王熙凤翻了个身,满脸郁闷:“我寻思着,与其费这般心思送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倒不如实实在在送些银子来得实惠。”
平儿抿嘴一笑,轻声道:“奶奶若是手头紧了,不妨将这些物件拿去典当,也好换些银钱周转。”
王熙凤闻言,心下微动,却又无奈摇头:“罢了罢了,若是叫那混帐东西知晓了,还不知要怎样收拾我呢。”
言罢,面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赵驹前往辽东,转瞬已近两月。
王熙凤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对闺房之事本就需求旺盛。
偏偏赵驹不在身边,贾琏也一同去了辽东,她孤枕难眠,只能与平儿相伴,聊解寂寞。
将赵驹送来的物什一一整理停当,王熙凤累得瘫倒在床上,一边喘息,一边长叹:“公中的银子愈发少了,可家中的开销却一日大过一日。”
平儿贴心地帮她褪去鞋袜,提议道:“要不奶奶去跟老祖宗说说这事儿,让她老人家拿个主意?”
王熙凤想也不想,便拒绝道:“还是算了,若是让老太太知道,还不知要怎么数落我呢。”
平儿收拾好一切,也上了榻,在王熙凤身旁躺下,忧心忡忡道:“那可如何是好?奶奶该不会是打算拿自己的嫁妆去填补亏空吧?”
王熙凤听闻,柳眉瞬间倒竖,嗔怒道:“你奶奶我像是这么糊涂的人?”
平儿忙捂嘴轻笑,应道:“若不是遇上伯爷,奶奶怕是真要拿自己压箱底的银子去填那亏空了。”
说罢,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王熙凤瞧在眼里,伸手轻捏她的脸颊,佯怒道:“有什么事就说,咱们两个之间用得着遮遮掩掩?”
平儿稍作迟疑,终是开口:“要不,明日奶奶将账本送往隔壁府上,请秦大奶奶帮忙过目?”
王熙凤一听,气得抬手在她臀上拍了几下,斥道:“好你个丫头,敢情在你心里,奶奶我还不如隔壁那小蹄子?”
平儿吃痛,赶忙解释:“多个人帮忙瞧瞧,若有差池,也能尽早发现,总好过如今这般干着急。
奶奶平日里为府中事务劳心劳力,难免有所疏漏。
秦大奶奶心思缜密,或许能瞧出些咱们未曾留意之处。”
王熙凤听了,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道:“话虽如此,可将账本交予外人,总归不妥。
若传扬出去,说咱们贾府连账本都要借外人之手查验,岂不让人看笑话?”
平儿见王熙凤态度有所缓和,连忙趁热打铁:“奶奶,咱们选个夜深人静的时间,不让旁人知晓便是。
秦大奶奶与咱们也算亲近,且她素日里嘴严,定不会泄露半分。”
王熙凤终是被平儿说动,点头应允:“也罢,待我唤人将账房的账本搬来。”
说着便要起身。平儿赶忙阻拦:“奶奶这是要去哪儿?搬账本也不急在这一时。”
王熙凤穿好外衣,没好气地说:“城西柳儿巷那边的事还没解决呢!
你去把彩明叫过来。”
平儿应了一声,匆匆出门去找彩明。
不多时,彩明小跑着进了屋子,恭恭敬敬地向王熙凤请安:“给奶奶请安。
不知二奶奶唤我有何事吩咐?”
王熙凤看着彩明,问他:“前段时间,你家琏二爷在外边过夜,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彩明想了想,说:“奶奶,那段时间琏二爷都是带了兴儿,昭儿几个去,小的不知道此事。”
王熙凤摆了摆手,说:“你去问了兴儿几个,琏二爷在城西柳儿巷养的外室在哪个宅子,可有把握?”
彩明听贾琏养了外室,顿时一惊,但见王熙凤面上并无怒色,放下心来,嘻嘻一笑,说:“二奶奶放心,保管帮您问个明白。”
王熙凤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此事你须得办得机密,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仔细你的皮!”
彩明忙不迭地点头,应道:“二奶奶放心,小的省得。”
说罢,便匆匆退下,去找兴儿等人打听消息。
贾琏夫妇跟前一共有八个听用的小厮,分为两班,兴儿、昭儿、隆儿都是贾琏的心腹。
剩下的彩明几个则是王熙凤的心腹。
彩明得了王熙凤的命,便是叫了他这一边的几个兄弟,找上了兴儿几个。
这会子,兴儿几人正围坐一处,兴致勃勃地赌钱掷骰子。
彩明大步上前,冷不丁一脚踩住那滚动的骰子。
昭儿见有人来搅局,瞬间火冒三丈,撸起袖子便要发作。
待瞧清来人是彩明一行人,面色瞬间僵住,旋即换上一副讪笑。
都说小厮的底气源自主子。
贾琏与王熙凤夫妻间,王熙凤强势惯了,彩明等人仗着这层关系,平日里行事也跟着跋扈起来。
在王熙凤夫妇院里,向来只有彩明等人拿捏兴儿他们的份儿,兴儿他们哪敢轻易造次。
“哟,彩明哥,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咋还踩了我们的骰子,这赌局可还没结束呢!”
虽说彩明是众多小厮中年纪最小的那个,但兴儿还是满脸堆笑,赶忙站起身来,给彩明让座。
彩明冷哼一声,大马金刀地坐下,说道:“少跟我来这套,我今儿来,是有正事问你们。”
说着,他眼神扫过兴儿、昭儿和隆儿。
“彩明哥,您尽管问,只要是我们知道的,绝不敢瞒着您。”
隆儿也陪着笑脸说道。
彩明点了点头,神色一凛,问道:“前段时间,琏二爷在外边过夜,你们几个跟着去了,都去了些什么地方?”
兴儿几个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敢吭声。
“怎么?哑巴了?二爷在外边的事儿,你们还想瞒着奶奶不成?”
彩明见他们不说话,加重了语气。
兴儿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彩明哥,这事儿吧……二爷不让说,我们要是说了,怕二爷知道了怪罪啊!”
彩明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哼,二爷怪罪?你们是二爷的人,难道就不是奶奶的人了?
如今奶奶问起来,你们要是不说,仔细奶奶扒了你们的皮!”
隆儿一听,吓得脸色苍白,拉了拉兴儿的衣角,小声说道:“要不……咱就说了吧,奶奶的手段,咱们可都清楚。”
兴儿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说道:“彩明哥,我们说,您可千万别说是我们说的。
二爷在城西柳儿巷养了个外室,就在巷尾,门前种了棵大柳树那家,我们几个常跟着二爷去那儿。”
彩明听到这个答案,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这就对了嘛,识相点。
还有,那外室是个什么来路,你们也一并说说。”
昭儿压低了声音:“琏二爷在外头养的那位外室,唤作秋娘,原是东府里珍大爷送给他的……”
说罢,便一五一十将其中曲折道来。
彩明等人听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满脸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他们家二爷和隔壁珍大爷,玩得这么花?
“这事儿可不能让二爷知道是我们说出去的啊,彩明哥,你可千万别乱说。”兴儿满脸担忧,小声叮嘱道。
彩明冷哼一声:“你们这时候知道怕了?二爷在外边干这等糊涂事,早晚要捅出大篓子。”
说罢,他站起身来,“我得赶紧回去向二奶奶复命,你们几个,管好自己的嘴!”
待将事情禀明王熙凤,只见她沉着脸,半晌未语。
彩明悄悄给平儿使了个眼色。
平儿轻声问道:“奶奶,依您看,咱们该如何是好?”
彩明也跟着搭腔:“要不,小的即刻派人去城西柳儿巷,好好收拾收拾那个叫秋娘的?”
王熙凤抬手摆了摆,制止了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不必!既是二爷在外头养的人,咱们去把她接进府里来!”
第203章 秋娘
彩明行事素来干练,不多时,便将那花魁送到了王熙凤面前。
王熙凤斜睨秋娘,见她乌发高挽,几缕碎发垂在白皙脸颊边,眼眸顾盼生情。
身着轻薄纱裙,勾勒出婀娜身材,一举一动间,裙摆轻摇,尽显妩媚。
王熙凤端坐在雕花梨木椅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冷冷道:“你就是秋娘?”
秋娘身处王熙凤装扮得极为奢侈华贵的内室,只觉周遭一切皆透着彻骨的冷气。
她此前便从贾琏口中听闻王熙凤手段狠辣,此刻见这正室夫人居高临下审视自己,双腿不自觉打颤,喉咙像被什么哽住。
秋娘费了好大劲才颤抖着声音回道:“正……正是。”
王熙凤瞧她这般姿态,心中顿时兴致索然。
原以为是个手段狠辣的厉害角色,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惯会低眉顺眼、讨好卖乖的庸常之辈罢了。
她摆了摆手,神色冷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警告道:“罢了,既然进了二爷的房里,以后老实安分,不准生事,懂吗?”
秋娘原本满心惊恐,以为王熙凤定会使出百般手段刁难自己,早已在心中暗自叫苦,盘算着如何应对。
此时听到这般轻易便被放过,一颗高悬的心瞬间落了地。
她忙不迭地“扑通”一声跪地,膝盖重重磕在地毯上,也浑然不觉疼痛。
只见她双手伏地,脑袋低垂,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她声音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忙应答道:“是,是,奶奶教诲,妾身铭记于心,往后定当恪守本分,绝不敢有半分僭越。”
说罢,仍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不敢擅自起身。
只偷偷抬眼,觑着王熙凤的脸色,生怕稍有差池,又惹得这位奶奶不快。
待秋娘被打发出去,平儿轻移莲步,凑近王熙凤,眼中满是好奇,轻声问道:“奶奶,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王熙凤端坐在主位之上,仪态雍容,气度不凡。
听闻平儿所言,随手捻起一块精致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随后她没好气地回道:“你家奶奶我,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不过是个小妾罢了,若与之斤斤计较,反倒失了我的身份。
若为了一个妾室而失了分寸,那些个爱嚼舌根的,还不知要传出多少难听的闲话。
再者说,就她那点儿胆量,能掀起什么风浪?犯不着我费心费力。”
言罢,王熙凤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吹开浮在表面的茶叶,浅抿一口,尽显悠然之态。
实话说,其中多少还是有赵驹的缘故。
她与赵驹相处时日虽短,却也清楚,赵驹最是厌恶那些个心思歹毒、手段狠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