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王熙凤又看向赖嬷嬷和其他婆子,笑着打了招呼。
赖嬷嬷等人也忙起身回礼,嘴里夸赞着王熙凤能干、孝顺。
贾母伸手指了指王熙凤,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早知道你好的这么快,我就不叫人送东西过去了。
可惜了我那件凫靥裘,那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得来的。”
王熙凤忙笑着上前,轻轻挽住贾母的胳膊,撒娇道:“老祖宗这话说的,您疼我,我心里可都记着呢。
那凫靥裘我穿着,暖到心坎里去了,病自然就好得快。
要是没了这玩意,孙媳妇这病啊,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贾母被王熙凤这一番话逗得哈哈大笑,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堂内气氛愈发活跃。
笑罢,贾母拍了拍王熙凤的手,神色关切地说道:“昨儿你生病,家里这一摊子事儿我便叫太太帮忙管着了。
你可去瞧了瞧,有没有什么纰漏之处?”
王熙凤闻言,心头猛地一喜,暗自想着:“真真是瞌睡了来了枕头。”
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地回道:“老祖宗您还别说,太太管家自然是好的。
可就是架不住底下的人怠慢,坏了规矩。”
贾母一听,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蹙起,赶忙追问道:“怎么说?”
王熙凤适时地露出一副气愤不已的模样,语调也微微拔高了些:“老祖宗,您是不知道,下边的人真真是会偷懒耍滑。
林妹妹屋里的银霜炭烧没了,都已经断了好几日了,几次打发人去回要,竟然都没拿回来。
要不是方才隔壁伯爷去看三妹妹,顺道叫人过来我院里说这事,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贾母听闻,脸色骤变。这几日,她一心操持贾宝玉去族学读书那事,竟疏忽了林黛玉那边。
她忙将目光投向王熙凤,急切问道:“玉儿可有事?
虽说这会已经过了惊蛰,可晚上还冷着呢!”
王熙凤见状,微微叹气,故作无奈道:“林妹妹本就身子娇弱。
银霜炭一断,受了寒气,自然就染上风寒了。”
贾母一听,“嚯”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把抄起旁边的拐杖,抬脚便要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气得声音发颤:“我看府里这些下人是越发没规矩了,连我的玉儿都敢怠慢!
玉儿也是,得了病也不知叫人来跟我说!”
贾母带着王熙凤、平儿等人,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三春的院子。
屋里的李纨、迎春、探春、惜春几人听闻动静,赶忙迎了出来。
她们见贾母满面怒容,身后跟着的为首的王熙凤和平儿面色也是有些不对劲,心中皆是一惊,赶忙上前请安。
贾母看到她们,怒声训斥道:“玉儿病了,你们怎么都不知道跟我说?
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就是这么照顾我的玉儿的?”
贾母骂完也不等她们几个回话,径直越过几人,朝着林黛玉的屋子里走去。
王熙凤和平儿对视一眼,赶忙跟上。
林黛玉这会正依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个半成的荷包绣着,时不时地咳嗽一声。
听到外边的动静,她刚想要起身叫雪雁去外边看看,就被匆匆走进来的贾母一把按住。
“玉儿,快躺好!”
贾母只觉林黛玉的肩膀瘦弱地不成样子,有些心疼道。
“你这孩子,得了病怎么都不告诉老祖宗?
你要是有个好歹,叫老祖宗怎么对得起你母亲!”
林黛玉看着贾母这般着急,又提及贾敏,眼眶微红,但还是宽慰道:“老祖宗,本想着只是一点小风寒,过几日便好了。
倒是玉儿的不是,让老祖宗担心了。”
贾母摩挲着林黛玉的脑袋,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紫鹃,厉声道:“你怎么伺候你家姑娘的?
这般大事,怎么能瞒着我!”
紫鹃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眼泪夺眶而出:“老祖宗,是奴婢的错。
姑娘不让说,奴婢…奴婢不敢违抗姑娘的意思。”
贾母刚想开口再骂,林黛玉却是拦住贾母,劝道:“老祖宗,您别怪紫鹃,是我不准她说的。
姐妹几个也是,玉儿特地交代叫她们几个不要打搅到老祖宗。”
说着,又是咳嗽了几声。贾母听了林黛玉这话,赶忙道:“好好好,老祖宗不怪她们,你快躺好,仔细又受了凉。”
王熙凤站在一旁,叹了口气,劝道:“林妹妹就是太懂事了,什么事都自己硬扛。
可咱们女人的身子骨金贵着呢,哪能这般硬撑?
老祖宗,您可得好好教教林妹妹,以后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可千万不能再瞒着了。”
林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倔强道:“老祖宗,真的并未瞒着。
太太知晓我病了之后,特地帮忙请了大夫上门来呢。”
贾母闻言,脸色稍缓,但也没有忘记正事,对着林黛玉问道:“玉儿,你屋里的银霜炭烧没了怎么不叫人去拿?
可是府里那些个下人故意怠慢?”
见林黛玉面色迟疑,不说话,贾母当即便是对着跪在地上的紫鹃道:“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自打林黛玉进贾府那天起,她便提前交代过,林黛玉在府中的用度跟贾宝玉无异,怎么可能连点银霜炭都供应不上。
紫鹃撇了眼林黛玉,见其微微点头之后,这才哆哆嗦嗦开口道:“回老祖宗的话。
那日厨房的人过来传话,说是太太了吩咐各院用度减三成。
还说天气渐暖,银霜炭可以少用些,免得浪费。
恰巧姑娘屋里的银霜炭烧没了,奴婢跑去厨房要,那婆子却是说……”
紫鹃说到此处,声音愈发微弱,不敢再往下说。
贾母听闻,顿时怒容满面,斥道:“凤哥儿才一日不管家,府里便乱成这般模样!”
言罢,转头向身旁的鸳鸯吩咐道:“鸳鸯,去把太太叫来。
我倒要好好问问,她把这府里的规矩都管到哪里去了!”
鸳鸯领命,匆匆向外走去。
不多时,王夫人从外步入。
她一进门,瞧见贾母阴沉的脸色,心里“咯噔”一声。
但仍强作镇定,向贾母行礼请安,问道:“老太太,唤儿媳何事?
莫不是林姑娘这儿缺了什么?”
贾母坐在林黛玉床头,顿了顿拐杖,怒道:“还好意思问!你究竟是如何管家的!”
王夫人心底对林黛玉满是厌恶,却急忙问道:“老太太,出了何事?”
贾母指着正烧着的炉子,质问王夫人:“我倒不知,何时咱们家连点银霜炭都烧不起了?
玉儿身子娇弱,天气尚冷,这银霜炭怎能说断就断?”
王夫人脸色微变,衣袖下紧攥佛珠的手不自觉握成拳,抬眸说道:“老太太容禀,今年庄子上收成比往年少许多。
惊蛰已过,姑娘们屋里的地龙还未撤,银霜炭本是留着天冷备用。
儿媳担心小丫鬟们贪心贪暖浪费,便吩咐各房削减些份例。”
说着,瞥了眼那烧得正旺的炉子,又补充道:“儿媳特意强调林姑娘和宝玉屋里用度照旧。
如今出了这事,定是哪个黑心婆子疏忽了!”
贾母看着王夫人,神色莫名:“你的意思是,是下边的婆子生事?”
说罢,不等王夫人回答,冷笑一声,对鸳鸯吩咐道:“鸳鸯,去厨房把吴新登家的叫来!”
王夫人心生忐忑,不等鸳鸯出门,硬着头皮对贾母说:“老太太,许是底下人一时疏忽。
林姑娘屋里不是已经补了炭吗?
等会儿叫人去责骂一顿便是,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
然而鸳鸯只是犹豫一瞬,便不理会王夫人,径直出了林黛玉的屋子。
贾母冷笑,厉声喝道:“你如今倒是威风了,连我的事也敢管?”
王夫人闻言,赶忙跪地,说道:“老太太冤枉,儿媳绝无此意。”
见贾母沉着脸不言语,王夫人急忙向一旁的王熙凤使了个眼色。
王熙凤极为不情愿,但眼珠一转,还是向贾母劝道:“老祖宗,林妹妹刚进府没几日,那些下人一时疏忽也属正常。
依孙媳看,等会儿让丫鬟婆子们多留意林妹妹这边便是。”
谁料,贾母听了王熙凤这话,脸色愈发难看。
身为贾府辈分最高、年纪最长的老祖宗,贾母自然是知晓府中下人的德行。
可以说皆是些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货色。
自己如此宠爱林黛玉,还规定她在贾府的用度与贾宝玉相同。
按理说,府里下人应想法子讨好林黛玉才是,怎会如王熙凤所说这般疏忽?
林黛玉房里银霜炭供应不上,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想到此,贾母又瞥了眼王夫人。
王熙凤刚休息一天,便出了这等事,要说与这蠢妇无关,她是万万不相信的。
第179章 惩罚
没多久,鸳鸯便是领着吴新登家的从外边走了进来。
吴新登是荣国府库房总管,吴新登家的这会还在管着厨房那边的事。
一进屋子,吴新登家的对着贾母行礼问好之后,便是问道:“老祖宗,可是有什么事?”
贾母看了眼吴新登家的,径直问道:“各房各院的银霜炭,可曾发放下去?”
吴新登家的点头应道:“府里的银霜炭都是有定量,几天前就尽数分发下去了。”
银霜炭价格不菲,燃烧时间长,无烟无味。
说是各房各院,其实也就贾母、王夫人、王熙凤、李纨、贾宝玉和林黛玉几个屋里有。
其余屋里院子里不是烧的次一等的果木炭,就是更次一等的竹炭。
贾母顿了顿拐杖,不满道:“那怎地单单就缺了玉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