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姬道:“如今,贺均年在长安,还是在凉城?”
刘长生道:“在长安。”
娥姬拍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不在凉城就好,我郎君遇到鬼方第四祭祀沈廷玉都要不战而逃,要是遇到第一祭祀,恐怕就逃不掉了。”
刘长生道:“所以,你郎君明知道吴彤在骗他,就趁机把他最重要的人一股脑的都送到老夫这里来了?”
娥姬大笑道:“我来时,郎君要我一定要住进长沙王府,一定要坐定长沙王世子妃的名头,如此,才能保护我们平安。”
刘长生跟着笑了,然后颠一颠手肘上的两个孩子道:“他应该知道长安远比你们的云氏山庄更加的危险。”
娥姬笑道:“郎君说,有祖火在,您就是天下无敌。”
刘长生听完娥姬说的话,就转头对听的一脑门子官司的张敏道:“娥姬或许不如你聪明,她绝对是最好的世子妃人选,张敏,就坚决服从这一点,你远不如娥姬。”
张敏起身施礼道:“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娥姬怒道:“你既然知道,还处处跟我争。”
张敏撇撇嘴道:“两个女人共用一个男人,我要是不争,那个男人会以为我不喜欢他,这种男子的劣根性,我不信你不明白。”
刘长生很喜欢看这两个妇人争论,为此,在吃完饭之后没走,还多喝了几口雷鸣送上来的山庄产的烈性酒水。
当晚,刘长生鼾声如雷。
雷鸣带着弟妹们悄悄地来到神龙殿,此时的神龙殿空无一人,祖火依旧在猛烈的燃烧着,其余五百社火也随着祖火缓慢的移动。
雷鸣咬着牙,似乎下定了决心,将自己的左手伸进火塘,很奇怪,他的左手立刻就被祖火给烧成红色的了,在干燥的龙神殿里,雷鸣汗如雨下,只是还没有落地,汗水就被迅速蒸发。
见雷鸣痛不可当,三十六子中的老二陈露也把左手伸进社火里,很快,她的左手也即可被祖火烧成了红色,陈露忍不住想要叫唤,被雷鸣用右手捂住嘴巴,一声尖叫还没有出现,就被扼杀了。
黄铁牛一脸严肃的把左手放进祖火的火焰中炙烤,他的手并没有变成红色,而是变成暗红色,整只手就像一块永远都烧不红的陨铁。
等三十六个孩子围坐在火塘边,把自己的左手伸进火塘,轮流接受祖火炙烤的时候,大殿上似乎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安姬把两碗糖水端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雷鸣他们没有回来,娥姬跟张敏也就没有睡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头挨头倒是睡得非常香甜。
院子的另一边摆着好多装满水的水桶,里面倒映着漫天的繁星。
张敏用勺子搅动着糖水对娥姬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无礼了?”
娥姬轻啜一口糖水道:“把你那不值钱的心思收一收,郎君说,来到长沙王府,我们就是主人。”
张敏有些委屈的道:“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娥姬怒道:“一个妾室还想知道些啥?”
张敏叹口气道:“早知道做妾是这个模样,我就不做妾了。”
钩月出现在天空的时候,漫天繁星没有任何反应,不像满月一出,繁星就会消失无踪。
雷鸣从龙神殿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在沙漠里焦渴了好几年的干尸,步履蹒跚的进到院子里,一头扎进了装满水的木桶。
娥姬能听到他们身体吸收水份的滋滋声,随着大木桶里的水急剧减少,雷鸣他们的身体倒是慢慢从枯槁变得丰润起来了。
张敏起身,把雷鸣的身体从木桶里拔出来,安姬几个又迅速给木桶倒满水,张敏就把雷鸣重新放进木桶里继续浸泡。
这是一个非常繁琐的工作,而且,一直维系到凌晨。
“看样子祖火只煅烧了他们,没有攻击他们。”
张敏悄悄对娥姬道。
娥姬同样小声道:“郎君说,他被雍州社火攻击了,后果非常的严重,几乎就要死掉了,你看他们,问题好像不太严重。
明天晚上继续烧,夫君说天下内息的来源就是社火,接受祖火的煅烧,是一个重铸身体的过程。
要不,你明晚也跟着去烧一下。”
张敏瞅一眼这些水泡木乃伊,再拍拍自己光洁的脸蛋道:“不去,我对武功的提升没有那么迫切。”
泡饱水的雷鸣从木桶里翻出来,一双呆滞的目光瞅着即将蓬勃而出的太阳,大叫着挥出一拳……
长城以北又落雪了,这一场雪下的大极了。
枣红马从一座山头跳跃下来的时候,就瞬间带着云策扎进了一个雪坑里,或者说,这里根本就不是一个雪坑,是一座被雪灌满的山谷。
枣红马自从扎进这个雪坑之后,就一动不动的装死。
云策叹息一声,就从龙珠里取出一把铲子挖雪,准备先把枣红马从雪坑里挖出来。
好在雪没有太深,也就一丈多深,他就挖到了地面。
被他挖出来的枣红马,歪着嘴,吐着舌头假装自己是一尊雕塑,死活不愿意动弹。
见状,云策就知道,今晚是走不成了。
这里的雪被压得很是厚实,云策就沿着雪璧挖出来一个大洞,将帐篷安置在雪洞里,等柴炉烧起来之后,枣红马就不再假装雕塑了,抖抖毛,把雪全部甩出去之后,就钻进了帐篷,躺在最暖和的地方,看云策烧水。
对于无赖的枣红马云策现在是一点都没有办法,这东西你打它他就跑,你追它,它就装死,你要是想要真的惩罚它,它就大声的叫唤,跟孩子哭一个模样,最严重的时候,它还会满地打滚。
云策觉得马这个东西,天生就不能喝滚烫的开水的,比如茶。
直到枣红马撅着满是毛的大嘴巴学他啜饮茶水的时候,云策就很确定了,自家的枣红马不是想要变成一只鸟,而是想变成一个人。
看着枣红马有模有样喝茶,还知道吐茶叶,狗子就迫不及待地道:“这就是生物进化的典型行为,我要记录下来。”
云策帮枣红马换了一个大碗添满茶水,他用的茶盅容不下枣红马的大嘴。
舒舒服服的接连喝了五六碗茶水之后,枣红马像是一个过足瘾头的重症茶瘾患者,舒服的躺在毯子上,用前蹄碰一下云策的后背,示意给它盖上毯子。
云策从善如流,给枣红马盖上毯子之后,就摸着它的长脸道:“你是不是真的能化成人形?”
第273章 把你的马给我吧
“呼噜噜……”
枣红马回应一声。
云策对狗子道:“你是不是也能变成人形?”
狗子道:“只要找到合适的材料,我自己就能做出一具身体出来。”
云策道:“我是指真正的人形。”
狗子道:“我是硅基体你知道吧?”
云策道:“知道。”
“那么,你他妈的告诉我,一个硅基体如何才能变成碳基体?”
“当我没说。”
“吴彤骗你,到底是为了啥?”
“我觉得他们的目标是大神官,毕竟,他们欺骗娥姬她们去的地方就是龙神殿,祖火是永恒的,没办法对付,能对付的只有大神官。”
“按理说,你应该支持吴彤他们这群人的。”
“别开玩笑了,跟他们相比,我更相信红姑娘,这是我们的立场早就决定了的事情。”
“好吧,立场很重要。”
“其实不是立场很重要,是这个立场要达成的终极目标很重要,大司马希望和平替代大汉,吴彤他们希望中兴大汉,红姑娘她们想推翻大汉。
这三个立场跟我们最接近的就是红姑娘,只不过红姑娘她们在推翻大汉之后,再建立一个新的可以给底层百姓一条活路的新的王朝。
在这一点上,跟我们有很大的不同,我们要做的是终结封建王朝,建立一个百姓当家作主的新国家。”
狗子道:“大司马的拥趸最多,吴彤这些革新派的人数也不少,红姑娘她们的人数虽然少,潜在的盟友却很多,只有你,没人帮。”
云策笑道:“当年的红船上,也只有13人而已,代表全国50个人,我们现在有百人以上,代表七万人,状况比祖地好得多。”
狗子道:“话可以这么说,实际情况是啥样你自己明白。”
云策当然明白,群众基础是个大问题,那三群人都有很广袤的群众基础,他没有。
这些事情说起来就让人觉得前途灰暗,不论是云策还是狗子都不想说,很多事情埋头去做就好,别抬头看,抬头的次数多了,自己也就会失望,或者绝望的。
枣红马喝多了茶水,晚上精神抖擞的厉害,它不睡觉,搅扰的云策也没有办法睡觉,没办法,他只好收起帐篷,骑着枣红马继续赶路。
天明时分,长城已经消失不见,山峦也逐渐变得低矮,在丘陵与丘陵之间逐渐出现了一些集镇。
集镇里的人基本上都是以采集跟狩猎为生的人,跟河口寨一样,贫穷是这里的主色调,自给自足更是这里的特点。
有了前两个特点,封闭,愚昧,冷漠就成了这里人的行为方式。
好在已经进入了新平州的地界,距离凉州不过三百里,不到枣红马半日脚程。
在前往凉城的大道上,云策看到了很多游侠打扮的人,男女都有,有些人的武功看起来很不错,其中引起狗子兴趣的人,就有十五六个,引起狗子极大兴趣的武士就有三个。
云策跟他们是不同的,他现在骑着雷烟兽,挎着长剑,挂着马槊,手里捏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吟哦,一看就是一个游学的读书人。
大汉的读书人跨马,驾车,击剑,耍枪,弓猎样样在行,当然,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能偶尔假扮一下侠客,刀客啥的,也不是不成,尤其是胆敢单人独骑出门游学的读书人,有时候还喜欢反向抢劫。
因此,尽管枣红马跑动的样子很是别扭,大家还是没有骚扰这个喜欢在一蹦一蹦的雷烟兽背上读书的人。
下午的时候,云策到了一个叫作千家集的地方,这里距离凉城不到二十里,跟项城附近那个集市一样都属于城池的第一道关口。
想要进凉城的人,必须先在千家集停留一晚,等待官府检查完毕,明日才能进入凉城。
商队们停在了千家集,要过所,要缴税,侠客停在千家集,要过所,要验证,云策这样的读书人到了千家集只要过所。
因此,千家集的客舍住一晚上的价格就贵的离谱,其实也不仅仅是客舍的价格昂贵,这里所有对外出售的东西的价格都贵的离谱。
因此,商队的人在野营,侠客中的穷鬼也在野营,云策这个读书人为了维持自己豪族的门面,丢出一颗金珠后,就获得了一间雅致的房间。
本来这间房云策打算自己睡的,让枣红马去马厩睡,当他进入房间,嗅到一股子马粪味道之后,就改变了主意,拉枣红马一起睡。
还以为要跟客舍掌柜纠缠一阵,没想到人家见怪不怪,立刻答应了下来,还派伙计把云策吃的饭食跟枣红马的饲料一起送到了房间。
枣红马是个爱干净的马,云策取出社火,在房间放了把火之后,屋子里的马粪味道,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味道立刻就消失了。
狗子在云策脑袋里嘟囔一声,没听清楚它说的是啥,见整个屋子都变干净了,云策就和衣倒在床榻上,至于客舍送来的饭菜,云策一口没吃,枣红马当然也不吃他们送来的马料。
枣红马很希望跟云策一起睡床榻,见云策没有邀请它一起睡的意思,就从袋子里叼出自己的毯子铺在地上,临睡之前,还不忘记用蹄子碰碰云策的鞋底,这一次云策没动弹,狗子伸出触手帮它盖好毯子。
睡在这样的客舍里,虽然眼睛看不到,耳朵却像是听了一晚上的众生相,左边隔壁有人男欢女爱了一个晚上,不管是男子冲击的力道,还是女子的婉转承和以及两人配合的时间上都属于上乘,难怪敢这样行事,还让人除过羡慕说不出别的话来。
右边的邻居则比较另类,云策听了一晚上的鞭子抽打人体的声音,听的出来挨揍的是一个男子,不像是在玩弄什么把戏,应该是真的在刑讯逼供,因为云策不止一次听人压低了声音问,贺均年在那里。
对面房间里的男子鼾声如雷,后面房间的人似乎在拨弄算筹,竹筹散开又聚拢的声响也响了一晚上。
好在,天明前,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云策终于可以不用捂着耳朵睡觉了。
就在他松口气准备重整睡眠的时候,他的大门被人粗暴的撞开了,一个身着杏黄色衣衫的壮汉随着破裂的木门一起飞进房间。
马上,又有三条壮汉冲进他的房间,不等摔进来的壮汉起身,三人冲上去就是一顿圈踢,他们下脚很重,每一脚几乎都是冲着壮汉的要害出脚的。
云策拥着毯子坐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壮汉从开始求饶,到最后杳无声息,中间一句话没说,枣红马同样抬起长脖子,瞅着眼前的暴行,似乎还有些害怕的把长脸贴在云策的床榻边上。
进来的四个人,被踢死了一个,两人拖着死人离开了房间,最后离开的一个家伙,还很有礼貌的帮他把没了门扇的大门关上,只给云策留下一道又粗又浓的血痕。
觉是没办法睡了,云策掀开毯子下床,准备向那个掌柜的把自己的房钱要回来,这样的客舍谁爱住谁住,他是不准备住了。
来到前厅,见到了趴在柜台上睡觉的掌柜,云策把自己的遭遇跟掌柜的说完,又提出要回住宿费的要求,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客人可知,他们为何在杀人之后,没有杀你吗?”
面对掌柜的这句饱含深意的警告,云策怵然一惊,抬手施礼后,也不再问自己的房钱,带着枣红马匆匆的离开了客舍。
而掌柜的则对这个年轻的读书人的知趣很满意,觉得自己又善心大发的拯救了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叹口气,略微为自己的良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