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人马,茫然无措,其中有一些就开始自发撤回西北。
他们一路上更没个军纪,碰到啥抢啥,搅得河北各地苦不堪言。
环庆军在高粱河北覆没,鄜延军万分丢脸地被吓回高粱河南岸,败兵民夫不断的溃退下来,人人都如行尸走肉一般,见人就说前线惨状,说刘延庆的胆小,恨老种小种他们主动收军不支援。
总之骂谁的都有,骂皇帝的也不少,局势糜烂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了。
世人只知道大宋伐辽,丢人现眼,似乎是宋军将士无能。却不知道,大宋对他们这些前线将士做了什么.
再加上童贯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横在这里装死,还隔绝了白沟河南面与这里的通路消息。
高粱河南,白沟河北这一片地方,宋军民夫在这里四下混杂军资转运体系完全崩溃。
人人都是灰心失望到了极处。军士们闹着要罢兵回陕西老家,民夫们都想着赶紧散了这换役也各自归乡。
人人都是咒骂,这么大的一个大宋,怎么就出不了一个真正的豪杰,连这么一个燕京孤城,都打不下来!
此地的纷乱景象,比之前更甚。
终于,老种默许了很多西军宿将,率兵返还的现象。
西军开始有组织地撤退,根本不打了。
你朝廷和童宣帅不是裁撤我们的将领么,我们回西北去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有能耐,你发兵平叛!
其实真怪不上老种,他再不松口,可能真要哗变了。
西军上下的忍耐,都已经到了极限,这仗打得他们无比窝囊。
老种小种虽然有威望,但是在这个时候,也不敢轻易下场了,只能小心翼翼地收拾自己的种家军,上报朝廷请求撤退。
河北如今就是一个火药桶,稍有不慎,就可能彻底动乱起来。
汴梁可是无险可依的,闹将起来的大头兵,真的杀到了京畿腹地的开封府,那热闹就大了。
女真人什么都不用干,跟在后面就行了。
西军回撤的消息,传到陈绍营帐的时候,他正准备启程西征。
看完军报,也只是默然许久。
此时再让他给童贯写信,他也懒得写了。
估计写了也没用,人老了之后,若是昏聩,那是真的叫不醒的。
强如汉武帝、唐玄宗,都不能免俗,童贯何德何能,他能重振旗鼓才怪呢。
这个人已经垮了。
在陈绍眼里,他如今就是个活死人,披着宣帅皮的真太监。
陈绍决定先把自己的事做好,要做最坏的打算,靖康浩劫可能依然会到来。
自己要有出关对抗女真铁骑的实力!
陈绍的定难西征军,向瓜沙进发,瓜沙古称敦煌!
敦煌南枕气势雄伟的祁连山,西接浩瀚无垠的罗布泊,北靠磷绚蛇曲的北塞山,东峙峰岩突兀的三危山。
两汉时候,这里是西域胡商跨过玉门关,东进中原的必经之路!
这片绿洲像是上天赐予沙漠的一块宝藏之地,面积不是很大,但是土地肥沃,在这个靠近沙漠戈壁的天然小盆地中,党河雪水滋润着肥田沃土,绿树浓荫挡住了黑风黄沙,粮米旱满保收,瓜果四季飘香!
敦,大也;煌,盛也。
敦煌,不折不扣,是大漠古道中的奇迹之城。
当年武帝时候,大汉国力鼎盛,兵威震慑四海。
为了彻底断绝匈奴与西羌的通路和联系,捍卫边关和丝绸之路的安全。
汉武帝刘彻在河西设置了酒泉郡和武威郡。
并采用设防、屯垦、移民等措施,不断充实、加强建设河西。
后来又将酒泉、武威二郡分别拆置敦煌、张掖两郡。
又从令居经敦煌直至盐泽今罗布泊修筑了长城和烽涟,并设置了阳关、玉门关。
汉武帝大手一挥,列四郡,据两关,来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
雄主的手笔,确实不同凡响。
这条道路,也成为沟通东西文明的桥梁。
从此,中国的丝绸及先进技术源源不断地传播到中亚,西亚和欧洲。
欧州、地中海沿岸和西域的玉器、玛瑙、奇禽异兽长途转运到中国。
使臣、将士、商贾、僧侣往来东西,都要经过丝路要道敦煌,让这里成为中西交通的“咽喉锁钥”。
二师将军李广利伐大宛国,获汗血马;赵破奴击败姑师国俘获楼兰王,都是以敦煌为粮草、兵马供应基地而一举获胜的。
因此这里的汉人很多很多,占当地居民的八成以上,于是这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副奇景,当西域与中原隔绝往来之后,瓜沙二州有大量的汉人。
反而是在瓜沙东面,更靠近中原的地方,被吐蕃人、回讫人、党项人占据。
但也正因如此,西域汉人与中原断绝往来,已有上百年之久,这些孤悬于外的汉人,建归义军,自立金山国,依旧传承着汉人的文化和血脉。
后来,金山国的统治者一味打压当地少数民族的错误政策,使得他们处处树敌。
孤悬域外,得不到中原的支持,却不能笼络当地人心,结局已经注定。
渐渐的,归义军的荣耀不再。金山国渐渐没落,反而要敬甘州回鹘为父可汗,后来党项人崛起,建立了西夏,他们又只能仰仗西夏人的鼻息生活。
党项人在这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两个城池,外面是回鹘人首领和汉人豪强的天下。
他们是在敦煌这块特定的土地上产生的地方大族,其中历史渊源最久远的家族要追溯到汉朝,自汉以来,他们在沙州世代官宦,历久不衰,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强大的家族势力,牢牢地控制着这片沙漠绿州,在漫长的岁月中垄断了敦煌地区的政治和经济命脉。
回鹘人,又分为好几个势力。
此时的回鹘人,是信佛的,除了部落的士卒外,也有僧兵武装。
局势十分复杂。
陈绍以堂堂之师,亲统大军到了葫芦河,从此再往前去就是瓜州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古诗中的场景,此刻具象在他的眼前,陈绍才明白这些诗人真是天才中的天才。
描写的实在是太到位了
暮色苍茫,夕阳西下,定难军将士正在安营扎寨,要在葫芦河边驻扎下来。
毡帐如同突然生长在河边的一朵朵蘑菇,绵延开去,无穷无尽。
尽管瓜州的各方势力,主动冒险来偷袭的可能不大,不过排布在外线的人马,还是按照规矩,一丝不苟的挖战壕、设拒马,做好了防御准备。
跟着陈大帅,别的你可以不会,但是修筑工事,那必须精通。
谁没在银夏、兴灵广袤的土地上,热火朝天地修筑过堡寨,如果你没修过,那你一定是新兵蛋子,不是老定难军。
虽然定难军,成立也不过才两三年。
这一路上,陈绍是亲眼见过了雕刻在沟壑峭壁上的佛像,见过了大漠驼铃、瀚海蜃景、胡杨秋色、清泉绿洲.
异域风光固然优美,但是见多了也就索然无趣,每日感觉最深的反而是白天的烈日炎炎,夜晚时的秋风刺骨,还有风起时的漫天黄沙。
也难怪,诗人们会留下: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在队伍中,多了一营回鹘人马,他们对这里是轻车熟路,正带着其他营的人马,在河中取水沐浴,洗刷马匹。
陈绍来到此地驻扎以后,没有马上进攻,毕竟他还不清楚,各路人马反抗的意志如何。
所以他派出许多使者,去各处召降,此时投降的好处是最多的。
只要反抗一天,待遇就会下降,最后若是顽抗到底,那就和党项人一样。
不得不说,他这番劝降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第二天就有一些汉人豪强来投,他们又没有称霸一方的野心,换个朝廷根本无所谓。
而且还是本族人的统治,说不定还有好处。
紧接着又陆陆续续,有一些吐蕃人来投。
吐蕃人在王朝覆灭之后,过得一直很不如意,在哪都是最底层。
一般都是在高山游牧,受尽各方的盘剥欺凌,他们希望陈绍能带来一个稳定的秩序。
到了第五天,陈绍正在营中,宴请新归附的汉人豪强。
突然有人来报,说是瓜州回鹘都督药罗葛·悉里,带着两千帐回鹘人,往西逃窜,去投奔西洲回鹘了。
陈绍捏着酒杯,沉默了一会,西洲回鹘那地方,就是后世的吐鲁番
这些人不信任自己,或许是怕自己剥夺了他们的首领资格,将他们的子民分离开来。
说实话,看人真准
陈绍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相比较汉人,他们还是更信任同宗同族的西州回鹘王国。
第二天,药罗葛都督家族上供马匹一千,布料十驼,祈求陈绍庇护。
这个家族是回鹘商队的领袖,一直帮西夏管理玉石贸易通道,陈绍欣然接受,并且赠送了回礼,保证他们可以继续经商。
至于以后的事,等完全打下来再说,自己也是有商队的。
这伙人可以加入,但是想要继续垄断这条商路,那就不可能了。
这地方太赚钱了,不可能让别人来赚的。
因为来到瓜州,要通过一大段沙漠,所以陈绍的重型攻城器械基本没带。
等到来降的人少了,陈绍正式出兵,要对付城中的党项人。
这两州加起来,不过五千骑兵,而且凉王李安全已死,他们属于是群龙无首。
没有人会怀疑胜负关系,只是都在观望,看定难军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不可战胜。
看看他们到底多久能打下来。
结果比他们想象中的都要快。
定难军上下,对于军功的渴望,已经快要入魔了。
攻城时候,看着身边人比自己跑得快,都恨不得拽一把。
晚风起了,羌笛的呜咽声中,最后一缕阳光渐渐消逝在天尽头,陈绍已经破城。
瓜州城头,一队甲胄鲜明的持枪武士,站在陈绍的面前。
他俯瞰这座古城的时候,心里涌现出一个想法。
定难军西征的风采,可能就是大宋君臣上下,对于童贯伐辽时候的畅想。
他们当时,肯定都觉得童贯也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