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150节

  只是苦累之后,没有相匹配的待遇而已,要是勤劳真能致富、绩效真能升官,你看看有没有人铺下身子猛干就完了。

  自从让魏礼着手组建班子,陈绍确实轻松了太多,刚刚过了正午,他就从郊外回府。

  走到卧房南边那条长廊上时,他不禁慢下了脚步,因为又下雨了。

  西北今年的雨水很多,听说河北那边也是,淹的伐辽大军苦不堪言。

  不过陈绍觉得这是好事,泥水会迟滞骑兵的速度,而大宋兵马,以步卒为主。

  但是听说西军被淋的焦躁得很,连童贯都敢骂,陈绍也担心那些贼配军会不会哗变。

  长廊檐下一串串的水线滴落下来,溅起水花;潮湿干净的空气;朦朦胧胧的远景在雨幕之中;沙沙的、叮咚的雨声,不同于人群的嘈杂,雨声很轻很安静。

  陈绍站在长廊中,静静地听了一会雨声,脑子里想起的,是苦守横山七天,被雨水浇淋时候那种无助和暴躁。

  心里没来由蒙上一层阴影。

  怎么就这么多雨水呢.

  陈绍叹了口气,他承认自己有软弱的一面,有时候会忍不住想,童贯要是干的好,自己接下来或许不用和那些女真人硬刚。

  就在这里多享受几年腐朽堕落的封建大老爷生活得了。

  抗金这件事或许是该由心如铁石的人去干。

  但是好的一点是他每次都能劝自己,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应该义无反顾。

  陈绍在府邸内,干脆就没有自己的起居室,每天回来到谁那里,就在哪里歇息。

  他有两三天没见春桃了,便迈步往春桃的小院走去,进到房中,春桃正在试新衣服。

  长长的襦裙婀娜的身段、妩媚的瓜子儿脸、如云的发鬓,不知不觉间,春桃比当年成熟了好多。

  见陈绍进来,喜滋滋地跑了过来,挽住他的胳膊。

  陈绍笑着抱了抱她,眼里满是宠溺,这种眼神常常让春桃沉醉其中。

  两个人坐在一起,听着春桃叽叽喳喳,说着一些琐事,陈绍暂时忘却了河北的烦恼。

  春桃摸着陈绍身上湿淋淋的,便叫人去准备温水,让他沐浴。

  等洗好了,她亲自给陈绍擦拭干净,笑嘻嘻地梳着头发。

  这时候折氏来了,怀里抱着一件紫色的衣服。陈绍也不起来见礼,笑着问道:“给我做的新衣?”

  “听说你回府来春桃这里,就给你送来了。”折氏笑道:“快换上试试合不合身,几天前才完工,刚洗净晾干。我看你一年四季,就那几件袍服,将来有什么要紧的场合,还是要打扮的像样一点。”

  折氏一边说一边露出笑意来。

  其实陈绍不太需要这种华丽的衣服,因为他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饮宴要参加。

  但陈绍见她心情好,就披上试了试,正好发髻也梳好了,一身崭新的紫色大团花绫罗显得神采奕奕。

  房中的人都拍手说好。

  春桃看着她送完了衣服磨磨蹭蹭的还不想走的样子,极力找些琐事说,自己又一点都不感兴趣,不禁有些狐疑地看着两人。

  陈绍似乎是觉察到她的眼神,笑着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春桃一脸震惊,目光在折氏和陈绍身上来回转动。

  折氏见他们鬼鬼祟祟的,春桃又和陈绍动作亲密,就有些好奇,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我们在说今天雨大,你别走了,咱们晚上一起歇息。”

  ——

  燕京城里,乱做一团。

  王禀站在城楼上,看着眼前的乱象,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燕京城烧了一半,进城的宋军混乱又抢掠了一小半,处处都是焦黑的废墟,还有死在乱军当中的尸首。

  这千年雄城的气度,已经消失了不少,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瓦砾堆。

  城中处处火起,奸淫者、掳掠者、肆意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者比比皆是,杀红了眼的士兵,就像是一个个恶鬼。

  他进城之后,本来是下令严禁屠杀城中百姓,只是派出一些小队去追寻辽人皇后萧普贤女的踪迹。

  而童宣帅,更是下令“不得擅杀辽兵”,并且印制“归顺旗”准备招降。

  可惜暴雨导致道路泥泞,童贯的大军,迟迟没有到达燕京城。

  慢慢的,就有声音传出,说是要杀尽契丹人。

  西军的军纪,在此刻误了大事,尤其是从周围涌入城中的溃兵。

  因为中下级武官被裁撤,换上的那些来捞军功的权贵子弟早就跑了,这些西军底层士卒,没有了上级武官的限制,慢慢变得不可控起来。

  他们在城中杀人放火,刚开始还辨别胡汉,只杀契丹和奚人,后来就彻底失去了控制,见人就杀,挨家挨户烧杀淫掠。

  郭药师的常胜军刚开始还能约束,后来也加入了杀戮行列。

  王禀一拳捶在城楼上,咬着牙骂道:“裁撤!裁撤!朝廷就是要削减西军,也不必急于一时吧!把俺那一个个的都头虞侯全撤了,调到河北管厢军,又给俺派来些逃跑的指挥、怯战的营头,如今这群贼配军,已经失却了管制,可如何是好!”

  郭药师忧心忡忡,说道:“除非是宣帅大军快些到来,不然这局势.”

  王禀转头看向城外,大雨之后,遍地汪洋。

  “下下下!这贼老天也不叫人好过!”

  李处温开城投降之后,北辽的太后萧普贤女在通天门准备与城同殉,护卫着她的奚人和契丹人侍卫,劝她等待萧干回援。

  一群人逃出城不久,就遇到了回援的萧干。

  于是两边合兵一处,又攻了回来。

  而大宋的另一路大军,刘延庆所率领的鄜延军,因为被耶律大石偷袭,焚烧了粮草。

  然后耶律大石派人到处造谣,说是女真人南下,要歼灭刘延庆所部,抢占幽燕。

  吓得刘延庆赶紧撤退,没有及时进入燕京城。

  此时萧干杀回来,他手下的兵马有契丹人,有奚人也有北地汉儿。

  本来彼此间还有些嫌隙,各怀鬼胎。

  但是此时,被宋军逼得万众一心,城中百姓听到太后和四军大王萧干杀回,也都拼死反扑起来。

  高粱河,北岸河滩地上一片血红色,烧焦断裂的浮桥也未曾收拾,仍然是一片战场景象。

  高梁河中拉起了长索,往来渡河的就靠着几条破破烂烂的小舟,拉着索子渡过这高梁河。

  河水当中碎冰顺流而下,在河中牵索而过的小船上,撞击出了清脆,的破碎声音。

  此次王禀进入燕京城的兵马,仅有数百人逃出,大将高世宣战死。

  郭药师的常胜军,因为建制齐全,还能有组织地撤退,损失比较小,但也折损了一两千人。

  王禀带着惨淡的败兵,退出了燕京城,回首望去,满眼都是不甘心!

  明明已经成功,明明成功了啊!

  刘延庆、童宣帅,但凡有一个能跑快点,赶到城中!

  手下兵马,但凡能听从号令,不要滥杀无辜,逼得全城百姓跳反!

  这破天的功绩,已经到了手中,此时正该在辽人的皇宫内,设宴庆贺才对。

  大丈夫有冲天之志,立不世之功,明明到手了,却又以这种方式丢了。

  赵良嗣坐在他身边,双眼呆滞,目中无神。

  他此时已经怀疑自己弃辽归宋,是不是对的,这大宋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大宋啊。

  大雨之后,东南风又刮了起来,湿冷得直入人骨髓。

  赵良嗣精神一振,看着眼前的惨象,强行支撑起精神来,说道:“大家不必气馁,等宣帅大军到了,咱们再打入城中报仇就是。”

  他说的很勉强,周围的人,也都没有什么反应。

  耷拉着脑袋,懊悔不已。

  王禀是个常年带兵的,他已经彻底看清,这次伐辽的大军,已经完全烂透了。

  他们打不赢任何一场硬仗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撤回河北,重新筹备,然后再来。

  可是还有机会么?

  女真人势如破竹,早就打到了大辽的燕京府,只待捉了耶律延禧之后,恐怕就要南下来取幽燕了。

  大宋连契丹都打不过,把契丹按在地上打的女真,又将是何等可怕的对手。

  童贯走到一半,就得到了前线丢失燕京城的消息。

  大悲、大喜之后,童宣帅再次迎来了情绪上的冰火两重天。

  中军大帐内,童贯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全是萧干这个名字。

  自己十几万大军,硬是被他击败了四次。

  萧干手里有多少兵马,童贯清清楚楚,一共不超过三万,还是契丹、奚人和汉儿混杂。

  数次被女真击败,如丧家之犬,苟延残喘在大辽的南京府。

  就这些人,自己硬是弄不过他,一而再,再而三,将自己的封王美梦击碎。

  他此时已经彻底没有了心气,一下子仿佛被人抽掉了骨头,整个人都垮了。

  谭稹等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他们跟随童贯二十多年,要说没有一点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见到他这副模样,大家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宣帅已经快七十岁了。

  就算是四十岁的宣帅,也未必能经受住这种折磨。

  他没疯,已经是超过大多数人了。

  ——

  兴庆府。

  陈绍看着军报,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童贯无能!”

  似这等喂到嘴里的胜利,都能吐出去,二十年统兵,统到狗肚子里去了。

  陈绍在书房内,站起身来来回奔走几趟,胸口憋着一肚子骂人的话,却不知道该往哪骂。

  这童贯也是个奇葩,打输了之后,退回到河间府。

  也不上报,也不撤兵,也不备战,躲在自己在河间府的别苑内每日里饮酒麻痹自己。

  反正就是瞒住官家赵佶,瞒一日算一日。汴梁城中,因为基本上都与这次伐辽有利益牵扯,所以都没有捅出来。

  整个大宋,沉浸在一种麻痹中。

  终于,陈绍停了下来,压制住自己的怒气之后,他开始考虑童贯这次大败的原因。

  最后得出四个字的结论:

  人心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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