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89节

  李明达十二岁横压三百州,被陛下钦点为状元,这便是陛下以为李明达足以为国家大臣,二位以小儿稚童言之,岂非是质疑陛下乎?”

  陈瑛和胡广立刻告罪,而后正要出言回怼,杨士奇却已然温声道:“敬止同明达乃是师兄弟,是以有愤愤之色。

  但陈御史陈公,不过是见明达年小,担心他所言失当,先为其开脱而已,此乃前辈一片拳拳之心,敬止切不可关心而乱啊。”

  李显穆豁然望向杨士奇,目中已然全是冷色,这番话可真是说的轻飘飘。

  朱棣也颇震惊,事到如今,他也品出了些味道,这衍圣公事,没那么简单啊。

  王艮更是愤然,正要再出声,却见李显穆已然从太子身后走出。

  满脸肃然冷面。

  李显穆这幅神情,让殿中众人都是一滞,从迁都之议的大朝会上,就能略品出些他的性格。

  朱高炽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这是希望他不要太过在意。

  李显穆一顿,往杨士奇方向瞧了一眼,此人果真如父亲所言,打压政敌不遗余力,自己才刚刚进入东宫,就已然入了他的名册之上。

  李显穆向皇帝行礼朗声道:“陛下。

  臣尝闻,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此乃圣人语训。

  无论是小儿之语,亦或其他,总是要陛下评判,既然诸位卿臣对微臣如此好奇,臣便试做几语,以做彰显。”

  “显穆且试言之,若有过,朕亦不纠。”

  李显穆重新面向诸臣,漠然道:“方才诸位国家大臣所言,我皆听入耳中,无论是左都御史陈公所议的流官之事,亦或者黄学士所提议的衢州孔氏掌曲阜知县事,皆荒谬不可行也!”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高,可却充斥了无尽的坚决,是斩钉截铁的在反对。

  这一言顿时激起了无尽波澜。

  出身四川的吏部尚书蹇义、出身湖广的兵部尚书皆漠然而视,颇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反应比较大的乃是礼部尚书胡英、左都御史陈瑛、通政使赵居任这三人出身南直隶的官员。

  甚至作为当事人的黄淮反而只有一些疑惑,他预料到李显穆可能会有些反对,但没想到李显穆会这么反对,甚至一点面子都不留。

  李显穆所秉持的不是心学吗?

  按理说不会对孔门之事太过上心啊。

  深深的疑惑埋在他心中,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懵,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甚至已经决定等散会后去找李显穆问个清楚。

  朱高炽见李显穆没有将矛头对准杨士奇,微微松了口气,而后冲着杨士奇使了个眼神。

  他四平八稳的坐在座上,竟有几分不怒自威。

  杨士奇顿时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有些太过于心急了,让太子对他升起了一丝不满。

  “狂妄!”

  左都御史陈瑛愤然回道。

  他是来俊臣那样的酷吏,是皇帝统治下的恶的代表,只要皇帝还想要绕过一些事,就不得不用他。

  他和纪纲皆是朱棣的宠臣,连太子朱高炽都不能奈何他,自然更不惧李显穆。

  厉声道:“黄口小儿,卑微之士,竟然语涉当朝二品大员,何况狂妄也!”

第118章 斩九卿

  殿上顿时肃然。

  眼见陈瑛的反应这么大,李显穆立刻便意识到,这位左都御史定然有亲属牵连进了迁都案中。

  是以才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而胡英和赵居任虽然也是南直隶人,但他们和陈瑛这个酷吏不是一路人,今日却异曲同声的打配合,那想必也有亲属牵连进去,要给自己一个教训。

  这件事之中,江西人应该是没有参与,因为户部尚书夏原吉一句话都没说,杨士奇属于顺手坑自己一下,大概是血脉中的独断触发了。

  而胡广已然是跳出江西外的孤臣,迁都之议中被自己所逼迫,所以现在想要坑回来。

  不过无论是出身四川的蹇义,亦或出身江西的夏原吉,或者出身福建的郑赐、杨荣等人,皆对陈瑛等人的建议不反对。

  若是真能以南宗制衡北宗,让南人彰显一番,他们也乐见其成。

  黄淮大致是被浙江士人推上来的,这七八年浙江士林的声望大打折扣,这些的南北宗之事,大概率是浙江主导,目的是提升浙江士林的声望。

  至于其中有没有算计他,概率不大。

  李显穆飞快的将场中信息梳理了一番,大致将每个人的角色和立场都判断了一番。

  而后便将目光投向了陈瑛,梳理后,陈瑛就是最该被他打击的那个。

  南直隶的先锋,这次衍圣公府中,他亦是敌意最大,枪打出头鸟,既然他冲锋在前,那便折了他!

  众人之中,黄淮颇为不安,从陈瑛等人开始针对李显穆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明明朝廷上议论的是衍圣公之事,可怎么突然变成了陈瑛和李显穆间的对抗?

  黄淮亦是聪慧之人,先前只是被蒙蔽,现在渐渐品出了些事来。

  早就有人猜到衍圣公之事中,李显穆会下场?

  南北宗之事,这是在故意用作诱饵?

  那浙江之中难道也有人在利用自己吗?

  不对!

  这是一箭双雕,推自己出来的浙江士人的确是希望能够振作浙江的声势。

  但这其中又涉及到南北之争,有人断定李显穆一定会出头。

  有人要借着这件事,对付李显穆!

  因为过去无论是李祺还是李显穆,总是能够站在正确的位置上,继而对敌人进行道德审判,可现在衍圣公府有错在先!

  是以李显穆先天有缺,再加上有南宗作为倚仗,实在是没有输的道理。

  黄淮越想脸色越是难看,他没想到自己以及浙江士人这次竟然被当了枪使,他扫视着殿中诸臣,江南三省中,一向以江西最为强势,号称泰半之士。

  但往常浙江还是略胜南直隶一筹的,但洪武后期以来,浙江连番遭遇重击,现在朝中早已是南直隶和江西的天下。

  这等大事,南直隶和江西毫不在意的就做了,根本没把自己这个浙江文人领袖放在眼里。

  亦或者……

  浙江内部有人与之勾兑?

  黄淮前所未有的生出了一股一统浙江士林的野心,但下一瞬就放弃了,那简直不可能,就连宋濂和方孝孺当初的东明精舍都做不到,何况是他。

  黄淮脑海中有无数的想法闪过,一时之间颇为焦急。

  若是今日之事对李显穆造成不利之事,他当初向李忠文公的许诺岂不是违背了?

  但此刻木已成舟,李显穆已然一脚踏入漩涡之中,只能寄希望于他能自解今日之围!

  面对陈瑛的诘难,李显穆却朗声大笑道:“陈御史太过于心急了,下官还没有说原因,陛下尚且不急,你急什么?”

  陈瑛顿时气结,“你……”

  其余陈英、郑赐等人皆忍不住笑起来,甚至就连皇帝朱棣都微微欠起嘴角,颇觉有趣。

  对陈瑛这等酷吏般的人物,哪个皇帝会真的将之视为宠臣呢?

  不过是手中的恶犬,对其宠信只是让人对其畏惧,以及让这恶犬能够更全无顾忌的去咬人罢了。

  一旦这恶犬伤人太多,就要将之杖毙!

  任谁都能听的出来,李显穆这是在讥讽陈瑛,皇帝不急太监急。

  嘲讽完陈瑛后,李显穆不再多言。

  当即喝声道:“为何所言荒谬?

  因为无论是任用流官,亦或者从衢州孔氏选曲阜知县,皆是无用之举!

  这等无用之举,竟然在圣上当面、尊上当前堂然皇之的道出,何其荒谬也?

  难道诸公皆不知吗?

  曲阜之状、衍圣公之威,乃是上下尊卑的自然之理!

  正如应天府尹不敢管京城诸王公之事,诸王封地的官员不敢管藩王事务。

  区区曲阜知县,不过是七品官,拜见衍圣公时,不经允许连门都进不去,要先到门房等候,而传话的传奏官是六品,比知县的品级还要高。

  地位悬殊如此之大,曲阜知县怎么可能不仰衍圣公鼻息而存?

  这才是今日孔门互相攻讦的真相,不改变这一点,反而汲汲于换一个知县,难道不是最荒谬之事吗?”

  陈英心中暗道一声漂亮,而后紧跟着说道:“陛下,李翰林所言极是,若要改变曲阜之事,先要予知县威权,可上下尊卑,不可轻动,若真使区区一知县凌驾于衍圣公之上,岂非滑天下之大稽了。”

  二人一唱一和,将方才陈瑛所言,批的什么都不是,而且再次将话题带回了是否要改变衍圣公制度上。

  曲阜知县之难处,就在于这是衍圣公制度的一部分,李显穆刺破了这一点,于是便将曲阜知县和衍圣公联系到了一起。

  可这件事早就已然经由皇帝亲自定性,断无更改的道理!

  正如朝廷的藩王制度,在封地内为所欲为,而朝廷官吏不能阻止。

  想要改变就只能让官吏拥有凌驾于藩王之上的权力,可那简直和做梦没有区别。

  陈瑛、胡英、胡广等人皆听明白了,脸色俱是难看至极。

  “难道就要坐视衍圣公败坏吗?”

  “李翰林既然将我等所提之建议驳斥,那不如提出更好的建议。”

  朱棣亦望向了李显穆,温声道:“显穆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李显穆非常想回答一句,有个屁。

  废掉衍圣公就是最好的方法,就像是废掉你那些垃圾拟人的弟弟一样,但你又做不到,那我有什么办法?

  但不是故意找死,自然说这些话。

  “微臣人微言轻,在廷议之上出言,已然是得陛下信重,如今当朝重臣皆在当面,岂容微臣一言再言?

  不若陛下再问重臣乎?”

  把这件事甩锅出去是唯一的好办法,因为根本解决不了,以免日后还有所牵连。

  “只是臣还有一言驳斥通政使,方才通政使之言,乃大不敬。”

  大不敬?

  这三个字一经出口,就连朱高炽和朱棣都坐直了身子,直直望向李显穆,朱棣肃然道:“显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九卿之重,重越泰山,大不敬三个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赵居任只觉仿佛被山间野兽盯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显穆的报复来的这么快,竟然就在堂上,才刚刚将陈瑛辩的口不择言,立刻便直接持剑杀了回来。

  李显穆肃然道:“方才赵通政使说衢州孔氏乃是大宗嫡系,此乃大不敬也!”

  这下所有人都有些懵了,虽然现在继承衍圣公之位的是北宗,但衢州孔氏的确是嫡系大宗,这是绝对没问题的谱系,举世公认的谱系,这又有什么大不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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