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62节

  朱棣和徐皇后站起身来往殿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是你的了!”

  朱高炽依旧跪在原地,身躯在微微颤抖,他抬头望向雕龙画凤的廊柱,望向那充斥着金红之色的穹顶,金碧辉煌的宫殿,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显出别样的意境。

  方才那苍茫哀伤的夕阳,只剩下最后一跃,便要沉入归墟之中。

  朱高炽从殿中走出,负着手晃晃悠悠,遥望太阳落山之处,“夕阳真是无限好啊。”

  ……

  李祺被皇宫的车辇送回公主府,快到宵禁之时,这一路之上已经没有许多人,先前就已经快马到公主府将李祺乘坐车辇而回的消息带来,到了公主府前,临安公主就等在府前,见到虚弱的李祺从车辇上下来,顿时红了眼眶。

  但她没有当即发作,而是给宫人赐了赏钱,搀扶着李祺进了府中,眼泪才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她也不问什么,只是在那里暗暗垂泪。

  李祺微微叹口气,正要说话,临安公主已经抢先哀声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既然不说,一定有你的道理,我只是很难过伤心罢了,如果你真的走了,我该怎么办呢?”

  李祺穿越过来十一年,这十一年夫妻二人的感情深厚了极多。

  “你要好好生活,看着穆儿结婚生子,帮我看着李氏恢复荣耀。”

  人心中总要有个念想才能勇敢的面对生活。

  临安公主依旧暗自垂泪,李祺想了想温声道:“今日我向陛下举荐了大皇子为太子。”

  这一句话立刻让临安公主震惊的忘记了哭,她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陛下…陛下同意了?”

  若是不同意的话,李祺不可能说出来吧。

  “陛下同意了,翌日立太子的圣旨大概就会出来了。”

  临安公主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意义,若是有朝一日朱高炽真能登临九五,这就是一份足以受用终生的拥立之功!

  “可高阳郡王不会善罢甘休,纵然立了太子也是如此,我们家会卷到夺嫡之争中。”

  临安公主这些年成长了太多,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以你的身份和辈分,足够庇护很多人,尤其是我们的三个儿子,至少能保住他们的命。”

  李祺穿越以来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系统?

  了解未来?

  都不是!

  是临安公主。

  因为有临安公主,所以他在洪武朝和那些大臣斗的时候,先天就立于不死之地。

  因为有临安公主,所以他才敢在建文朝,那么怼建文帝。

  直到永乐朝,临安公主的作用才真正的下降,但他已经不需要了,可未来他的儿子们还需要临安公主的庇佑。

  “我明白了。”

  临安公主的眼中满是悲伤,但还是接下了李祺的嘱咐。

  李祺往窗外看去,晚霞曾映满了天,而此刻只剩下一圈红,依旧有胜火之姿,甚是绚烂。

  “夕阳无限好。”

  李祺轻声道:“只是近黄昏。”

第91章 李显穆入国子监

  李祺生病没上朝,下朝后解缙等人来探望他,谈话间自然说起了朝中之事。

  “今日一早我等进宫照常朝见天子,谁知天子却突然说要立大皇子为太子,景和你是没看见当时朝中群臣的表情有多精彩。”

  他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李祺只微微笑却不出声,一道奇思如闪电般划过他的大脑,他满面震惊道:“景和你昨日那么晚从宫中出来,难道是你昨日说服了陛下,才有了今日之事?”

  李祺微微摇头,“不是我一人之功,是太子殿下入了陛下之眼,又有诸位同僚共同助力,我只不过是最后让陛下下定了决心而已。”

  解缙却颇为振奋道:“景和你不必谦虚,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能一锤定音这便是你的大功,太子仁和多谋而不缺乏决断,日后定是一代明君!”

  李祺望着解缙这幅兴奋的模样,心中却升起了不安之色。

  历史上解缙在永乐六年被李至刚诬陷,以“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的罪名,贬为交趾布政司右参议,督饷化州,这时解缙还有救,等到永乐八年,解缙因奏事入京,正值朱棣北征、朱高炽监国,解缙拜见朱高炽后返回,朱高煦说解缙私下拜见太子,径直返回,没有人臣之礼,这时解缙已经没有了活路,最终被灌醉毙杀于雪中,究其根本就是因为参与到夺嫡之争中,政治意识又差了一些,屡屡惹怒皇帝。

  这一世解缙没说出好圣孙三字,朱高煦不会如同前世那样针对他,但不过是将危险降低三分而已,若解缙依旧参与其中,二十年的永乐朝,能让他死几次了。

  终究有十几年的情分,李祺轻声道:“缙绅,我有一番话想要说与你听。”

  解缙见李祺神情肃然,顿时收起笑意,同样肃然道:“景和你说。”

  李祺沉吟道:“太子虽立,可如今乃是永乐朝的天下,我等臣子便始终只有一个君,那就是陛下,万事要多加详细的思考,要看天下的大势,才能知晓该做什么,以便于保存自身。

  我向陛下举荐太子殿下,不是因为我与太子殿下的旧谊,而是因为我为陛下所考虑,为大明所考虑,陛下能从我的话语中感受到我对他的忠诚,所以他不会认为我想要借着拥立之功而往上。”

  解缙绝顶聪明自然听懂了李祺话中之意,是让他尽心的侍奉皇帝,即便偏向太子也要事事以陛下为先。

  解缙一向狂傲,眼高于顶,不将他人放在眼中,倘若是其他人来劝说,他是不会在意的。

  可一物降一物,李祺是那座他决计越不过的高山,他对李祺是心服口服,此刻听到李祺之规劝,顿时便肃然道:“景和,我明白了。”

  李祺见他听进去了,也微微放下心,二人又闲聊了片刻,李祺有些精神不济,解缙便笑道告辞道:“景和,我最近收拢了几块奇石,待你身子大好,到我府中观赏。”

  李祺笑着答应,待解缙离开后,却慢慢收起了笑意,身子大好,哪里还有那一日啊。

  在一众大臣眼中,李祺变的很奇怪,从立太子那一日,李祺就再也没上过朝,但很多人都知道李祺是正常进宫做事的,说明他身体已经好了,最重要的是皇帝也没说什么,一直都允许他以病假不参加朝会。

  其实原因很简单,李祺吐血昏迷是没有规律的,朱棣怕李祺突然在大朝会上昏迷过去,那李祺生病之事就掩盖不住了。

  至于李祺为什么要掩盖这件事,朱棣也非常好奇,李祺给出的答案是——“士林未靖,一只病弱的老虎震慑不住满山野兽”。

  作为士林领袖的李祺,却将士林比作野兽,朱棣自然明白为何,他既感动于李祺的忠直,又是叹息于李祺的命数,于是只每日让他进宫参备顾问,而不必去做那些耗费精力的礼仪性之事。

  ……

  “穆儿,进了国子监后,知道该如何做吗?”

  “光耀诸生之上,而横压天下三百州学子!于国子监立于万人之前,养望、聚气、慑服人心!”

  “才学上愈是横压天下,为人上愈要谦虚让人。”

  “是,父亲。”

  “你生来就是不凡之人,当俯瞰天下,却不可当真生出漠然之心。”

  “是,父亲。”

  “这些年来,你做过无数的策问,可那些不过是纸上谈兵之事,为父曾教给你的那些大明朝的弊病,才是真正的策问,你务必要牢记在心,矢志挽救,若是不逮,便传承下去。”

  “是,父亲。”

  李祺望着眼前皎皎如天上清月的儿子,心中满怀感慨,亦有万千之语。

  和李芳李茂不同,李显穆是他一手带大的,每一个字、每一句经典,甚至是有关于世界的认知全部是他所教,而作为天生半圣的李显穆,则全盘接受,这个孩子是他死后在这个世界曾经存在的痕迹。

  “去了国子监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像为父一样,壮年之时就落了个油尽灯枯的下场。”

  “是…父亲。”

  李显穆眼眶通红,自从不时吐血昏迷后,李祺的状态就明显开始变差,整个人愈发有风烛残年之感。

  “行了,去吧。”

  李显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李祺磕头,而后起身往府外马车而去。

  有老成属性在,他虽是少年却只在家人面前偶尔显露出少年心性,是以出了府外后,面上已然看不出些许悲戚之色,平静地上了马车,吩咐马夫往国子监去。

  他还不曾到,国子监中已然甚嚣尘上,谁不知道李圣人的小儿子要来国子监读书,而读书是为了参加今年八月的应天府乡试。

  “这位三公子洪武二十四年生,现在才十一岁,李圣敢让他参加乡试,定然是有足够的把握,又是一个少年神童。”

  “据说李圣曾经笑言,三公子天赋才情还在他之上,难道不是空穴来风的虚言不成?”

  “不可能,李圣乃是自生死之间悟道而天成,举手横压三百州,这等天资岂是谁都能相提并论的?”

  “自古圣贤之子多有贤能,但却无人能及得上圣贤半分,这是亘古不变的律令。”

  “不过李圣让三公子参加乡试,总不是为了擦边考个不入流的名次,若三公子真是天纵之才,再稍等几年,一举高中解元,岂不是更好,为何这么急切入学呢?”

  “这倒是颇有道理,但圣人自然有圣人的道理,若是我等能够参透,岂不是可称之为半圣贤哲了?”

  国子监诸学子皆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李显穆入学之事。

  “我等不知,可那王艮曾高中应天府乡试解元,在这国子监中,乃是一等一的大才子,明年会试他必然高中一鼎甲,他乃是李圣唯一的弟子,时常参加家宴,他总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吧。”

  “且去询问一番。”

  “同去、同去。”

  一行无课的学子实在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蜂拥着去寻找王艮,而王艮正好收拾了书,他知道李显穆来国子监的时间,正准备去门口接李显穆。

  却没想到一开门眼前突然涌出一大堆人,将他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作为李祺的弟子,再加上自己的才学,王艮在国子监名望甚高,当即问道:“诸位同窗这是发生何事了?”

  “敬止,你可知你老师的三公子今日要来国子监?”

  “当然知道,我正要出门去接师弟入学,诸位来此是与师弟有关?”

  众人立刻便七嘴八舌的将方才疑惑道出。

  王艮闻言顿时大笑,“枉尔等平日里自诩聪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师让师弟参加今年的乡试,自然是因为师弟已然有解元的实力。

  你们若是今年参加应天府乡试,便要被十一岁的解元夺魁了。”

  王艮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众人一阵阵惊呼,很多人不服气,“纵然是李圣子的儿子,我等亦不是蠢人,十一岁岂能胜我?”

  王艮只淡然道:“萤火如何能与皓月争辉!”

  “王敬止!这话就过分了吧,景和公的儿子我们又不是没见过。”

  王艮一眼横扫而过,乃是国子监中一向与他争锋的江南大才子,他知道此人说的是李芳和李茂,老师的这两个人儿子,资质都很平庸,尤其是和身为人中龙凤的祖父、父亲、弟弟相比较起来,就更平庸了,简直不像是一家人。

  王艮依旧是淡淡道:“我可没说你们是萤火,我说的是我自己。”

  呃……

  王艮这一句话顿时让众人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可是卓然于国子监诸生之冠的王艮,圣人的亲传弟子,在古代这是要进文庙配享的。

  现在却用萤火与皓月作比。

  纵然王艮是李祺的弟子,也不至于让李显穆踩着他这么多年积累出来的名声往上走。

  况且王艮一向刚直,是不屑于这等事的,那就只能说明王艮说的是真的,可这真的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有些事、有些人,没有见过便如同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广阔,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才学堪惊天下士,可见到老师之后才知道何谓汪洋之孤舟,见到师弟之后才知古来圣贤为何皆寂寞。

  我的师弟马上就会成为诸位的同窗,他是有真才实学,还是虚妄,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分晓,只希望你们不要被打击的道心破碎。”

  王艮的声音很是平和,可众人却能够从中听出一股强大的自信,这是众学子第一次见王艮这么推崇他老师之外的人。

  这位三公子貌似真的不简单啊。

  王艮不再多言,造势造到这个程度差不多了,当即高声道:“还请诸位让出路来,我要去接师弟了。”

  “同去,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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