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93节

  贾赦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转身就往荣国府正院快步走去。邢夫人又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

  ……

  荣庆堂内,贾母坐在榻上,王夫人坐在一侧。

  贾母手里捻着佛珠,叹道:“前番元春在咱们这儿受了委屈出去,偏生大太太又派人去姜家闹了一场,以至于元春竟与咱们府上生分起来了。如今念哥儿回京,以念哥儿的性子,若知晓了这些事儿,可如何是好?”

  王夫人听到这话儿,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其实,她对此是既后悔又怨恨。后悔的是,当日自己也轻信了贾琏带回来的消息,眼睁睁看着贾赦当众撵元春出去,看着元春望着自己,盼着自己这做母亲的能为她说句公道话,然而自己却犹豫默然。怨恨的是贾赦,若非贾赦多事,元春也不会与荣国府生分起来。

  话到此处,一个仆妇急急忙忙进来,将姜念获赐宁国府且开启宁国府之事禀报。

  贾母、王夫人听罢,也都是满脸震惊之色。

  就在这时,外头一阵杂沓脚步声。

  贾赦火急火燎地闯进来,后头跟着气喘吁吁的邢夫人。

  贾赦也顾不得请安,直着脖子道:“老太太!姜念那小畜生竟占了咱们贾家的东府!”

  话音未落,贾母便沉声道:“糊涂东西!你早已得罪了念哥儿,前番又撵走元春,还纵容下人闹到姜家,如今还不知收敛?朝廷早已收去了东府,如今念哥儿蒙圣上隆恩,获赐东府,咱们又能如何?”

  贾赦却道:“圣上怎会忽然将东府赐予他?我寻思着,必是他涎着脸求圣上赏赐,他必是早就盯上了咱们贾家的东府了。”

  贾母又沉声道:“无论如何,圣上已将东府赐予了念哥儿。念哥儿到底是咱们府上的女婿,他与元春入主东府,总比外人占了强。”

  贾赦蔫头耷脑地嘟囔:“可那是祖宗基业!”

  贾母懒得再搭理贾赦,忙遣人召来了贾琏。

  当贾琏听完情况,也不由震惊了,失声道:“竟……竟会如此?”

  贾母对贾琏吩咐道:“琏儿,你且去走一遭,请念哥儿过来叙话,记着说话要恭谨些。”

  贾琏只得整了整衣冠,往宁国府而去。

  来至宁国府大门外,见两个天子亲兵佩刀而立,阳光下威风凛凛。

  贾琏上前向天子亲兵请求进去见姜念,却遭到了拒绝。一个亲兵道:“姜侍卫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擅入,你且在这门外候着。”

  贾琏心里恼火,却不得不照做。

  好在,等了片刻,便见姜念从正院走了出来。

  贾琏强按下心头酸涩,堆起笑脸上前与姜念打招呼,待从姜念口中确认了情况,他便笑道:“恭喜妹夫圣眷隆厚,得此佳府!老太太特命我来请你过去叙话。”

  话音方落,姜念已摆手道:“今日事务繁冗,倒是不便去见老太太的。”

  也不说“改日再登门”之类的话儿,姜念便已翻身上马,领着几个天子亲兵,一同策马而去。

  蒙雄、张若锦则留在了宁国府,等待姜家的一些下人过来,一起将宁国府先简单洒扫一番,以便于姜家阖家上下明日入住。

  贾琏甚是郁闷,只得讪讪地回到了荣国府荣庆堂。

  贾琏将情形向贾母细细回明。

  贾母闻言也是一阵郁闷,手中佛珠转得急了。

  贾赦拍案怒道:“好个目中无人的……”

  话到一半,被贾母厉声喝住:“你还要惹祸到几时?”

  王夫人忙劝道:“念哥儿初得府第,自然要忙着安置。依媳妇看,不如备些贺礼送去。”

  贾母这才缓过气来,指着贾赦鼻子道:“你听听!这才是明白话!”

  ……

  ……

  姜念获赐宁国府,要与元春一同入主的消息,不胫而走,快速传遍了整座荣国府。

  迎春听得消息,倚着栏杆出神,忽然幽幽一叹:“大姐姐熬出头了!”

  虽说她是荣国府的二姑娘,但她是贾赦的庶女。父亲贾赦与继母邢夫人,对她都不关心。她又是个性子懦弱的,有时就连下人都欺她。她打心底艳羡元春。

  探春正在房中临帖,贴身大丫鬟待书急匆匆进来禀报,听罢也不由心生艳羡,暗道:“大姐姐不愧是正月初一生的,真真是福大的。”

  惜春得知后,则神色阴郁,她可是宁国府的姑娘。

  一时间,荣国府的下人们议论纷纷,叽叽喳喳。

  这个说:“东府比咱们西府还气派呢!”

  那个道:“真真想不到,咱们西府的大姑娘竟要做东府的主母了!看大老爷、大太太往后还敢欺负她不!”

第240章 黛玉究竟,思念着谁

  贾赦自荣庆堂回到了东跨院,一路上都怒气冲冲,步履沉重,心中郁结难消,犹如烈火烹油,无处发泄。

  他之所以如此恼怒,缘由有三:

  其一,他本是个性情暴戾之人,又素来厌恶姜念,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此番姜念竟占了宁国府,这本是贾家的产业,叫他如何不郁闷?

  其二,宁国府就在荣国府东跨院的隔壁,他所居荣国府东跨院虽也算宽敞,但比起宁国府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却是差了许多。如今姜念与元春入主宁国府,倒显得他像是沦为姜念、元春的陪衬,叫他如何甘心?

  其三,他近日刚将元春逐出荣国府,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谁知转眼之间,元春竟要以主母之姿入主宁国府,这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思及此,贾赦愈发怒火中烧,无处发泄,便拿邢夫人撒气,抬手便是一记耳光,喝道:“蠢妇!”

  邢夫人猝不及防,脸上火辣辣地疼,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只得低声道:“老爷息怒,我不知何处惹恼了老爷?”

  贾赦冷哼一声,道:“你这蠢妇,半点用处也无,只会给我惹是生非!”

  邢夫人听罢,心中虽委屈,却也不敢辩驳。

  忽然,她灵机一动,低声道:“老爷何必动怒?那姜念虽得了东府,可东府早已是空荡荡的,里头的万贯家财早被尤氏和蓉哥儿搬空了。如今珍大爷和蓉哥儿已死了近一年,敬老爷在城外玄真观一味修仙,不搭理家业的。那家里管事的不过是尤氏并那贾蔷,哪里能守得住家业?老爷若能将那万贯家财弄来,岂不胜于姜念得了东府的空壳子?”

  贾赦眼中精光一闪,怒气稍减,沉吟道:“此话倒也有理……”

  其实,他对昔日宁国府的家财垂涎已久,近期也对尤氏提过不止一次,奈何尤氏也不是个容易欺负的,死守着家财。如今姜念入主宁国府,又有眼下邢夫人这番话,倒是激起了他的贪念。

  他心中暗忖:“不错,姜念那小畜生不过得了一座空府,而我若能趁机将宁国府的家财收入囊中,岂不美哉?”

  想到此处,贾赦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对邢夫人道:“你倒还算有点见识。”

  他负手踱步,眼中算计之色愈浓,心中暗道:“尤氏那妇人不识抬举,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撑到几时!”

  ……

  ……

  姜念策马离了宁荣街,领着几名天子亲兵,不多时便来至一条胡同。

  胡同之中,一座三进宅院静静坐落,青砖黛瓦,门庭素净,门前一株老槐树亭亭如盖,枝叶婆娑,倒似为这宅子遮出一片清凉世界。

  此处正是林宅。

  林如海看重妾室邱姨娘,视邱姨娘如续弦夫人一般,故而特意安排她居于东厢房,独女林黛玉则住在西厢房。

  此时,林如海闲居在家,正在书房中翻阅古籍,案上茶烟袅袅,窗外雀叫蝉鸣,倒也清闲自在。

  东厢房内,邱姨娘正与丫鬟小丹、小南做针黹,三人低声说笑,邱姨娘手中针线翻飞,绣的是夏日荷塘,莲叶田田。

  西厢房里,林黛玉正伏案执笔,写一首夏季小诗,字迹娟秀,墨香淡淡。诗中隐隐透着一缕思念之意,却又含蓄婉转。

  只见写的是:

  《夏日偶题》

  纱帷半卷簟纹流,蕉心未展暑难消。

  砚池新墨分浓淡,不画离人画柳条。

  “纱帷半卷簟纹流”,通过纱帘和竹席这两个夏季室内的物件,营造出西厢房静谧、闷热又带着一丝清凉的环境。

  “蕉心未展暑难消”,林黛玉明面上是在写芭蕉新叶卷曲未舒的形态,其实是巧妙隐喻自己的心事郁结、难以排遣。

  “砚池新墨分浓淡”,描绘研墨、调墨准备书写的动作细节,妙在,“分浓淡”既是调墨的技术动作,也暗喻心中情思的深浅起伏、欲说还休。

  “不画离人画柳条”,这是核心主题了。她研好了墨,心中是离人(思念对象),却刻意避开不去描绘,转而提笔去画柳条。为何画柳条?“柳”象征离别与思念,她是在借画柳条曲折地寄托离思。

  那么,黛玉究竟思念着谁?

  紫鹃在一旁伺候,见林黛玉写得入神,不敢打扰。紫鹃识字不多,虽瞧着那字迹清丽,却不解其中深意。

  小丫鬟雪雁耐不住困意,伏在榻上打着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正此时,忽有下人匆匆进了内院,报说姜念到访。

  林如海忙搁下书卷,整了整衣冠,亲自迎至院门。邱姨娘与林黛玉亦得了消息,各自领着丫鬟在内院等候。

  姜念随着林如海踏入内院,身上依然穿着二等侍卫的官服,腰间系着玉带,步履生风,眉目间透着几分英气。

  邱姨娘、林黛玉见姜念进来,忙上前见礼。姜念微笑着回礼,目光打量了一番林黛玉,见林黛玉今日一袭淡绿色纱裙,衬得愈发清丽脱俗。

  林黛玉见姜念瞧着自己,不由得低下头去,颊边泛起一抹浅浅红晕,似羞似喜,却又强自镇定。

  一旁的小南亦是欢喜,只是碍于礼数,不敢开口,只抿着嘴笑。

  林如海引着姜念进入正房堂屋,邱姨娘携林黛玉、小丹、小南、紫鹃、雪雁等人紧随其后。

  正房三间开阔,正中堂屋内悬着匾额,两旁挂着对联,地上铺着青砖,摆着六张同款的靠背椅,俱是精工细作。

  林如海请姜念落座后,邱姨娘眼波流转,特意唤小南上前为姜念斟茶。

  小南今日穿着比甲,系着月白裙子,发间只簪一支银钗。她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斟至七分满,低眉顺目地奉与姜念时,眼波却似不经意地往上一挑,恰与姜念目光相接,顿时脸上发热,忙退至一旁。

  林如海将这番情状看在眼里,会意一笑。他早从邱姨娘处得知姜念与小南之事,心知小南这丫鬟将来多半是姜念的房里人。他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如此既可成全一段姻缘,又能与姜念更添一层亲谊,岂不两全其美?

  姜念接过茶盏,轻啜一口,赞了一声“好茶”。

  待姜念品了品茶,林如海方问道:“贤侄昨日随侍太上皇进京的?”

  姜念放下茶盏,正色道:“正是。本来昨日就想来探望姑丈,只是随侍太上皇入了畅春园后,又蒙圣上召见。待离开畅春园进了城,已近酉时,倒是不便打扰了。今日有事去了一趟宁荣街,这才前来探望姑丈。”

  林如海点头,又问道:“可是去拜访荣府的老太太了?”

  姜念却摇头道:“倒并非为此。只因蒙圣上隆恩,将昔日的宁国府赐予了我,今日特去查看那宅子。待会儿便要赶回家,命家中下人去那宅子里洒扫一番,明日便要携阖家上下迁入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林如海失声道:“圣上竟将昔日的敕造宁国府赐予了贤侄?”

  姜念从容颔首:“正是。”

  林黛玉心中已是掀起波澜。她可是久居荣国府的,也曾不止一次进过宁国府,游过会芳园,知道宁国府乃太祖皇帝敕造,比荣国府还要气派三分,尤其是里头的会芳园,亭台楼阁,假山池沼,无一不精。如今圣上竟将此等宅第赐予姜念,可见恩宠之隆。

  林黛玉正自思量,忽听姜念问父亲道:“姑丈进京这些日子,可还安好?圣上安排姑丈担任何职?”

  林如海叹道:“一切安好。只是圣上体恤,叫我且好生将息。待太上皇回銮后,再议职司。”

  姜念微微一笑,道:“姑丈大病初愈,正该趁机调养。如今太上皇已回銮,想来不日姑丈又要为国事操劳了。”

  趁着林如海沉吟之际,姜念将目光转向了林黛玉,笑着问道:“林妹妹近日可好?一别月余,倒似隔了许久。”

  林黛玉顿时羞得耳根发热,心中暗恼:“这个臭姐夫,怎的当着父亲与姨娘的面这般问我?”

  她强自镇定,垂着眼帘,简单应道:“有父亲与姨娘照顾着,自然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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