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92节

  瑞珠笑道:“这会子宴席该散了。姑娘若不去请,只怕要等到明儿才能见得着。况且明儿能否见得,也未可知呢。”

  屋内一时静默。

  少顷,瑞珠又道:“念大爷此番下江南,一去便是数月。姑娘日日数着日子盼他归来,如今好容易回来了,若不见上一面,只怕今晚要睡不好觉了。”

  秦可卿嗔道:“你这蹄子,越发会编排人了!”

  话音未落,忽见纱帘一掀,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含笑而入。

  “是谁今晚睡不好觉啊?”

  姜念笑吟吟立在当地,目光灼灼地望着秦可卿。

  秦可卿正坐在榻上做针线,手中绣绷险些落地,一时又惊又喜,又羞又怯,两颊顿时飞上红霞,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她想要起身相迎,偏生手足无措;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低垂螓首,纤纤玉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服。

  姜念对瑞珠笑道:“瑞珠,你且出去罢。”

  瑞珠偷眼瞧了瞧自家姑娘,心下暗笑,乖觉地退了出去。只是这丫头虽退出房门,却仍如以往一般,躲在了窗棂下,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屋内一时只剩姜念、秦可卿二人。

  秦可卿低垂螓首,见姜念半晌不再说话,便不禁抬眸看向了姜念,轻启朱唇:“你这一去竟是数月,我……我自然惦记的……”

  话到此处,声音渐低,几不可闻。眼眶则已微微泛红,显是思念至极。

  姜念忽取出一个锦缎小盒,递到了秦可卿眼前:“这是从扬州特意为你带的。”

  秦可卿眼睛一亮,忙不迭接过,轻轻打开,见里头卧着一枚玉镯,通体莹润,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爱不释手。

  扬州乃是大庆的琢玉要地,能工巧匠云集。姜念此番南下,特意在扬州的老字号玉器店购置了数枚玉镯。此前已赠了薛宝琴一枚,眼下又赠了秦可卿一枚,余下的正要分赠元春、薛宝钗、景晴等人。

  虽说这数枚玉镯有所差异,却也算是批发版的……

  秦可卿忽想起一事,轻声道:“前几日,你家奶奶遣人送了几件扬州土物来。”

  姜念点头叹道:“我请人送了两箱扬州土物回来,她素来贤良,连你这里也不落下。”

  秦可卿低声应了个“嗯”字,心想元春这般大度,自己日后过门为妾,倒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说着,秦可卿从绣箧中取出个包袱,含羞道:“这是我闲暇时为你做的两件针线。”

  展开看时,却是一件夏衣、一双鞋子,针脚细密,显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姜念欣然接过,当即就要试穿,惹得秦可卿又羞又喜。

  待姜念试过了衣鞋,秦可卿便难忍好奇地问起了他此番南下之事,姜念择了些说了。

  姜念知道,秦可卿是个慕强的女子,他也不撒谎吹牛,择些自己真实的机智、果敢、强大的表现,便足以让秦可卿听得心旌摇曳。

  话锋一转,姜念道:“后日我要搬家了。”

  秦可卿一怔:“好端端的,搬去哪里?”

  姜念笑道:“此番三任钦差,又立了些功劳,蒙圣上隆恩,将昔日的宁国府赐予我了,后日便要携阖家上下搬过去。”

  这话惊得秦可卿满脸呆滞。

  圣上竟将宁国府赐予了他?他竟能入主宁国府?

  秦可卿先是震惊,继而幽怨道:“你搬去那边,我……我可再难见着你了!”

  姜念执起她的手,柔声道:“莫急,再过一月,你的孝期就满了。”

  光阴荏苒,因秦业之死,秦可卿有二十七个月的孝期,而这孝期还剩一个月就要满了。

  姜念凝视着秦可卿,道:“待你孝期满了,我择个日子,迎你过门。”

  秦可卿羞得抬不起头来,只轻轻点了点下巴,心中则翻起万千思绪:当初贾珍为谋夺她,致使宁国府败落,府邸被朝廷收回。如今她竟要成为姜念的妾室,且要以姜念妾室的身份入住宁国府,真真是造化弄人。

  窗外偷听的瑞珠,听到此处,甚是惊喜,脸上甚至不禁泛出了笑意,暗道:“念大爷真真是有能为的,竟要入主那宁国府!只望他早日迎我家姑娘过门,我也好跟着早日去那宁国府里长长见识!”

  姜念又与秦可卿温存了一番,见外头天已黑了下来,方起身道:“天黑了,我该回去了。”

  秦可卿虽不舍,也知礼数,亲自送出,望着姜念离开的背影,她抚着腕上新得的玉镯,心中既甜蜜又期盼,却也有些忐忑。

第239章 宁府重开,荣府震惊

  夜色已至。

  姜念离了秦宅,却不急着回姜宅,而是往姜宅隔壁一处二进院落行去。这宅子原是姜念置办的产业,住着贺赟、孟氏夫妇并其子贺忠,另有几个姜家的下人。

  院门虚掩,檐下悬着两盏素纱灯笼。

  姜念入内,由贺赟引着来至书房,孟氏亲自沏了茶奉上,便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掩了。

  烛光之中,姜念与贺赟对坐。

  姜念啜了口茶,随即问到了近几个月家中的情况。他知道,有些事情元春可能不会告诉他。

  果然,贺赟略一踌躇,说了元春近日被逐出荣国府之事,以及邢夫人派下人来闹之事。

  姜念听罢,起身离开。

  回至姜宅,正房卧室内银釭高照,元春刚沐浴罢,只着月白绫子寝衣,正与香菱在灯下看书,抱琴坐在一旁,就着灯光绣一方帕子。

  见姜念进来,元春、香菱、抱琴皆忙起身相迎。

  “已是戌时了。”元春轻声道,“大爷奔波归来,今晚早些安歇才是……”

  话未说完,先自羞得低了头。小别胜新婚,而她与她的大爷已是数月别离,在她心中,今晚竟似新婚般悸动。

  姜念会意,执起元春的一双柔荑,见她青丝半湿,散发着淡淡茉莉香,寝衣领口微敞,露一段凝脂般的颈子,不禁心内荡漾。

  当下吹熄了灯,只留床头一盏小小的琉璃盏。

  红绡帐底卧鸳鸯。

  云散了,雨歇了,帐中尚余旖旎气息。

  姜念将元春揽在怀中,忽问道:“当日荣府逐你出门,究竟是何情形?”

  元春身子一僵,强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大爷何必提它。”

  姜念却执意要问,再三催促下,元春才幽幽道来。

  窗外月光如水。

  元春倚在夫君怀中,一番委屈则化作了泪水,被她悄悄拭了去。

  ……

  ……

  翌日,五月初九。

  旭日东升,姜念身着二等侍卫官服,携蒙雄、张若锦并数名天子亲兵,纷纷策马自东郊入了内城。

  一行人至正阳门内千步廊东侧,便见工部衙门矗立,与宗人府、吏部、户部、礼部、兵部等官署比邻而居。

  姜念步入衙门,来至营缮清吏司郎中贾政的公廨外,见房门半掩,遂轻叩三声。

  内里贾政正独坐案前,手执一卷书看着,似泥塑木雕一般,纹丝不动。忽闻叩门声,抬首望去,见是姜念,登时又惊又喜,忙起身相迎,道:“何故至此?可是有公务在身?”

  姜念含笑道:“今日前来,实因蒙圣上隆恩,将昔日宁国府赐予了我,特来办理交接事宜。”

  贾政闻言,面色骤变,怔了怔方喃喃道:“竟有此事?”

  当下贾政强自镇定,引着姜念办理宁国府的交接手续。当贾政见姜念接过宁国府的多把钥匙,沉甸甸的,叮当作响,心中不由涌起一阵酸涩。

  交接手续办完,姜念便告辞,贾政亲自送至衙门外,望着姜念翻身上马,率众而去,背影渐远,心中百感交集,悲喜难言。

  悲的是,宁国府本是贾家祖业,自宁国公贾演始,历经数代,雕梁画栋,园囿广阔,乃京中一等一的豪门宅第,不想自此易主,竟归了外姓。

  喜的是,如今入主宁国府之人乃自家女婿,嫡女元春随之入主,倒也不算全然旁落。

  忽又想起前番元春被逐出荣国府一事,贾政心中又愧又恼,暗道:“兄长他行事忒也莽撞,竟致元春与府上生分!”

  ……

  ……

  披着夏日的阳光,姜念离了工部衙门,又携蒙雄、张若锦并数名天子亲兵,纷纷策马穿街过巷,径往西城宁荣街而去。

  行至宁荣街,便见两座巍峨府邸比邻而立,正是当年赫赫扬扬的宁荣二府。

  宁国府大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虽久经风雨,仍显威仪。只是朱漆大门上的鎏金铜钉蒙尘黯淡,门楣上原悬“敕造宁国府”匾额之处,如今只余几道钉痕。

  紧挨着的荣国府东跨院,黑油大门前立着两个贾赦的奴仆,正倚着门框打盹。再往西去,荣国府正门前几个奴仆或坐或立。忽见姜念一队人马驻足宁国府门前,俱都惊疑不定。

  蒙雄拿着一把黄铜钥匙,插进宁国府正门尘封已久的锁眼。只听“咔嗒”一声闷响,锁簧松动,两扇朱门应声而开,竟扬起一阵细密尘埃,在日光下飞舞。门轴转动之声嘶哑沉重,仿佛在诉说近两年的寂寞。

  荣国府众仆见状,纷纷围拢过来。

  有个年长的奴仆,对姜念作揖道:“姜姑爷因何来此?”

  姜念掸了掸官服下摆,肃然道:“蒙圣上隆恩,将此宅赐予我,我要携阖家上下迁进来。”

  话音未落,众仆哗然。

  姜念不再多言,抬脚跨过那尺余高的正门门槛。

  举目四望,但见这府邸虽尘封日久,却仍显气象峥嵘。

  宁国府的规制,实与荣国府不相上下,然细较起来,宁国府当年之奢华,犹胜荣国府一筹。

  原来宁荣二府虽同为敕造,宁国公贾演居长,故其府第更胜一筹,尤是会芳园,引活水入园,叠石为山。后来贾珍当家,一味贪图享乐,穷奢极欲,将那金银如土块般使,把个宁国府更是装点得金碧辉煌。

  当日太上皇景宁帝虽下旨收回宁国府,却未抄没家私,尤氏与贾蓉早将家财搬了个罄尽。

  姜念信步而行,先看了正院,又过仪门经大厅、内厅,然后过内仪门至正堂。又特意转至昔日的贾氏宗祠,推门进去,宗祠早已搬空。

  转入后院,顿觉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到了会芳园。这园子虽久未打理,格局犹存。曲径通幽处,苍苔侵石阶。假山玲珑,虽杂草丛生,犹见当年叠石之妙;清池活水,虽还潺湲,却飘着不少浮萍落叶。

  园中楼阁,最显赫的当属天香楼。此楼两层高耸,碧瓦朱甍,飞檐翘角上蹲着琉璃脊兽。想当年贾珍在此摆宴笙歌,何等热闹。如今楼前牡丹台荒芜,几株野芍药挣扎着开出惨淡的花。登楼望去,窗棂上褪色的茜纱忽被一阵风吹动,似在诉说着往事。

  除天香楼外,园中尚有登仙阁、逗蜂轩、凝曦轩等建筑。

  登仙阁建在高处,本是赏月佳处,如今石阶、护栏皆铺着灰尘;逗蜂轩四周原种满奇花异草,招蜂引蝶,现下却有不少荆棘藤蔓;凝曦轩临水而筑,轩前曲桥已是寂寞得久了。

  姜念漫步园中,脚下枯叶沙沙作响。忽见一株老梅斜出山石,虽非开花时节,枝干却苍劲有力,树下石凳上则积着鸟粪。

  一番查看下来,姜念已心中有数。

  这府邸,各屋宇大体完好,只需洒扫粉饰,后园花木虽芜,根基尚在。

  ……

  ……

  当姜念查看宁国府的时候,贾赦正在荣国府东跨院花厅里与邢夫人说着家务。

  忽见一个下人急急忙忙进来,连礼数都顾不得了,道:“老爷太太,姜姑爷来了隔壁的东府,开了东府的大门,说是蒙圣上隆恩,把整座府邸都赐给他了,他要迁进去呢!”

  贾赦、邢夫人闻言,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贾赦喝道:“你莫不是热昏了头?胆敢在我跟前胡说八道!”

  待确认后,两人皆是满脸震惊之色。

  贾赦怔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往门外冲去,连外袍都来不及换。邢夫人也顾不得规矩,提着裙角紧跟在贾赦的身后。

  二人出了黑油大门,见隔壁宁国府门前立着两个天子亲兵,那尘封已久的朱漆大门此刻洞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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