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63节

  话音未落,就被身旁的儿子急扯衣袖止住。

  这“乖乖隆地咚”,乃扬州方言中表达强烈惊讶或赞叹的感叹词。

  ……

  ……

  扬州城晴空如洗。

  两淮盐运使衙门却阴云密布。

  姜念身着御前侍卫服色,外罩玄色大氅,腰悬宝刀,领着蒙雄并百名京口精兵,将盐运使衙门围得铁桶相似。

  随着姜念一声令下,京口精兵们如潮水般涌入衙门,

  街边商贩见状,慌得收摊的收摊,闭户的闭户。

  衙门内的一些盐捕营官兵,纷纷吓得缩颈藏头,不敢反抗。

  俞敷锡正在内宅书房,将机密文书投入炭盆,忽闻外头金戈交鸣,靴声如雷,惊得他手上一抖。

  书房门“砰”地被踹开,姜念按刀而入,身后亲兵及京口精兵列阵。

  俞敷锡强自镇定,声音却止不住发颤:“姜大人这……这是何意?”

  姜念冷声道:“俞盐司,据密报你勾结盐商,贪赃枉法,且以阴阳盐引欺瞒朝廷。本钦差特来拿你问罪!”

  “冤枉啊!”俞敷锡面如土色,“定是有人诬陷……”

  话未说完,姜念一声令下:“拿下!”

  几名亲兵上前拿住了俞敷锡,押出书房。

  忽闻哭嚎之声,只见阎氏披头散发被拖拽而来,口中嚷着:“天杀的!谁敢在盐司衙门撒野!”其子俞彬则叫骂着:“瞎了你们的狗眼!我爹是盐司大人……”

  母子二人忽见院中甲士林立,刀光如雪,俞敷锡被几名官兵押着,哪还有半分盐司威风?

  阎氏面如金纸,瘫软如泥,连哭闹都忘了。

  俞彬则满脸怒色地瞪着姜念,姜念冷哼一声:“咱们又见面了!”

  正在此时,蒙雄领着两个女子而来,一个约莫二八年华,生得杏眼桃腮,身量苗条,只是面色苍白如纸,显是受了惊吓;另一个瞧着年纪更小,形销骨立,蓬头垢面,身上衣衫褴褛,细看时,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此女便是胡依云。

  蒙雄上前,指了指俞彬,对姜念恭声道:“大人,这两个女子,都是被此子霸占来的房里人。”

  姜念瞥了眼俞彬,又看向两个女子,温声道:“本官乃奉旨钦差,你二人有何冤屈,但说无妨。”

  胡依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钦差大人做主!民女胡依云,本是清白人家女儿,半年前被这俞大爷强逼至此……”

  胡依云将自己如何被强逼为房里人,如何遭受折磨,一一道来。

  说罢,又颤巍巍亮出了脖子等处的淤痕伤疤。

  “好个下作的小娼妇!”阎氏破口大骂,“休要冤枉人!”

  俞彬趁守卫不备,猛地挣脱,一边怒喝着“你作死”,一边张牙舞爪朝着胡依云扑去。

  蒙雄一个箭步上前,飞起一脚,将俞彬踹了个狗吃屎。

  姜念剑眉微蹙,冷眼看向俞敷锡:“俞盐司,令郎这般行径,该当何罪?”

  俞敷锡低头不语。

  阎氏慌了神,跪着对姜念哀求道:“钦差大人开恩啊,我儿年轻气盛是有的,只是实没强迫她们,是她们自己要为我儿房里人的……”

  姜念瞪了她一眼,对俞敷锡厉声道:“你贪赃枉法、祸乱盐政已是大罪,如今又纵子行凶、强抢民女,真真是天理难容!”

  俞敷锡面如死灰,浑身筛糠,瘫坐在地。

  ……

  ……

  这日下午。

  保障湖上金光潋滟,万点浮光随波荡漾。岸边杨柳初萌新芽,柔条拂水,端的是一派扬州好景致。

  忽见齐剑羽领着两名亲兵,会同京口游击余良彪并百名京口精兵,浩浩荡荡来到了沈园,惊得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沈园朱漆大门紧闭,铜兽衔环及门楣上“沈园”二字金匾,泛着冷光。

  齐剑羽凤目微眯,使个眼色,身旁亲兵会意,上前叩门。那铜环叩在门上铮铮作响,连叩三遍,里头却鸦雀无声,竟连个应门的也无。

  齐剑羽剑眉一挑,冷笑道:“好个沈园,竟敢闭门不纳!翻墙!”

  多名矫健兵丁如猿猴般攀上墙头,翻身而入。不多时,只听里头门闩响动,朱门洞开。

  齐剑羽袍袖一拂,率众涌入,谁知园内竟不见沈传恩及其家眷踪影!

  齐剑羽揪住一个小厮:“沈传恩何在?”

  这小厮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道:“老……老爷两个时辰前就……就走了……”

  齐剑羽手上加力,眸中寒光迸射:“往何处去了?”

  小厮泪如雨下,颤声道:“小的真……真不知……”

  齐剑羽冷哼一声,甩开小厮,心中焦躁。

  前番他来扬州捉拿沈传魁,已是扑空,今日主动请缨来拿沈传恩,竟又落了空,真真是晦气!

  他负手而立,望着满园寂寥,不由咬牙暗恨:“好个沈家!”

  ……

  ……

  盐院附近有一精巧宅院,是林如海师爷文载璋的住处。

  家中一妻二妾,一子一女,并十来个下人。

  此时,文载璋正在内宅手忙脚乱地收拾财物,额头汗珠滚滚而下,将一件湖绸直裰的领口浸湿,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正哆哆嗦嗦地往箱笼里塞着金银财宝。

  好容易收拾出一大箱,又翻出一本蓝皮账册。文载璋一把扯过妻子,急道:“快将这箱物事并账册送往庄子上藏好!”

  妻子哭道:“老爷何至如此?你毕竟是林如海的师爷,那钦差再厉害,难道还要动你不成?”

  文载璋道:“那姜念实在胆大妄为,连京口兵马都调来了,分明是要大肆整顿,多半会牵连到咱们!”

  话音未落,忽闻外头靴声囊囊,金铁交鸣。

  御前侍卫邹见渊,率领两名亲兵及一群京口精兵闯入。

  文载璋及妻子,登时惊慌失措。

  反应过来后,文载璋忙要藏起账册,却已来不及。

  邹见渊将一大箱金银财宝并一本账册缴获。

  账册上有文载璋与一些盐商勾结的证据,从中可见,文载璋除了是沈传恩的眼线,还从其他盐商那里受贿。

  “文师爷好手段。”邹见渊冷声道,“吃着盐院的饭,却做着盐商的狗!”

  文载璋故作镇定:“我乃林侍御的师爷,我要见林侍御!”

  邹见渊冷笑:“林侍御此刻怕是不想见你。”

  官兵上前,如提小鸡般将文载璋架起。

  文载璋头发散乱,口中犹自哀嚎不休,哪还有半分师爷体面?

  ……

  ……

  这日维扬地界本是天朗气清,谁知转眼间就因姜念的雷厉风行,被搅得风云变色,草木皆兵。

  五百京口精兵如虎狼般四散奔袭于各处衙门、码头、会馆、盐仓、盐场……

  瓜洲营守备陶永贵、两淮盐运使俞敷锡、扬州同知赵儋、漕标扬州府城分防守备罗襄、师爷文载璋等多人被拿下。

第212章 钦差冷面,阎罗斩首

  正月二十这日晚间。

  京口精兵仍如虎狼般四散奔袭于扬州各处,一派肃杀气象。

  盐院灯火煌煌,大门外,十余名总商聚作一团,包括了庄述礼、汤承瑜。众人皆是心内惶急,不住向门内张望。

  忽见蒙雄身着龙禁尉官服,按刀走出衙门,铁塔般的身躯立在台阶上,声若洪钟:“钦差大人有令,只见汤承瑜一人,其余诸位,请回罢!”

  此言一出,众商哗然。

  庄述礼脸色骤变,一把扯住汤承瑜衣袖,低声道:“汤老弟,这是何故?”

  汤承瑜如坠云雾,强压惊疑,拱手道:“诸位且宽心,容我先去见过大人,再作计较。”

  蒙雄也不多言,引着汤承瑜步入盐院,沿途京口兵士守卫森严,灯火映得刀枪寒光凛凛。汤承瑜虽久经商场,见惯风浪,此刻也不免掌心沁汗,心跳如擂鼓。

  行至签押房。

  房内烛火通明,姜念正伏案翻阅文书,见蒙雄引着汤承瑜进来,放下文书,汤承瑜连忙行大礼:“汤承瑜拜见姜大人。”

  姜念微微一笑,抬手虚扶:“汤老爷不必多礼,请坐。”

  汤承瑜哪里敢坐,只躬身道:“大人面前,岂有小人的座位?”姜念又让了一次,汤承瑜方斜签着身子,挨着半边椅子坐下,犹自不敢实落。

  姜念目光微转,对蒙雄吩咐道:“你且去外头守着,任何人不得擅入。”

  蒙雄抱拳应诺,退出门外,反手将门掩紧。

  姜念凝视着汤承瑜,忽而轻笑一声,故作随意道:“汤老爷夜间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汤承瑜忙欠身答道:“姜大人此番整顿盐政,宵衣旰食,小人虽愚钝,若有能效犬马之劳处,但凭大人差遣。”说话间,目光微闪,悄悄打量姜念神色。

  “倒是个识时务的!”姜念心中暗赞,身子略略前倾,盯着汤承瑜道:“若朝廷欲在扬州设一首总之职,为众总商之首,统筹盐务,调解纷争,你以为如何?”

  汤承瑜乍闻此言,先是一怔,随即心头突突乱跳,暗忖道:“这姜大人独独召见我,又提及此事,莫非要让我担当这首总之职?”

  思及此,汤承瑜顿觉一股热流直冲顶门,险些按捺不住。又恐失态,忙强自镇定,正色拱手道:“大人明鉴!扬州盐务盘根错节,正需一位首总居中协调。此议上利朝廷,下安商贾,实乃圣明之举。”

  姜念嘴角微扬,缓声道:“圣上已决意设此职!林侍御保举于你,说你重信守诺,在盐商中素有威望,而本钦差……”略顿一顿,目含深意,“也觉你堪当此任。”

  汤承瑜听到此处,如闻仙乐,再难自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姜大人提携之恩,小人没齿难忘!日后亦定当肝脑涂地,报效朝廷!”说罢,“咚咚咚”连叩三个响头。

  他忽地想起前番姜念曾评点其子汤春之名,言道“春日载阳,万物萌动,正是兴旺之兆”。当时他只当是闲谈,此刻回味,分明是暗藏玄机!

  思及此,更觉胸中热血翻涌,暗道:“我汤家兴旺,竟应在此处!”

  在姜念的前世,“首总”作为扬州总商首领的官方名称及制度化,确立于乾隆年间。“首总”确立后,代表扬州全体盐商对接官府,承担首要责任,成为朝廷对扬州盐商实现“以商治商”的关键抓手。

  直到道光年间,两江总督陶澍推行“票盐法”改革,废除盐商垄断特权(纲法),首总及总商制度才随之瓦解。

  姜念有想过现在就实施“票盐法”,只是,经他深思熟虑,若现在就实施“票盐法”,将会遭遇毁灭性的阻力,大庆有着短期财政崩溃的风险,现在大庆的行政管理能力与社会结构,都不适合票盐法。

  别看泰顺帝勇于改革,其实他是一位极其务实且注重风险控制的改革者。他选择的改革,如清查亏空、摊丁入亩、火耗归公,都是阻力相对可控、能较快见效、对财政和社会冲击相对平稳的领域。

  面对盐政这个牵涉大庆最强大既得利益集团、关乎战时财政命脉的“马蜂窝”,以泰顺帝的智慧,不会选择票盐法这种激进的全盘改革。

  更符合泰顺朝实际的做法,是对纲盐法进行局部整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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