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军师张砚山已经差不多明白，拱手说道：“教主、李总帅息怒，且先听在下一言！”
李杰不是很想听，但架不住刘之协立刻开口：“军师请讲！”
张砚山说道：“不用去管汉军攻夺南阳，就连洛阳重镇都可舍弃。我教当务之急，应当是尽快攻取西安府，然后尽得关中之地！”
此话一出，刘之协还没开口，倒是李杰先憋不住了。
李杰也没太不给张砚山面子，只是咬着牙说道：“军师这话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我白莲教威风了吧！我白莲教可能确实比不过那大汉，但汉军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若是还不反抗，岂非是让天下人都看扁了我白莲教？”
张砚山听到李杰的话，只觉得无语，这可是争天下，又不是村子里的打架斗殴。
看不起就看不起，只要能得天下，屈辱一点又怎么了？
当然，作为幕僚军师张砚山肯定不能这么说，略微斟酌了下语句后说道：“教主，当今天下已至鼎革之世，满清鞑虏失其鹿，天下豪杰共逐之。而南方大汉已据江南、湖广财赋粮仓，现在又攻克开封，等于拿下半个中原，我白莲教若还要有所作为，中原四战之地已实在不可取，唯有全力拿下陕西方有一线机会！”
李杰没有说话，不是没听懂，而是他看到刘之协从始至终没有表态支持他。
这货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了刘之协的摇摆不定。
果不其然，刘之协很快抬了抬手，那意思是示意张砚山继续说。
张砚山说道：“陕西古为关中，多天险关隘，易守难攻有四塞之固的同时，又不容易像中原容易沦为四战之地。关中西接陇右、河西，北靠河套，东临山西、中原，南领汉中、巴蜀之地，可为实在的帝王之基。”
“而且，关中多湖泊河流，有陆海之称。这里的土地易于耕种，且又是通往西域丝绸之路的重镇，人口稠密，历来中原货物若要西出，关中就是必经之地。”
“而至于中原，若我白莲教执意死保中原，就算能保下来，那又怎么样呢？”
“昔年宋太祖立国之初，曾西寻洛阳，便是要迁都关中，但被群臣以耗资巨大为由反对。宋太祖便叹息：‘迁都洛阳只是暂时，长治久安必当先居长安。’原因无他，便是聚山河之险而去冗兵之费，如果定都开封，则周边无险可守，不到100年，天下人力就会耗尽。果不其然，北宋百余年便迎来亡国之厄，其症结就在于军队废弛，开封府常年维持庞大的军队。”
李杰听到这里，终于也回过味来，他们现在回南阳，似乎还真没什么好处。
张砚山眼见李杰被说动，当下也是加码道：“教主、李总帅，陕西虽然地处西北，又颇为穷困，但陕西若从天下大势来看，其实在地处中心地带。拿下陕西，就可坐拥山河形胜之险，又可居高临下，以汉中俯瞰四川巴蜀之地。关中、巴蜀尽得，则可成昔年秦王扫六合之一统大势！”
张砚山这倒是没说假话，陕西即便到了明清两朝，依旧属于战略和财赋重镇。
要是白莲教能快速拿下陕西，那还真的能够依靠黄河，长江，淮河等水系，对中原、巴蜀等地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用古人的话来说，关中就像一只居高临下的大鸟，它的长喙指向中原，山西是他的左翼，荆襄是他的右翼。
明末遗臣顾祖禹便说：“依靠关中的财富，小的势力占据关中也能迅速变得强大，依靠关中的险要地形，即使关中的势力弱于中原地区也能成事。如果凡夫俗子控制了这里，万一哪天他想展现自己的才能，就会出现滔天大祸。”
虽然有内涵李自成的嫌疑，但也充分说明了关中在明清时期的战略重要性。
张砚山眼看刘之协还是犹豫（拉不下脸），果然再加了一把火：“教主，在下说句诛心之言，您难道就想一辈子只当教主吗？还有李总帅，您是想要现在的一个南阳府，还是说要为教主尽取天下？”
两句话说完，两个人都听懂了。
刘之协当即点头：“那这河南便全部让给他们汉军，就让他们跟清妖继续打去吧！咱们先去陕西，等打下了整个陕西，再跟那汉皇帝争一争天下！”
第二天上午。
刘之协果断下令拔营起寨，想要在入冬之前，先打下临近的华阴县和同州府（大荔），好在陕西站稳脚跟。
至于潼关这边，同样留下来一支军队，用于封锁潼关口，防备汉军顺着黄河杀过来。
……
第469章 鲁豫
当前的时代来说，关中确实还是帝王之基没错。
虽然这块帝王之地，早在唐宋开始就逐步衰落，但仍旧架不住这里地势险要，人口稠密，经济上总体也是还行。
要不然，明末的李自成哪有本钱灭了明朝？
哪怕到了近代时空，这里同样也属于战略要地。
只是，张砚山给白莲教分析了一波天下大势，又选定陕西作为白莲教发展的新地盘。
看似头头是道，可他明显忽略了一个问题，陕西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的关中了。
这里经过明清交替，再加上持续的水土流失、水旱灾害，人口、经济等等早就不太行了。
白莲教如今进入陕西，顶多就是割据自保，甚至连这都有些够呛。
因为川陕总督那彦成，此前在陕西练兵，可是将陕西百姓祸害的够呛。
换言之，白莲教拿下陕西实际很容易，但拿下容易，怎么治理陕西就难了。
陕西缺粮、缺钱，什么都缺！
就算刘之协真有雄才大略，能够解决这些问题，他拿下了陕西也还是不够，陕西衰落的太厉害，又被清廷持续的乱搞折腾。
要让陕西成就帝王之基，还要再取得四川和山西，三省连成一片，同时打通到甘肃和新疆的走廊。
得陇望蜀、秦晋之好，这两句成语可不是白说的。
前者充分说明了陇蜀必须连成一片，否则必定会缺粮缺粮，要么就易守难攻，外人进不来，你也出不去。
而后者就更重要了，前面说过，关中就像一只大鸟，它的鸟喙指向中原，山西是它的左翼，荆襄是它的右翼。
不拿下山西的左翼，你连飞都飞不起来。
这也是为何当年晋国屡次背信弃义，但秦国还是坚持以打促合，跟晋国始终保持盟友关系。晋国占据山西堵住了关中通道，关中要确保地势安全，必须忍让拉拢晋国。
白莲教拿下陕西容易，但山西和四川就不行了。
四川这边清军、汉军、张正谟(大汉蜀侯)三方都在打仗，刘之协但凡敢进来插一脚，肯定得被三方混合式暴打。
河南白莲教的战力虽然在进化，但四川的清军都是陕西悍卒，张正谟更是进化的比河南白莲教还早。就连四川本地团练武装，战斗力也是不容小觑，诸如罗思举在内的草根名将就有好几个。
山西就更不用多说了，这里纯粹就是军事重灾区。因为这里真的太难打了，遍地是山不说，还有白头军和清军在反复拉锯。白莲教人生地不熟，要打山西只能一座城一座城的去硬啃。
不崩掉白莲教几颗大牙，别想把山西啃下来，啃下来了也得消化不良。
刘之协完全没考虑到这些问题，也可能是在陕西打的太顺利了。
都还没入冬，同州府和华阴县就被打下来了，陕西的军防确实太 空虚了，能调动的满汉军队都被那彦成调走，剩下的州府县城几乎了无寸兵。
这是满清的地方常态了，不只是调兵调的毫无计划预案，而且地方军队的糜烂空额也是极为严重。
汉军起兵之初的湖北就是这样，为了镇压湘西苗民起义，清廷调动七省大军，搞得湖北省城都只有400八旗兵驻防。其它的州府县城
更是形同虚设，驻防兵力最多不过五十人，少的干脆一个不留。
同州府和华阴县被破，渭水以西的华州城(华县)，还有同州府以东的朝邑县，甚至不等白莲教打过来，就双双主动遣使投降。
入陕不到一月，一府之地就被刘之协轻松拿下，打的比在河南任何一战都要轻松多了。
刘之协顿时信心大增，当即决定入冬之前，还能再往西拿下渭南县。
西安府。
“报！”
“白莲贼寇已经突破华州，正沿着渭水攻打渭南县。”
陕西巡抚台布得到消息，顿时大惊失色。
白莲教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刚好赶在四川战事不利，总督那彦成从陕西调走了西安驻防八旗，就连剩下的驻军团练都被支走。
现在不说西安府了，就是整个陕西，都是兵力空虚的很。
陕西布政使台斐音临危不乱，连忙对着台布提醒道：“白莲贼寇既然攻克同州，再打破渭南县，那后面就可沿着渭水长驱直入，直取西安。抚台大人值此危急档口，应当立刻出面号召西安府士绅，捐钱募兵抗贼！”
台布说道：“募兵抗贼自是应当，只是西安士绅已为朝廷剿贼而捐输甚多，再行捐输怕是有些困难。”
台斐音冷笑：“大人不必忧虑，只需告诉西安士绅，来的是河南肆虐的白莲教贼寇，他们自会主动捐钱助大人募兵抗贼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台布，白莲教的名声还是太差了。虽然现在的河南白莲教已经有所进化，但之前在河南肆虐数年，乱杀士绅的恶名早就远播陕西地方。
而且，就算现在进化了，白莲教该杀地主也还是杀，只是抢来的土地会愿意分给士兵，轻租佃耕给百姓。
台布得到台斐音的提醒，本身也还算有些军事能力，当机立断做出对应部署。
只是将白莲贼寇来袭的消息宣发出去，西安府士绅甚至没要他出面号召，马上一个个全都主动出钱出人，就连家中子弟都被派了出去，帮着官府守城抗贼。
台布手上有了一些可用兵力，又马上给凤翔府、鄜州(富县)、延安府、商州(商县)等西安周边州府下令，给他们便宜之权，让这些州府官员立刻搞起募兵团练，驰援西安府。
同时，又火速派人经汉中府南下，前往成都府寻求总督大人援救。
虽然可能会来不及，甚至不一定能来，但他必须通知，否则即便守住了西安府，他恐怕也得吃朝廷的挂落。
哪怕这个朝廷可能已经撑不了几年。
……
却说白莲教全面放弃河南老家，集中力量猛攻陕西，这些都跟汉军没什么关系。
白莲教放不放弃南阳、洛阳，汉军都是要打的，而且打起来也都没什么区别。
两府留下来的白莲教徒，见到来打他们的是汉军，连守城都不敢守城。
要么仓皇跟着逃去陕西，要么就是干脆原地投降，继续做大汉顺民。
别看白莲教在河南盘踞几年，但几年下来一直都在跟清军反复拉锯打仗，几乎就没空搞什么基础建设和笼络民心。
现在的白莲教肯给士兵分田地，给百姓薄租佃耕土地，本身就意味着白莲教的控制力削弱，已经无法通过教义来凝聚人心，需要用实际利益来捆绑拉拢教徒。
南阳府作为白莲教扎根最久的大本营，这里的百姓愣是过的跟满清治下没什么区别。说是薄租养民，那也确实是薄租了，还免去了不少满清治下的借贷欠税。
但南阳府可是白莲教的主要兵源地，这里的青壮家庭许多都被拉去当了白莲教的填线炮灰，抛荒逃亡的土地户口非常多，几乎占据了全府巅峰人口的一半之多。
邪教终究是邪教，就算进化了，骨子里也还是没变，压根不懂怎么治理地方。
要恢复一片土地的民生，可不止是轻徭薄赋就行了，还需要投入大批钱粮去赈灾养民。百姓能有一个稳定的生存环境，而不是简单的免去一笔欠税欠租，就指望百姓安心给你种地产粮了。
白莲教拍拍屁股走人了，汉军倒是有些被恶心到了。
魏新荣本意是搂草打兔子，携大胜之威收复河南全境，顺带还能让新兵去战场磨砺练兵。
可等他实际打下来，才发现这河南是真烂啊！
字面意义上的糜烂，许多州府地方都被清军和白莲教反复折腾，不说十室九空，那也是跟被牛犁过了一样。
不少州县的土地，甚至都抛荒数年，已经长满杂草。就连前面说到的南阳府，白莲教的核心地盘，人口也是损失惨重。
汉军光是忙活赈济灾民，恢复生产，都有些忙不过来了，粮食更是完全不够用。
消息送到山东曲阜县，聂宇只是无奈叹息：“河南那边打不动了，可惜！”
没办法，河南已经被清军和白莲教打烂了，就连山东也算北方难得的富饶大省，都被清廷折腾够呛。真的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乞丐流民不说随处可见，那也是经常能见到。
河南已经打不动了，山东这边刚攻破济南府，巡抚岳起自杀，脑袋已经被砍下来，送去山东各州府传檄劝降。
聂宇看着河南、山东二省战报，心里也算有数，今年的北伐应该就只能打成这样了。
不是大汉这边不想打了，实在是财政确实有些顶不住了，新开的海关贸易和食盐、玻璃销路，完全填不满战争的无底洞。
一波北伐战争下来，大汉动员的军队民夫数量，起码超过了十万人。
这么多军队民夫的人吃马嚼，还有各种军械火炮弹药的消耗，再加上新收复的江北、河南、山东接近三省之地，全都要大汉朝廷来花钱贴补赈济。
不赈济也行，那就是纯白费力气，劳民伤财。
要不是聂宇有挂可以稍微腾挪一二，大汉目前的国库储备，就算开了海贸的口子，那也绝对撑不住一下子扩张三省的消耗。
第470章 满清退守
大汉兴华三年十月二十八日，北方已经全面入冬，大汉皇帝聂宇班师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