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蒙古人通婚,那也是北孔旁支娶了蒙古公主,属于加强合作的政治联姻,但这并不妨碍大汉从中做些文章。
王若愚这番话,明显就是在提醒众人,只要文章上给出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修饰,将北孔塑造成蒙古异族血统。
那么,杀一个冒姓异族,与杀一个北孔衍圣公,两相比较下来,明显是前者影响更轻一些,也能给足那些读书人自我安慰的借口。
皇帝可以一怒之下,诛杀这藏污纳垢的北宗孔氏,而后续收拾残局烂摊子,还得他们这些臣子来操心。
王若愚的专门提醒,算是给内阁提供了方向。
众人又经过一番讨论,到结尾邮传部尚书黄承志问道:“陛下题诗……要不要加进去?还是说稍微修缮一番再加?”
“……”
众人闻言都是陷入沉思。
实在是皇帝的这首题诗,过于直白和不给面子,真放到邸报上,怕是能让读书人翻天。
冷场半晌,首辅刘骏才亲自拍板:“既是陛下旨意,为人臣者自当遵从。四句诗一字不改,全部刊登邸报,还要用显眼大字。”
顾景不无忧虑:“若是天下士林不满该如何?”
刘骏反问:“士林是个什么林子?我等都是陛下臣子,是这大汉的朝廷命官,陛下说什么,我等可劝谏,但不可盲目劝谏,甚至为了所谓士林,而去与陛下公然悖反。这是本末倒置!而且,陛下所题四句,有什么不对?若衍圣公府当真铁骨铮铮,能为我辈之楷模,那我等便是拼了官身不要,也得跟陛下理论。但衍圣公府今如此不堪,还要我等为此腌臜遮掩,岂非才是罔顾了圣贤书,而让圣人蒙羞?”
听到这里,顾景终于被说服了:“元辅所言甚是,衍圣公府已是藏污纳垢,确实不应为其遮掩。邸报刊登陛下四句,正好也可为南宗警醒,以免南宗骄奢淫逸,步其后尘!”
现今的大汉君臣上下,普遍年龄都很轻,正是意气风发,也是心中正义感最强的时候。
再加上大汉君臣,又是非常标准的开国君臣。
皇帝是体恤爱民的雄主圣君,大臣自然也当是迎合皇帝的贤臣良相。
而要做贤臣良相,就注定跟地方士绅尿不到一壶里。
这是利益上的根本分歧,皇帝和士绅是站在对立面的。
封建王朝的本质,实际就是皇帝和士绅、地方在下棋博弈!(这个太高深,就不细说了)
南京邮传部的效率很高,几乎可以说是加班加点,把曲阜北孔公审的细节,全部写进了新一期的邸报。
邸报从出样到刊印,再到全面出版,前后不到一个月。
效果也是相当显著,邸报出版后短短两天时间,南京舆论就炸开了锅。
实在是这件事太大了,曲阜衍圣公被处决,又有公审披露衍圣公府作恶多端,达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南京城的街头巷尾,不止是读书人,就连平头百姓都会在茶余饭后,闲聊这件发生在山东的大事。
“陛下居然处决了衍圣公,这真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谁说不是啊!那可是衍圣公,圣人后裔,就是有再大罪过,陛下又怎能擅杀之?”
“陛下糊涂,陛下糊涂啊!”
“呵呵,什么陛下糊涂,我看陛下就英明的很。早听闻曲阜的衍圣公府就是个腌臜之地,如今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陛下此次杀得好,大快人心啊!”
“这位兄台怎能如此说,衍圣公为圣人后裔,不论前明还是伪清,衍圣公便是有罪,也当削去爵位,勒令闭门思过。这杀了实在太过!太过了!”
“过了?你们难道就没看陛下题写的四句诗?铁骨铮铮衍圣公,世修降表劝人忠。如此衍圣公,也配称是圣人后裔?”
“改朝换代,这是天数,非人力所能力挽,衍圣公此举也是……也是出于无奈,是为苍生少造杀孽。”
“哈哈哈,少造杀孽,说的真好啊!若按兄台意思,那我大汉天子,岂不是当初就不该起兵?这可是在造杀孽,是在违逆天数啊!”
“你这……你这是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衍圣公世修降表便是为了苍生,那我大汉现在岂不是在荼毒苍生,兄台不就是这个意思?”
“你……”
那为北孔哭坟的士子,瞬间被怼的脸色胀红,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没办法,跟他争辩的另一士子太不要脸了,上来就给他扣大帽子。
大帽子扣上来,不论他怎么回答都是错的。大汉皇帝确实不因言获罪,但不代表地方官府能容忍士子读书人天天指着皇帝鼻子骂。
支吾半天,这哭坟士子索性摆过头去,不再理会跟自己互怼争执的那人。
那人见他不再争执,倒也没追着“打”,跟着坐回原位。
才坐下,旁边看热闹的梁章钜说道:“少穆贤弟,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南京,回到福建参加乡试,何必在此多费口舌,与人树敌。”
年轻的林则徐摇头:“只是有些看不惯罢了,这些南京的读书人,英才者有,庸才者也有,还不少。”
“贤弟也觉得陛下杀衍圣公,杀的对?”梁章钜闻言笑问。
林则徐反问:“兄长难道觉得不对?”
二人对视片刻,忽而一起笑出了声。
因为很简单的道理,对错压根无关与否,就算觉得皇帝杀衍圣公不妥。那也得明面上藏起来,甚至还要支持皇帝杀衍圣公的举措。
要不然,你当的什么官?
第465章 河南战场
济宁一战,震动天下。
虽然大战打的有些过于“轻松”,但此战带来的影响却是一点不小。
江北总督英和战死济宁,跟随南下的5万八旗大军全军覆没。
满清最精锐的索伦营以及山东绿营,不是战死,就是倒戈投降,山东彻底丧失所有抵抗力量。
山东各地州府官员,凡是闻听战报消息的,要么抓紧时间改旗易帜,连夜赶造大汉旗,要么就是收拾金银细软,偷摸弃城逃跑。
总之,压根没人想着要抵抗,就连自杀殉国的都没剩下几个。
这很正常,满清和大汉南北对峙的时候,可能还有人拿捏不准,又或是出于自我安慰。
可现在山东都要没了,英和战死,5万八旗大军灰飞烟灭,满清已经基本没什么指望。
现在还想着殉国给满清陪葬,那可就不是什么忠臣了,反而还得在新朝被打成汉奸,死后都要被戳脊梁骨。
毕竟,满清的前车之鉴还在那摆着,洪承畴也算为满清立下汗马功劳了。但还是死后被乾隆列入《贰臣传》,还给了句评语:“虽皆臣事兴朝,究有亏于大节。”
洪承畴这么大功劳都如此,更不要提山东的这些普通汉官了。
而且,大汉还同样也效仿满清,搞了个《汉奸录》。每收复一地,遇到为满清殉国的官吏,统统都编列进去,放到邸报中持续更新。
没别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些天生贱骨头的狗奴才们遗臭万年,顺带警告其他满清治下的汉官,你们可以自尽殉国,但自尽以后就不要指望能留下什么好名声了。
汉奸就是汉奸,狗奴才就是狗奴才,就算为官清廉如水,你跟着满清后面陪葬,那就是自甘堕落的狗汉奸!
济宁战后,山东战局已经基本没了悬念。
山东大部虽然还在满清控制下,但也是名存实亡。
就连山东巡抚岳起都只能在济南府龟缩死守,犹豫着到底是该跑还是该降。
跑的话不一定能跑掉,就算跑掉了,大清没了山东,河南估摸着也很难保得住。
山东、河南全无,那大清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大清灭亡,他这满人巡扰,还能好到哪里去?
可投降的话,貌似结果反而更坏。这南方的大汉新朝,对他们满人和八旗可都是嫉恨如仇。
虽说汉军北上的时候,也在让细作跟着宣传,只要愿意投降献城的,就算满人八旗也是能网开一面。
但前面济宁投降的那上万八旗,脑袋可是已经都被砍了,甚至还运来了一千多颗送到济南府。
……
河南战场。
开封已经被围困半个多月,刘墉目前还不知道,山东那边的英和大军已经战败,就连英和本人都被砍了脑袋。
刘墉本来是想稳扎稳打,通过坚壁清野、结硬寨打呆仗的战术,慢慢跟汉军拼消耗,避开汉军锋芒。
可想法很好,现实却完全不允许。
这套在四川对抗白莲教的战略模式,搬到了河南的大平原战场,就瞬间没了用武之地。
汉军遇到地主邬堡,强攻都不带强攻,迫击炮上去就是狂轰。
几轮下来,地主邬堡全被攻克,打到后头地主全都闻“汉”丧胆,压根不敢再结硬寨搞团练。
加之汉军很快又得到江北援军,兵力扩充了接近三倍,那些地主团练更不是对手。
短短半个月不到,开封府城周边的郑州、陈留、中牟诸县,就被汉军一一攻克拿下。
数万汉军兵临开封城下,看的刘墉都是心惊胆战。
“抚帅,开封已被汉军围困半月,英帅的援军到底何时能到开封啊?”开封知府阿勒景阿看着城外那密密麻麻的汉军营寨,脸色苦恼问道。
刘墉宽慰道:“再坚持一下,我等在河南虽然艰辛,但汉军只是围而不攻,想必应当多为新兵。而山东战局才是关键,汉军必倾巢而出,与英帅决战。只要此战得胜,我大清就可得到难得喘息之机,英帅也能抽出兵力来,援救开封。”
这是一直以来刘墉勉励阿勒景阿,还有开封城里守军的话。
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汉军来到开封以后,长期都是围而不攻,只是一味的挖掘壕沟地道,似乎打算穴地攻城。
穴地攻城,刘墉自然知道如何应对,早早就安排水缸用于听声。
不过,刘墉同样也得到英和传递消息,说汉军掌握了一种特殊的可让城墙倒塌的火器,让刘墉一定要小心。
刘墉虽然对英和说的那种特殊火器,感到怀疑,但还是做出了一些防备。听水缸的募兵人数增加了一倍,同时安排瞭望手密切关注城墙周边动向,还有汉军营寨方向的可疑异动。
正说话间,城外准时响起猛烈炮火。
“轰轰轰!”
汉军阵地又在朝着开封府城开炮轰击了。
连续半个多月的围城下来,汉军几乎天天都在开炮轰城。
开封府城的清军一开始还开炮还击,但对射了几次,发现自己的火炮不仅质量差,射程近,而且炮弹也跟不上消耗。
没办法,开封府一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二又没有大型的火炮作坊。
能用的炮弹、火药,全是武库储存起来的存货,用完了就真用完了,补给都没地方补给。
开封清军只是跟汉军对轰了八天,就弹尽药绝。
八天对轰下来,甚至还没打出什么战果。
虽然汉军没用到攻城巨炮的大杀器,但普通加农炮对比清军的城防大炮,双方在射程和威力上,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
自刘墉来到开封以后,一直甚少说话的河南学政王麟书,这时忍不住开口说道:“抚帅,开封已被围困半月,汉军也炮轰了开封府城半月,应当想点办法了。否则,就算开封府城的城墙能扛得住,城中的军心也怕是要扛不住了。”
刘墉听到王麟书所言,没有立刻呵斥,反而问道:“王学台有何说法?”
王麟书回答:“或可出城夜袭敌军。汉军军容肃整,战力精悍,便是新兵,那也不是我们能打得,所以唯有夜间才有机会。挑出一千精卒,出城夜袭汉军大营,若是能成,那自然最好,能大大缓解守城压力,还能振奋军心。就算打不赢,那也只是损失一千士卒,于守城并无大碍。”
阿勒景阿提出疑虑:“一千会不会太多了?我们一共才三千正兵,余下全是乡勇团练。要不还是五百精兵吧!或者用乡勇团练,增加到三千人,让他们出城夜袭,死了也不会太亏。”
王麟书摇头:“这样不行的,阿大人。乡勇团练是什么?那就是送命的炮灰,如何能担当夜袭重任?而且,城外汉军太多了,观其营寨,起码就有四五万大军(算民夫),一千精兵实际都还不够,就算能成功,那也对汉军无法伤筋动骨。”
阿勒景阿沉默无言,看向刘墉。
王麟书也看着刘墉,似乎都在等他这个抚帅来决策。
刘墉见此有些为难,通常守城打仗,都是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在城外作为策应,或者时不时出城跟敌军打两场,就是为了振奋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