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宣告失败，淮安府城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
夜袭成功率低，二人都是早有预料。
实际上，只要夜袭能打出一点效果，甚至火炮都不用炸掉。但凡能弄点动静出来，康基田和铁保就敢率军出击，不求一场大胜，只是小胜一场，那也能提振军心士气。
守城嘛！
就是这样，完全死守，那是纯傻逼。
真正的守城，往往都会预留一支部队在城外，就算不预留部队，那也会留下出城的城门，时不时出城打一场。
当然，大部分情况下，聪明的守将都会很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出城能赢，不用全赢，表面赢一场，能全身而退就足够了。
因为赢不了的，就意味着军心士气受挫，军心士气受挫，那就离破城不远了。
自古久守必失，就是一直守城，士卒百姓都会压抑，慢慢就会士气消沉，丧失战力。
比如现在的淮安，之前两天打得已经很惨烈，清军守军的士气已经变得无比消沉。
康基田和铁保冒险夜袭，目的之一是为了捣毁汉军火炮，之二也是在想方设法提振军心士气。
现在，全完了！
看着康基田不说话，铁保没沉住气，抢先问道：“现在夜袭已经败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康基田沉默看了一眼铁保，接着又扭头看了眼城外。汉军大营外围的骚乱已经迅速平息，才400来人的夜袭清军，那抓起来不跟抓小鸡一样简单。
康基田说道：“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我二人，一起调集本部所有精锐主力，趁着夜色出城，合兵与南军发起决战！”
“！！！”
铁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眼里满是错愕。
康基田反倒一脸狠辣，说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南军就在外面，他们的大炮有多厉害，铁帅你不会不清楚。只有半夜的时候，南军的火炮火器才会失去效果，而南军正兵的兵力与我们相差不大。只要我们带着精锐出城，以有心算无心，南军不用火器，都是真刀真枪对战，我们不一定会输。”
“……”
铁保又是沉默片刻，方才谨慎问道：“康帅有几成把握？”
康基田摇头：“哪有什么把握，现在不出城，困守淮安就是等死，唯有出城了才有一线生机。”
铁保闻言闭眼略一思忖，旋即点头问道：“何时发动？”
“明晚子时三更。”
“好。”
“……”
这一夜很快过去，到了第三天早上。
又是一如既往的汉军攻城，清军守军勉强守城。
“轰轰轰！”
汉军火炮持续轰击淮安府城墙，掩护城下的民夫营填平护城河，还有不少民夫在营寨挖掘地道。
估摸着照现在这进度，不出半个月，地道就能挖到淮安府城下，护城河也能差不多填平。
民夫太多了就是这样，汉军连粮食都不用操心。粮食都是本地士绅出了，他们完全相信了汉军的借据，或者说很多压根没相信，但也愿意给汉军粮草，帮汉军打淮安。
整整一天攻城下来，清军火炮再度损失十门。
全是开炮太频繁，炮膛过热加上漏气引发炸膛。
好在康基田及时给了银子抚恤，才算暂时稳住军心士气，但也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
入夜，子时三更。
黎明前最黑暗的夜晚，同样也是打了一天仗，人最疲惫的时间点。
淮安府城的东西两处城门悄然打开。
康基田和铁保兵分二路，出城准备夜袭夹击汉军大营，杀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大帅，咱们走错了，那里是西北面，咱们不是应该往西南方向……”副将看着康基田出城就奔西北走，连忙上前提醒道。
康基田低声怒斥：“闭嘴，趁现在快走，走晚了大家都跑不掉。”
副将终于反应过来，大帅这是要带着他们跑路。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东城门。
“大帅，咱们不是应该往东南走，跟康大帅一起去打那些南军的反贼……”
“康基田那厮在发懵，你要本帅也发懵？”
“……”
好好好，两个淮安府城的清军主帅，口头上说的好好的，要一起出城夜袭决战。
可实际上，全都想着逃跑，还都想到了一块去。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第428章 崇祯剧本
丑时四更，淮安府城方面率先发觉不对劲。
淮安知府王毂先是有些疑惑，两位总督大人带兵出城夜袭，怎么都这么久了，汉军大营还没有动静冒出来？
不好！
王毂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他也不是傻子，都这时候了哪还不明白，什么夜袭决战，分明就是带着兵马出城跑路了。
王毂心底都要恨透了康基田和铁保，这俩货带着兵马出城跑路，完全没管过他这淮安知府的死活。
没了康基田和铁保带走的江南河道绿营与漕运绿营，剩下的这些漕工民夫组成的乡勇团练。
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实际上全是乌合之众，只能拿来唬人壮声势，真打起来马上就会原形毕露。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两个总督都抛下淮安府城跑路，他这小小知府总不能真的拼死守城吧？
就算他敢拼命守城，这些漕工团练听不听他的都难说，而且即便他能卖命守城，以身殉国，估摸着铁保和康基田也得把淮安府城失陷的锅，给全扣在他的头上。
不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都是我大清官场的传统艺能罢了。
丢城失地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替罪羊让你去甩锅。
王毂站在城楼上，迅速对属下官吏下达命令：“快，立刻派使者，出城前往南军……不，是大汉王师的军营，跟王师请降归附！”
身边围着的淮安同知张灼、山阳县令陈昶等一众淮安府官员，闻言俱是大吃一惊。
众人连忙提醒道：“府台大人，二位督帅刚刚出城夜袭偷营，我们这时贸然投降，万一要是……”
王毂顿时怒骂道：“还夜袭个屁，两位督帅早跑了，真要夜袭，怎么可能现在都还没动静？”说罢，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赶忙补充了一句：“快，再让士卒们在城墙上放火，火烧的越旺越好，一定要让王师相信我们是真心投降，不是在诈降！”
一说到要投降，淮安府上下官吏士卒的动作是真快。
不多时，淮安城墙上就冒起来熊熊大火。
汉军大营，守夜巡逻的岗哨汉兵，更是一连俘虏抓获好几个淮安府派过来请降报信的使者。
“你们主帅跑了？”杨芳一脸惊诧。
报信使者回答：“跑了，两位总督大帅都跑了！知府老爷让小人来跟将军报信，请王师接管淮安府城。”
杨芳顿时脸色阴沉，他有想过清军可能会再度夜袭偷营，甚至孤注一掷的出城跟自己决战，再不济也会想办法突围。
但完全没想到，白天刚打的那么惨烈，给他摆出一副准备死守的假象，半夜居然趁着夜色只带少量主力跑路了。
杨芳没有过多思量，说道：“让你们知府等着，本帅要先去抓那两条漏网之鱼。”
汉军第五师攻打淮安府，采取的战略是传统的围二阙二。
因为淮安府是沿运河而建的府城，所以运河刚好就是天然的一条路堵着，汉军又空出来一条陆路放给清军逃跑。
杨芳几乎是边走边穿甲，整个汉军大营都在快速调动，到处都是火把人影攒动。
明明现在还是深夜，但愣是没有发生太大的混乱，还能进行有限的列阵集结。
对比下来还在逃跑的清军，他们已经不知道跑了多久，此刻还没跑出汉军的包围圈。
但实际上，清军这边已经掉队了不少人，大半夜的又要跑路，还不能点火把，而且还要避开汉军的营哨巡逻队，连靠近都不能靠近。
清军士卒许多都长期患有营养不良性夜盲症，半夜了什么都看不见，跑着跑着就掉队了。
康基田和铁保倒是没有夜盲症，可受到麾下军队士卒的拖累，他们也只能走的非常慢。
没办法，走快点他们是能跑掉了，可军队就得全部丢在淮安府。
丢了淮安府城，本来就是大罪过，要是还把军队也丢了，回到江北嘉庆指不定要怎么处置他们。
二人已经打定主意要跑路，自然也是做好了充分准备。
现在正值乱世，大清能不能扛得住都是两说，所以优先保存实力，保住了军队才是正道。
军队在手，嘉庆再怎么愤怒，那也得投鼠忌器。
真就是越来越像崇祯剧本了。
“呜！呜！呜！”
两人还在带兵潜逃，忽然就听到周围传来阵阵军号声。
他们听不懂这是什么军号，但经验和直觉告诉他们，他们绝对暴露了。
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令全军点起火把，加快速度往运河沿岸逃跑。
汉军虽然是围二阙二，但也在运河留下了看守岗哨。
“发现清狗了！”
“清狗要往运河这边跑，拦住他们！”
“杀清狗！”
一片喊杀声下，汉军的追击部队，正在快速往清军火把方向展开合围。
两军之间距离迅速拉近，清军的普通士兵素质，到底是不如汉军的。
汉军可都是近代化的职业军人，不是清军这样的封建式军队，还是相当腐朽的封建军队。
只是营养不良性的夜盲症，汉军就完全没有此病。
又加之清军是在趁夜偷摸逃跑，全军上下一直都紧绷一根弦。
现在，双方你追我赶，清军因为体力不支很快被咬住了尾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弦断了该怎么办？那当然是全军大乱了。
大半夜的清军士卒本来就心惊胆战，这会又没跑多远就被汉军撵上，上到守备千总，下到底层军官士卒，全都慌乱起来。
明明这会还是天黑，汉军不可能跟他们打近身枪战。清军要是敢搏一把的话，还是有机会能够突围甩掉汉军的追击。
但很可惜，没人敢搏，因为就算搏命了，清军肯定也是要付出巨大伤亡。
战斗力的差距不是靠悍勇就能弥补的，更何况清军这边哪还有什么悍勇。
他们就是不想死，想要活命才跑的，现在跟他们说，要跑的话得先死一波人，那特么谁还愿意？
清军被咬住的尾巴陷入大乱，没人敢跟追上来的汉军近身接战，黑暗中的汉军举着火把，在他们的眼里仿佛已经化身为索命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