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那些旗人都只是顺带,只要是旗人他就杀,无关南京、杭州这些地方。
而对于王瑜这些立下过功劳的大族,聂宇不打算赶尽杀绝,只要他们愿意听话,愿意配合大汉的分家、分田、释奴,那大汉也能既往不答。
反正,分了家、分了田的大族,自然而然就会迅速衰落。
江南不比两广,这里平原太多,人口流动性更强,所以宗族关系也没两广那么紧密。
出现了根本的利益分歧,亲兄弟都能反目,何况是分了家的兄弟。
南京的汉王府。
聂宇正在接见经浙江衢州府,远道而来拜见的孔广杓。
“草民孔广杓,拜见汉王!”
“哈哈,免礼免礼。”
聂宇满脸笑意抬了抬手,又对着身边秘书官说道:“立刻让人给孔先生再拿个椅子过来。”
“是。”
秘书官恭敬应道。
孔广杓起身谢恩:“谢汉王。”
身为衢州孔氏南宗的当家人,孔广杓甫一来到南京,姿态就摆的相当低。
面对聂宇只敢自称草民,完全不敢把明清救封的官职、孔氏后裔的身份,给挂在嘴边。
就连侍从搬来椅子,他也不敢全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随时准备起身应对。
没办法,别管之前有无尊严傲气,反正汉军来到了衢州府后,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包括他们南宗孔氏在内的衢州大族,全部都被统抓人,而后释放家奴、分田与民,丝毫没给孔广杓留任何情面。
甚至于,要不是孔广杓作为南宗孔氏的族长,代表衢州府跟汉军主动请降,算是立下献城功劳,怕是连他都要被抓。
虽然抓完了以后,不久就又放了,但这么一波“敲打”,还是让孔广杓心里该有不该有的心思全都收敛,不敢再对大汉有任何想法。
聂宇还不知道,自己才跟孔广杓这位南孔后人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已经被孔广杓给误会了。
说真的,那些在衢州府大肆抓人分田的汉军,真不是刻意针对“敲打”南孔,他们确实只是看到南孔有许多土地,就把南孔也当成了大族豪族去抓人分田。
没读过多少书的粗人武夫是这样的,这不是汉军的问题,伪清治下百姓文盲率达到九成以上,就算大汉已经治理五年,军队里的半文盲率还是很高。
快速扫盲需要成本,而且还有很大副作用。
岛国后头就搞过,结果就是军队变成眼镜兵,全民近视率奇高,到了战场上这种眼镜兵基本不用想什么隐蔽,有光反射一下就被看到了。
汉军目前的扫盲政策,只是让将领、军官们先识字,再利用讲武堂大量培养基层文教官。让文教官闲来无事带着士卒们讲故事,教授士卒们一些基础常用字,低成本的对士卒进行扫盲。
文教官接受的讲武堂教育,可没有对孔圣人的敬畏,文教官都不敬畏孔圣人,更何况下面文教官带着的士卒、军官们。
聂宇跟孔广杓相对而坐,两人就这么交流攀谈起来。
大部分都是聂宇这个汉王在问,孔广杓负责回答。
问答的不是什么太高深的问题.就是南孔的家学故事以及有着多少族人等等。
一番攀谈过后,聂宇基本摸清了南孔的情况,跟后世的记载差不多。
这南孔对比北孔,真的是有够惨的。
用当初在江西来举例,北孔可以视作是龙虎山,天下道门首领,手握传教大权,土地阡陌,管理的道士产业无数。
南孔就不同了,南孔就是阁皂山。
大猫小猫两三只,连道观都修不起,还得自己出去行医赚钱,收徒也靠行医传教收徒,好几次都差点断了传承。
龙虎山、阁皂山、茅山,并称道门三山符策。
阁皂山混的最惨,能传承后世是真不容易。
南孔没阁皂山混的那么惨,但跟北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众所周知,北孔世修降表,衍圣公爵位甚至传承到了伪清灭亡,都还依旧在继承(民国主动上请废除,逃去了台湾)。
宋元明清,都对衍圣公家族非常不错。
南宋时期衍圣公降金,独留一支南下作为分篮之计,南宋还是捏着鼻子敕封其为衍圣公,跟金朝衍圣公分庭抗礼。
到了元朝灭金灭宋,南衍圣公被迫让爵,南北衍圣公合二为,元朝又追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进一步强化北孔。
一直到了明朝,北孔终于受到挑战,先是朱元璋废除天下人对孔庙的通祀。
接着晚明嘉靖发动大礼议,一举拿掉了孔子的王位,改为至圣先师。
然后,抽象的来了,北孔不认可,觉得王爵太低了,就故意不用,继续祭祀元封王爵。
这事到了清朝,还差点闹出了大乱子,因为康麻子去祭祀孔庙,结果看到了上面写着“大成至圣文宣王”。
康麻子一时不知该不该跪,自己堂堂大清皇帝,怎么能跪拜一个王呢?
还是有人发现了问题,上前用布挡住了王号,康麻子这才完成祭拜。
与之相比较,南孔是什么情况呢?
南孔什么都没有,自南孔让爵以后,北孔衍圣公成为正统,南孔就成了局外人。
虽然元朝承认南孔地位,还给了让爵的孔洙官职,让他主持南宗林庙。
但这官职不是世袭的,直到大明弘治朝晚期,衢州知府看不下去了,才给南孔求了个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掌南孔家庙祭祀,官秩正八品。
一县县令正七品!
官秩上来算,南孔还不如县令大,地位上来算……那就更低了。
因为清军南下,南孔拒绝降清,引起清廷不满,就派了主动降清的孔家人,做了衢州知府,逼迫打压南孔,让他们降清。
所以,孔广杓一开始的自称,还真没什么太大问题,他在清廷眼里确实跟草民差不多。
嘉庆四年,他因为家庙祭祀长期缺铏盐(祭祀孔庙用盐),就请求嘉庆能够赐予铏盐。
嘉庆当时已经被汉军和全国各地的烂摊子,给整的焦头烂额,而清廷财政又紧缺空虚,便拒绝了孔广杓的请求,让孔广杓再坚持坚持。
这对孔广杓和南孔而言,不亚于奇耻大辱,他都已经不求别的了,只求让南孔能正常祭祀宗庙,连这点要求都被否了。
正好汉军今年杀进浙江,孔广杓几乎是汉军还没来,就已经主动替汉军劝降起了衢州知府,让其赶快投降大汉。
孔广杓这么做的目的,既是对伪清的报复,也是觉得伪清不行了,所以打算以此来立功,跟大汉表现南孔的作用。
却不想,汉军拿下衢州后,当场抓了不少衢州大族和南孔族人。
虽然后头又很快放还不少南孔族人,但这还是让孔广杓误以为是汉王在刻意敲打自己。
不仅彻底熄了之前心思,反而还主动大包大揽,替汉军干起了游说劝降浙江的活。
孔广杓来南京面见聂宇,之所以来的这么迟,便是他前面都在浙江到处劝降游说。
别管有无作用,反正浙江士民已经全都知道,孔圣人的后裔也都归顺大汉了。
那这大汉还能是反贼不?
大汉就是正统,汉王就是正统啊!
第378章 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
聂宇认真听完南孔境况,尤其是伪清以来受到的压制,适时唏嘘道:“孔氏南宗,自元廷让爵,北孔兴盛,而南宗日衰。如今又被伪清鞑子如此欺凌压制,实在让孤不忍叹息。”
“传令下去,今后南宗祭祀盐,皆由衢州官府供应!”
陪侍秘书官连忙提醒:“大王,孔庙祭祀铏盐,均取自山东永阜盐场。”
聂宇皱眉道:“取自山东盐场又怎样?山东也是我汉家之土,孤就是北伐收复山东,这山东盐场的盐,届时必与南宗一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下方的孔广杓自然识趣起身应道:“草民代南宗孔氏及林庙先祖,谢过汉王恩典!”
谢恩归谢恩,双方都刻意忽略了眼下的铏盐短缺,还有聂宇也没提及给南宗孔氏到底多少份额的盐。
这是当然的,目前的北孔街圣公府,每年的铏盐配额是“岁贡四十引”。
一引约含300斤,岁贡四十引就是一年12000斤盐。
这就有点离谱了,聂宇倒不是给不起这些盐,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
铏盐在伪清时期可是属于顶级精盐,一年12000斤的顶级精盐,这待遇跟皇帝都差不多了。
历史上,南孔最后还是得到了应允,允许享受跟北孔同样的岁贡四十引盐的待遇,但没有北孔的盐,而是改为浙江盐场来提供。
南孔北孔,终归还是不同的。
北孔怎么可能真的允许南孔使用铏盐?
孔广杓恭敬谢恩过后,聂宇似乎就没了下文,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南孔宗事。
“说起来,孤光复浙江以来,还从未去过南宗林庙,待他日得空必要亲往祭祀。”
“大王能够亲临南宗林庙,南宗孔氏荣幸之至!”
“南宗这七条族规也很好,尤其这四、五两条,禁止冒名,禁止诡寄。南宗果为孔圣后裔,高风亮节!”
“大王言重!”
“南宗孔门只有翰林院五经博士吗?这官职似乎有些低了呀……”
“……”
二人这么对坐闲谈,真就是闲谈,从南宗林庙聊到南宗的世袭官职,真就是无话不谈。
通常这种情况下,差不多就是主要话题结束,应该找借口暗示赶人了。
可聊了小半天,汉王都有些口渴喝茶了,还是没暗示孔广杓该走了,反而还越聊越起劲。
趁着汉王喝水的空档,孔广杓急忙思考起来自己有无遗漏,汉王日理万机,又刚打下江南,肯定没那么多空闲跟他这个南宗孔氏闲聊。
所以聊这么久,肯定还有话要说,而且还是汉王不方便说,得自己主动来提。
孔广杓今年刚三十五岁,嘉庆元年因父亲孔继涛来不及继承南宗就着急病逝,才轮到他这长子递补上位,统领孔氏南宗。
这倒没有对他管理南宗事务产生不便,实在是南宗太寒酸、太惨了。
内有七条族规约束,南宗无法像北宗的衍圣公府那样“野蛮生长”,外有清廷和衍圣公府的持续压制,南宗压根没法翻身扩张。
汉军之所以先抓了南宗孔氏族人,又放还不少人,不是聂宇下了命令,而是南宗孔氏确实没干多少坏事。
南宗也没那个能力去作恶,长期被压制下南宗占有兼并的田产实际很少,甚至不如一个普通大地主。
聂宇跟孔广杓提到南宗孔氏七条族规,其中四、五两条明确规定,禁止外姓人冒名孔氏族裔,禁止外人把田产诡寄南宗名下。
南宗再衰弱,孔氏也有免差减役之权。
禁止冒名、禁止诡寄,几乎就是绝了南宗坐大的可能。
这些族规来自前明的衢州知府沈杰,很有可能是前明已经意识到北孔腌臜,不想南孔也如北孔藏污纳垢,就严格规定了南孔言行家学。
南孔族规还有,禁止族人作恶坏事,作恶坏事者会进行族谱除名,除名了就失去免差减役特权。
可以说,就这么几条族规下来,别说跟北孔对比了,就是跟一般的大地主豪绅对比,南孔都是干净的不像话。
既然这么干净,聂宇当然也不介意用一下南孔。
孔广杓经过一番快速思考,终于是察觉到聂宇已经几乎明示的政治信号。
先说南孔让爵,再到山东铏盐,而后又提到亲祭南宗林庙,以及南宗的五经博士官职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