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金斯宁召唤古神之事实在关系重大。
如果说金斯宁宣扬“乌托邦”还能被齐国君臣宽恕的话，那么召唤邪神，试图以百万齐人为祭品，是绝不能被容忍的。
大齐自太祖建立之初便与怪力乱神牵扯甚深，尽管历任皇帝（除刘招孙外）都不承认有古神的存在，然而邪灵几乎一度让大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凡此种种，让刘帆和议会大佬们对北海之事甚是关注。
天心城方面在确认金斯宁与邪神勾结的事实后，立即对金氏动了杀心，这次天心城方面准备新旧老账一起算，不仅要追究金氏这些年在流放地犯下的种种为非作歹之事，还要以叛国罪惩办此贼。
皇帝要求董邵伟在第一时间将审判详情用电报发回天心城，至于对金氏的最终定罪，必须在内阁细细商议之后再行定夺，不可自作决定。
不止是天心城，北海流放地发生的诡异之事还影响到万里之外的不列颠，一个星期不到，老乔治也得到了这个消息，随即电告天心城，请求大齐皇帝妥善解决此事，如果有必要的话，英国舰队可以前往苦夷岛增援。
显然，英国佬也相信古神的存在。
天心城方面的关注，英国人的异动，凡此种种，都让董邵伟意识到自己肩负的重大使命。
董邵伟很清楚，自己这次能从长崎被抽调回国，执行如此重大的任务，是皇帝赐予他的良机，是其他人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如果把握住了，自己就能咸鱼翻身，返回天心城，返回权力中心。
反之，如果把差事办砸了，他恐怕就要永远留在这片荒蛮之地。
所以，尽管已经感受到了古神的巨大压力，尽管感受到了不可名状的恐惧，董邵伟还是决定继续下去。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他再次向天心城回电，向景炎皇帝表明自己的决心：
“金斯宁早年扰乱天心城，而今又于北疆蛊惑人心，妄图以千万生灵祭献恶灵，此贼罪行罄竹难书，若不除之，国无宁日！如果我在此次事件中殉职，请告诉我的家人，我是为护卫大齐而死，让他们不要有任何遗憾！”
在电报的最后，董邵伟义愤填膺道：“若不杀金斯宁，大齐法令便不复存在了！”
董邵伟希望审判之前，皇帝与众大臣能给能他一点时间，让士兵们对金斯宁进行最后一次搜索。
电报发出后，董邵伟静静等待天心城回复。
天心城三日后向北海之地回电，告知议会已经高票通过，允许董邵伟不惜代价进行最后一次搜寻。
非到万不得已，决不可在法庭上对着空气宣判。
用张廷玉的话来说，此事关乎大齐的法律尊严，不可玩忽。
大齐法令或许早已不复存在，否则，也不会滋生出金斯宁这样的叛贼，更不会出现这么多信众。
无论如何，三千多名援军即将抵达北海。
有了这支援军作为武力后盾，董邵伟心中稍安，哪怕身处帝国边陲之地，哪怕所见皆是荒蛮，哪怕自己真正要面临所谓古神，他还是要坚持按照文明世界的法律标准，对金斯宁及其党羽进行正义的审判。
审判选在九月初一日，董邵伟被内阁任命为主审官，两名本地文官为陪审官，另有三名京城派来的高官全程陪审。
在正式审判之前，董邵伟按照天心城方面的命令，组织了五百名工兵，对金斯宁的府邸进行最后一次彻底搜查。
金斯宁的府邸位于苦夷岛以西三百公里的一处隐秘之地，准群来说是在一片沼泽地附近，地面上是一片巨大的建筑群，远远望去像是一座宫殿。
这里被认为是邪神与金斯宁连接的场所。
这座兼具宗教与军事功能的豪华府邸废墟早已被摧毁，只剩下些残垣断壁。
工兵动用了数千斤炸药，在当地萨满巫师的喋喋不休声中，董邵伟宣布对地面残留的建筑进行爆破。
“必须铲除一切邪祟，尤其是来自北方的邪祟！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叛贼的踪迹！”
董邵伟对西伯利亚寒流深恶痛绝，对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邪祟都充满敌意，如果不是来自北方那群术士对朝政的干涉，大齐也不会出现各种灾祸。
天灾是其次的，人祸是致命的，这是大齐所有有识之士都意识到的问题，董邵伟深知帝国不能再次受到金斯宁之流的蛊惑，所以斩草必要除根。
搜寻金斯宁的行动还在继续，然而罪犯像是从北海蒸发了一般，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有人说金斯宁被邪神带走，有人说金斯宁在毁灭之夜（即古神降临北海的当晚），在大爆炸中化为了灰烬。
不管怎样，金斯宁留下的府邸，现在必须要被清理，彻底清理干净。
工兵引爆了炸药，巨大的爆炸声后，地面升起了一团黑色的蘑菇云，无数砖石碎屑从天空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众人脚下。烟雾散去，仅存的石柱轰然倒塌。
那里曾是金斯宁和他的信徒们的信仰所在。
董邵伟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摧毁他们的信仰。
“不论天心城是否宽恕叛贼，在老子这里，都要让他粉身碎骨挫骨扬灰！等把地基炸开了你们仔细的找，一定要把叛党余孽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活着的金斯宁是找不到了，就连他的尸体也难觅踪迹，士兵们在地下室里找到些造型奇特的器皿，瓶瓶罐罐表面镶刻有海洋生物的形状，一个陶罐画满了章鱼的触须，另一个类似酒壶的罐子上出现了条布满黏液的大鱼。
所有迹象表明，这里就是罪犯金斯宁与邪祟联络的据点。
既然搜寻无果，临时法庭便在罪恶堡垒废墟旁成立了。
董邵伟将代表天心城，代表大齐，对金斯宁进行审判。
金斯宁涉嫌参与邪祟之事，妄图召唤北海古神，以数万当地齐人作为献祭，与古神达成协议，金斯宁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兹事体大，董邵伟与副官商议后，决定召集北海附近所有营级以上的军官旁听审判，将以叛国罪、危害国民罪、招摇撞骗罪等罪行对金斯宁进行审判。
为了起到警示民众的效果，信众中的一些死硬分子也将押送法庭。
董邵伟想让这些人全程目睹金氏歇脚的湮灭。
景炎十八年九月初一日清晨，金斯宁府邸废墟被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包围，周围道路也早已戒严，不许车辆通行，部分空域禁止飞行器飞行，连续数月盘踞于此的萨满巫师们驱逐一空。
考虑到金斯宁党羽甚多，董邵伟制定了最严密的保卫计划，防止任何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
所有准备都只是针对人类，如果真的有所谓北海古神存在，且这些古神能够扰乱审判活动，董邵伟便只能尽人事，选择与这些超自然力量同归于尽。
第910章 返祖
“必须让金斯宁的罪行坦白于世间，让全体公民都了解此贼的罪行，将此贼逮拿至天心城审判！而不是暗箱操作！秘密政治不是大齐特色，这个案子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检验，你懂吗！”
天心城皇极殿。
君臣相对。
御案震动。
吴忠国神情紧张，默默接受皇帝暴风骤雨的怒吼。
宫女们不敢近前，远远站着朝这边观望。
刘帆将那封从北海之地发来的电报撕成粉碎，狠狠砸向吴忠国。
“这就是给朕的结果，给亿万公民的结果！他懂邵伟把朕当傻子不成！”
吴忠国不敢回话，只是不停摇头，表示这事和自己没有关联。
景炎皇帝怒道：“把事情推给一个死人，推给所谓邪神，要是这样的话，要你们蓑衣卫有什么用！”
吴忠国不敢躲闪，任凭碎碎纸打在自己脸上。
他面朝皇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慌不迭道：“陛下明鉴，调查团在北海遭遇灵异事件，非人力所能控制，董将军尽快结案，也是为了避免事态蔓延····”
“灵异事件？”
刘帆操起御案上的墨水瓶，猛地砸在地上。
啪一声响，墨水飞溅，在地板上形成一片不可名状的黑团。
“休要糊弄朕，北海之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都是些不可名状的恐怖事物，已经损失了好几个蓑衣卫····”
“不可名状？”
“是的陛下，那片土地像是遭到了某种诅咒。”吴忠国欲言又止。
刘帆暴怒：“什么诅咒？朕只要结果，金斯宁人在何处！”
吴忠国使了个眼色，皇帝示意周围宫女退下，大殿中只剩君臣两人。
皇帝目光如炬，仿佛要从吴忠国身上嗅出谎言的味道。
吴忠国不敢与刘帆对视，死死盯着脚下地板，仿佛下一秒那个巨大的长满粘稠触须的邪神就要从地底下破土而出吞噬整个世界。
“快说！”
吴忠国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道：“陛下，金斯宁消失了，据当地人的传说，北海之地被诅咒了，是因为金斯宁的恣意妄为。所以他受到了惩罚，被邪神带走了····”
刘帆不耐烦道：“真是这样吗？！”
吴忠国提起袖子擦了擦快要滴落的汗珠，连连点头道：“回陛下，金斯宁说是要建立所谓大同世界，人人平等，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其实是要穷天下之力为自己所用。他要造一片血海。”
“血海？”皇帝迟疑片刻，脱口而出道：“就像太祖皇帝建立的血海？”
吴忠国愣了一下，点头道：“血海，就是用信徒的血浇灌成的海。金斯宁还是老一套，蛊惑人心，许诺所谓大同世界，要他的信徒跨过这血海。”
刘帆眉头紧皱，若有所思道：“这不是太祖皇帝的老路子么？用天下之血肉供养自己？也是个妄人！”
吴忠国万没想到刘帆会这样评价自己的祖宗，竟一时语塞。
“陛下。”吴忠国情绪稍稍缓和，接着道：“这血海计划刚开始，便遭到土著反对，土著人想杀死金斯宁，因为金逼迫他们建造神邸——那是一座媲美皇极殿的宏大工程，供金斯宁和他的情人们居住。”
刘帆冷冷道：“他也想长生不死？废物一个。”
这位金斯宁口上说着人人平等人人饱暖，骨子里想要的是穷奢极欲，长生不死。
“所以他才召集邪神？”
吴忠国点点头，瞟了眼皇帝表情，忐忑不安道：
“陛下圣明，金思宁和邪神达成了交易·····就像当年太祖皇帝那样。”
这样将齐太祖刘招孙与叛贼头子相提并论，刘帆却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听了只是淡淡道：“朕知道了。”
刘帆回忆起久远的往事。
皇帝曾听人说起过，太祖刘招孙起兵之时，曾邪神建立过某种联系，双方曾签订契约，自此以后太祖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到夺取朱明天下。
当然，太祖当年与邪神联系，都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至少帝国历史档案中是这样描述的。
长期以来刘帆对此事半信半疑，他认为这是某些敌对分子对太祖的诬蔑，如今看来竟都是真的。
“这贼子乱臣和邪神达成了什么交易？具体内容是什么？”
“恕臣不能多言。”
刘帆诧异道：“为何？”
“陛下，因为当地曾有这样的诅咒，古神与召唤者的协议内容不能诉诸于口，更不能讲给其他人听，否则，那些听到的人将会·····”
刘帆冷笑道：“既如此，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回陛下，是蓑衣卫拿命换来的。”
景炎皇帝摇了摇手：“你说了又如何？朕乃太祖皇帝玄孙，天命在我，杀伐决断，谁敢不从，别说是一个邪神，就是真神下凡又有何惧！谁敢动我！”
吴忠国知道再无办法躲过去，只得硬着头皮道：“听者会七窍流血而死，死状悲惨。”
刘帆向前挪动了几步，笑吟吟道：“吴大人，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都不怕，朕怕什么！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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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返祖现象，或许是皇权受到压制，总之在金斯宁审判之事上，刘帆最后还是作出了让步。
掘地三尺的搜寻行动被叫停了，搜捕古神的计划也被永久搁置，天心城方面默认了罪犯失踪的现实。
最后，法官对着空气作出了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