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当年生擒猛虎，击杀罗刹，何其勇武，然而自从祖父去世，齐军撤离老吉山，齐人阔别此地已有四十载了。
不知老吉山现在是何情形。
不知与欧洲人的战斗何时爆发？
不知这些年轻兵士们是否会水土不服？
可是对江百龄来说，这里就是他的第二故乡。
江百龄老迈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不由得喃喃自语：
“近乡情怯，近乡情怯啊····”
第879章 荒野大镖客
“雨下得很大，大营外看不见也听不见，野人可能隐藏在雨幕里，所以属下在营地增加了哨探，却是忐忑不安，大帅，您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你说的是大雨还是忐忑不安？”
“大雨。”
“遇到过，那是广德年间在辽东平叛。”
傍晚时分，从海面上飘来的乌云，快速掠过山脊，紧随而来的是强劲飓风，扑打着秃头山山麓。
西海岸的飞禽走兽们开始仓皇逃窜。
野牛群避开齐军连绵的营帐，向秃头山山麓两侧的谷地狂奔而去。
地动山摇。
雨滴砸在牛毛毡上，被铁钉牢牢固定的帐篷微微摇晃，江百龄听见自己头顶上空响起令人惊恐的砰砰声。
宛若世界末日。
他不相信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还会有人发动夜袭。
在江百龄眼中，野人只是群乌合之众。
“野人（印第安人）不善夜战，何况外面又是大雨，所以不足为虑。”
江百龄望向黑黢黢的雨夜，秃头山隐没在夜幕中，偶尔有两道闪电划破夜空。
“各营的排水沟渠挖好没有？”
“正在挖。”
江百龄自嘲道：“从长崎一路过来，大风大浪都过了，要是在这秃头山下被水淹了，让天心城听见，会笑话我们的。”
“让他们挖渠的时候小心点。”老统帅停顿了片刻，“脚下这片土地，葬有我们的先人。”
江百龄口中的先人指的是第一代开拓团。
六十多年前，他的祖父江流儿率齐人登陆美洲西海岸，受到本地土著猛烈攻击，伤亡惨重。
江流儿下令将士兵尸体就地安葬。
“不要惊动他们。”
副官领命而去。
~~~~~~~~
天授十年十一月十一日，大齐北美开拓团正式登陆西海岸。
一千五百人全副武装，在秃头山山脚扎营，迎接齐国人的不是凶猛的野兽和印第安人的毒箭，而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
对于开拓团所有人来说，这片土地陌生而危险。
尽管坐在天心城各个衙门的官员们信誓旦旦表示，印第安人是最和善的，最友好的民族，本地土著热衷于和齐国人交换礼品，而且价格童叟无欺。
然而没人相信这些鬼话。
在太祖统治末期，冒险家江流儿带着他的开拓团抵达殷州。
齐人在这里教化土著，给印第安人修建学校和医院，教会他们识字，提高他们的工资。
那些年，刘招孙致力于拯救天下子民，这里的天下显然不仅限于大齐。
大齐皇帝憧憬着要将黑旗插遍全球每个角落，要让所有人都得到大齐的恩泽。
可惜这个愿望还没完成，帝国便面临分崩离析。
江流儿在失去帝国援助后，被迫从西海岸撤离。
开拓团乘坐的货船全部装满了粮食棉花，大船满载而归，
由于开拓团的突然离去，被掠夺一空的土著很不适应，恰逢自然灾害，植物枯萎，粮食减产，最终造成印第安人饿殍遍野，死难无数。
印第安人将这些苦难归咎于开拓团的到来。
那个大洋彼岸信奉黑色的国家，自然也成了魔鬼撒旦一样的存在。
最后印第安人到底死了多少，已经没人知道确切数字。
天心城的历史学家们只是轻描淡写说。
齐人在殷州的殖民事业，走了些弯路，经历了一段阵痛。
几句轻描淡写，掩饰了漫天的血与火，掩饰了千万人的死难。
~~~~~~~~~~
江百龄对这次在北美的重新开拓，并不抱太大期望。
当年祖父踏上这片土地时，面临的只有手持弓箭长矛的印第安人。
如今，江百龄需要面临更多的对手。
很多比印第安人更可怕的敌人。
况且自己携带的人手确实不够。
可是如果不开拓这片土地，这里就会被不列颠人占据。北美，将成为乔治国王的后花园。
尽人事吧。
鲸油灯照亮了大半个帐篷，江百龄盯着案头上铺开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明天雨停后，他们将踏上东进的路程。
翻越秃头山进入一片平原，穿越平原，抵达目的地——不列颠人划分给大齐的殖民地——途中会遇上印第安人袭击。
整个中西部都是土著的地盘，当然也可能会遇上法国人和荒野镖客。
荒野大镖客就是赏金猎人。
“砰！砰！”
两声刺耳的爆响打断了思绪。
他微微一愣，自言自语道：
“是野人吗？”
可是土著没有火器，他们习惯使用弓箭。
统帅疑惑之际，卫兵掀开门帘。
“外面是谁？”
卫兵气喘吁吁道：“大帅，三个红毛人，其中一个自称荒野大镖客！要进大帐躲雨。我们开枪警告····”
“荒野大镖客？”
说曹操曹操到。
没想到在西海岸遇到赏金猎人，委实不易。
“他们来秃头山做什么？来刺杀我？”
卫兵连忙道：“回大帅，还没有来得及审问。”
“那就让我来审。”
江百龄对红毛夷不感兴趣，他虽没来过北美洲，然而从小就听爷爷和父亲讲述关于西海岸的一切，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统帅早已颇为熟悉。
“让他们进来。”
江百龄听父亲说过，赏金猎人来自不列颠和法国，往来于东西海岸之间。
如果能将此人擒获，必定能查出一些关于欧洲人的情报。
一阵凌乱的脚步。
荒野大镖客挎着手枪出现在门口。
身后跟着两个全身湿漉漉的牛仔。
雨很大。
三人戴着大帽子，那是江百龄从没看过的。
帽顶凹陷下去的地方盛满雨水，顺着帽沿淅淅沥沥往下流。
江百龄好奇问道：
“听说你们的帽子可以用来盛饭。”
通事将统帅的话翻译给欧洲人听。
大镖客冷笑道：“可笑的传言！”
江百龄目光扫视三人：
“为何要夜闯大营。”
“缉拿凶手。”
“凶手？”
“对，一个契丹人。六十多岁，带领一伙恶徒从齐国赶来，来这里烧杀抢掠！”
江百龄正色道：“确实该杀！”
赏金猎人盯着开拓团统帅道：“这人的长相身形和你····类似。”
江百龄抚掌大笑：“你要杀的人是我？哈哈哈！你的雇主是谁？不列颠国王还是法兰西国王？”
“我需要为雇主保密。”
大镖客啐了口唾沫：
“上帝一定是被撒旦蒙蔽了，才让天空这么乌黑，像骡马的屁股！我的计划失败和天气有关！”
旁边的通事将大镖客纯正的伦敦腔一字不差翻译给老统帅听。
副官盯着对方腰上悬挂的手枪，立即怒道：
“红毛鬼，还敢口出狂言，来人！”
十几名卫兵涌入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