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时，全身是血的赵先軫还在张弓射箭，他一边后退，一边抵抗。
他挣扎着，像挡车的螳螂，最后退到真武神神像前，轰然倒地。
“殿下，我已用命，殿下保重。”
长公主不去看死去侍卫，继续祷告。
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和沙哑的咳嗽声。
“把那妖女抓住，问她银子藏在哪里，放火烧了复真观！”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三元都总管，九天游奕使。
镇天助顺，真武灵应，
福德衍庆，仁慈正烈。
协运真君，治世福神，
玉虚师相，玄天上帝，
金阙化身，荡魔天尊。”
诵完最后一句祷语。
真武神像忽然睁开眼睛，巨大的身躯瞬间撞破道观房顶，法相天地。
脚下缠绕的龟蛇二将同时苏醒，极速生长，蟒蛇吐出数长多长血红的舌头，于龟背之上腾空而起，立于云霄之上，张开血盆大口，怒声咆哮，俯视众生。
第752章 你的世界
“战争是万物之父，战争是万物之王。战争使一些人成为神，使一些人成为人，使一些人成为奴隶，使一些人成为自由人。”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
自入蓬莱二十年，饥食青松渴饮泉；我在本庵遥望见，陛下当时亦仙源。”
——明.余象斗《北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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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四处弥漫时，飞升崖的崩塌一直在继续，直到整个太子坡轰然倒塌，恐惧如漫天烟尘，笼罩均州城。
青色巨蟒一飞冲天，穿梭云间若隐若现，身形堪比小袍山的巨龟，猛地撞断天柱峰，不顾四周砸落的山石，义无反顾扎进汉江河，潜入水底。
“刘雨菲，你召唤出了什么？！你要毁天灭地吗！”
刘招孙沐浴金光，厉声嗔骂，确定长公主被巨蟒带回地面后，他头也不回，继续自己的飞升之路。
“毁灭吧，毁灭吧，一切都毁灭吧！”
人间渐远，苍生不可留。
在太子坡这几年，他化身神像，接受世人跪拜，然而早已看破一切，洞悉人间。
既然一切都将无可挽回的走向庸俗和残忍，不如现在就彻底毁灭吧。
唯有浴火，方能重生。
最后的毁灭，由女儿来完成。
在上万双惊恐的眼睛注视下，武当山被龟蛇巨兽撞开一角，山洪倾泻而下，崩落的山石瓦砾从山腰翻滚而下，如雨点般落入大江，汉江河像煮沸的大锅，咕嘟嘟冒泡。河中鱼虾知道大难将至，纷纷冲向岸边，跳上江滩。
天空乌云密布，天色忽然由正午进入黄昏，伸手不见五指，江风呼啸，卷起一丈多高的巨浪，即便是最愚钝的人，也难预感到大难将至。
均州城被从河面飘来的浓重的湿气包围着，连城墙都长满了潮气，雾气从瓮城甬道的石砖上往上蔓延，旋转蒸腾，大街小巷都是湿漉漉的，仿佛有水要从地底下冒出来，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
日暮时分，整座城池被暴涨的汉江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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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近（永和十七年），齐孟从南都市北上，沿着长江一路向西，进入汉江，乘船来到与丹江交汇处的均州古城故址——这片被划分为禁地的区域——他很快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片汪洋大海。
汪洋大海只是种比喻手法，因为此地深处内陆，没有海，这个成语只是用来形容江面之大。
齐孟被沿途山明水快的景色吸引，他很快发现，江边两岸的山脊线上，还残存着不少古老堡垒，以及一些摇摇欲坠的简陋的小木屋。
那些堡垒木屋曾经是斥候们的哨所，但已经被荒废很久了。
由于修建水利（？），这片水域的水位陡然提升，水面几乎与山脊线平行，高峡出平湖就是形容这个的。
人在游艇上，举目四眺，皆为荒芜，村庄自然见不到一个。
目力所及，皆为翠绿，却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凶险气氛，就连那些最漫不经心的旅行者也会很快充满警惕，担心下一秒会突然从水底或者山脊后面冲出一头怪异的史前生物。
当然，如果旅行者胆子足够，还可以在江边山崖停下，冒险进入一间遗弃的小屋或者堡垒，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堡垒底部撞见一两具风干数百年的古尸····
大部分时候，人们只能看到江水，清澈、湛蓝的江水，生生不息的百年老树。
到了夜晚，山魈和猫头鹰咕咕乱叫声——帝国在中部省份的环境保护做得相当到位。
令人恐怖的山魈叫声混杂着和风在树林中的低语，让齐孟在半夜辗转反侧，他不禁怀疑：
那只是风在低语吗？
谁能说出那些折断的细枝究竟是野兽出没的迹象，还是说明有什么其它的、不为人知的生物存在？
好在他是个精力充沛且无知无畏的探险者。
或许是厌倦了都市的喧嚣与勾心斗角，也或许是思念家乡（齐孟的故乡就在这片禁区附近）。
又或者，他只是偶然路经此地。
环绕着这片深不见底的水域和那些阴森的山脊线，废弃的堡垒小屋，早在齐孟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这里就已声名远扬。
类似这样的地方，大都有着一些很奇特的传闻——但绝不是不着边际的鬼怪传说。
齐孟不相信鬼神，如同不相信帝国委员会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官僚们。读书的时候，他接触过地下叛军的消息。
山脊后面居住着半人半兽的东西，他们太过神秘，以至于他们在帝国年鉴中，是和反叛军一样的违禁词。
齐孟继续向导游——如果他还没被吓死的话——询问关于怪物的细节问题，导游连忙摇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回去吧，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你不知道吗？我们刚才驶过的这片水域，曾经是一座城，四百年前，一场大洪水，把城池淹没了。”
“死了很多人。”
齐孟终于望而却步，同意回到出发的码头。
导游如释重负，他心情愉悦，讲起了三百年前一个欧洲传教士的故事。
“那是女皇统治大齐的晚期，帝国与欧罗巴互通有无，每年都有大批传教士来到大齐，他们负责引进医学、天文、历法等学科。”
故事中的传教士，正途径小袍山去给均州一位生员提供救助，他划着船，在途中失踪了，附近渔民在河边找到了沉船，拾到了他的遗物，遗物竟然都是完好的，甚至没有进水。
一只药匣，一本《圣经》，一本《大齐女皇告天下书》，书上还有传教士的一些被细心保存下来的、令人费解的文字，翻译过来，大致是说：
“我坚信，有个怪物正在跟着我。我首先想到，那是一只熊，但我现在不得不相信那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比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更可怕的东西。黑暗降临了，我相信，我已经有点精神错乱了，因为我不断地听见奇怪的音乐声和其它一些怪异的声响，那决不是自然界里天然的声音。还有一种幻觉困扰着我，使我能听到巨大的脚步声，并且分明能感觉到大地在颤抖，我还不止一次地偶然看见一种很大的脚印，但形状有所不同……”
第753章 赏金猎人
隆冬的山林温度骤降，后半夜，寒霜顺着枝叶冻结大地，失去能源的人类，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向导蜷缩在温控睡袋里，睡袋系统不断在提示能量不足，他索性关闭开关，冻得瑟瑟发抖，充满哀求的对齐孟说：
“我说，要不回我们游艇里过夜，明天日出后再来找天心城的秘密，游艇还有些能量块残渣，可以暖和，或者，你可以先借给我半块····”
“我来这里，不是像别人那样，去找什么天心城秘密，我不是盗墓贼。”
齐孟擦去眉毛上的寒霜，冷冷道：“待在山上，我去找个隐蔽的地方，生火。”
“生火？”
“你个斑马的脑壳儿进水！敢在这里生火，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再说了，三更半夜的，你在这里生火，不怕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吗？”
齐孟雇佣的这位向导，是个满脸黝黑的中年人，名叫赵灿，听起来像个女人的名字，不过却是纯正的楚地爷们。操着一口浓重的楚地口音，不知是因为车祸还是其他什么事故，左边胳膊断了，换成义肢，材质用的是廉价的钛合金，撸起袖子时会反射光线，像镜子似得明晃晃的耀眼。
齐孟在路上不止一次让他不要赤·落上身。
这人应该也是来自地下城，否则不会从事如此艰险的工作，冒着被逮捕的危险，带人进入禁地。
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赵灿都要继续为齐孟打工，后者给他的报酬是三分之一块能量块。
“三百多年前，这里死了很多人，天心城遗址就在这里，山林下面埋着数不尽的死人，当时太祖皇帝为修建天心城，征发了数十万百姓，工地昼夜不停·····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你知道吧？和那差不多，死人多了，怨气弥漫，就有不干净的东西····”
齐孟收拾好装备，不屑一顾道：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精灵鬼怪？史前猛兽？还是上古邪神？这些我都不怕，人，才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
他踩着落叶朝山脊对面爬去，昏暗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黑夜中。
赵灿犹豫不决，旅行者在前面喊：“要是中途回去，我不会给你使用能量块的。”
向导对着黝黑的山林念叨几句，骂骂咧咧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密林中，脚下都是厚厚一层枯树枝叶，人走在上面沙沙作响。
月光皎洁，旅行者的身影宛若鬼魅，一直在赵灿前面不远晃动，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你，在躲什么？”
赵灿累得气喘吁吁，走在前面这个人，宁愿半夜跑到这荒山野岭，也不回游艇，十有八九是被地下城通缉的罪犯。
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接这单活儿，可是当时对方给他的报酬实在太过丰厚，以至于让他没来得及犹豫，对方承诺给的能量块，足够他和家人生存半年之久。
“我劝你早些自首，你在进入禁区之前，基地蜂群已经在飞来的路上了。”
一番苦口婆心，只要现在立即投降，可以保住生命——当然，可能会有一个或几个器官被摘除下来，送给更有需要的人。
赵向导反复向齐孟保证，都是些很小的手术，纳米机器人缝合伤口的技术堪称完美·····
“我不怕蜂群。”
“那你在躲什么？”
齐孟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
“我在等····”
密林中传来异样声音，齐孟连忙趴下。
向导哦了一声，下一秒，头顶上空响起蜂群划过的嗡嗡声。
齐孟滚向一旁的灌木丛，借着树丛掩护，将VolleBak冲锋衣盖在身上，防止被无人机用热成像发现。
密集的弹雨如冰雹般倾泻而下，砸向地面一切生物，哒哒哒哒的射击声瞬间打破山林静谧。
一头被吵醒的野猪一跃而起，躯体还没落地，便瞬间被子弹撕裂成碎片。
齐孟蜷缩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蜂群在头顶盘旋了很久，终于远去。
他瞟了眼右边位置，刚才还在苦口婆心为劝说自己的向导，此时变得很安静。
安静的躺在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