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飞身崖前眺望，汉江如一条玉带，自秦岭大巴山奔流而下，过行头冈，抵红粉渡，汪然东来，于崇山峻岭中蜿蜒盘旋，最后在均州东南与丹江交汇，是为丹江口。
“原来西边有个净乐国，国王清廉，皇后善良，国家太平。一日，皇后在御花园观景，忽见金光入怀中，“从此怀孕，生出个娃娃，落地就懂人事，引来龙飞凤舞，百花盛开，山欢水笑。”
赵先軫还是头一次听说真武帝的来历，好奇问道：“末将上山时，在均州城郊见过静乐宫，可是和这有关。”
长公主点点头，继续讲真武神的故事：
“真武生来聪明，读了很多很多的书，过目不忘；他长得魁梧，学了一身好武艺，人们都说他定是将来的好国王。可他偏偏不肯继承王位，却到处求师学道，想要成仙升天。”
刘雨霏说到这里，忽然停下，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一天，有仙人对太子说：“想得道成仙，就要断绝酒色财气，避开红尘世界。越过大海往东走，那里有一座武当山，是你修道的好地方。”
父亲，原来你是在模仿真武神，一路往东走，可惜最后你没去武当山，却去了倭国。
“于是真武抛弃一切，孤身一人，乘舟渡海，来到武当山。”
“皇后舍不得儿子离开，太子在前面走，她在后边追，不避风雨，也不分日夜，追呀追，一直追到武当山的山坡上，眼看太子就在对面，她就大声喊：“儿呀，快转来！”
赵先軫听得入迷，两位仕女也悄悄凑过来。
“皇后心里急，跑得快，越追越近，到底抓住了他的衣角，拼死不放，非要他回宫不可。太子不愿母亲伤心，可又觉得修炼要紧，不肯轻易改变主意。于是，他拔出宝剑，扭回头，朝着母亲拉着的衣角轻轻一挑，割开了。皇后落了空，松开手，那衣角便腾空飞起来，随风飘荡，最后落到汉江中，变成了“大袍山”和“小袍山”。”
刘雨霏提到那两个地名时，手指颤巍巍指向远处汉江，赵先軫顺着手指望去，只见传说中的小袍山大袍山仍然屹立在那里。
父亲，你无数次告诉我，你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小山村，名叫小袍山，我一直以为是小炮山，今天女儿终于来了，隔着千山万山，终于来了，可是你却消失不见了。
········
“真武省在太子坡前刻苦修炼，从早到晚，静心端坐，任凭鸟儿在头上做窝、生蛋、孵化，也一动不动。荆棘由小长大，通过他的脚板，沿着脉胳，从胸口长出来，开花结果。他依然聚精会神地修道。他不吃五谷，肚子和肠子在肚里闹腾，就把肠子和肚子抓出来扔了，这肠子和肚子沾了灵气，后来变成龟蛇二将。”
九月初九，天上布满祥云，空中散着天花，林间仙乐缭绕，谷里异香扑鼻。
真武只觉胸中恍若水晶，一尘不染；身躯像是流云，随时都可飘飞。
他知道，这是要升仙了，即将飞升。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绝代美女来到面前。她手捧金盘、玉杯，依偎在真武怀中，娇声娇气请真武用茶。
真武不为那女子所动，拔出宝剑，喝道：“要是良家女子，就该庄重、自爱。再敢轻举妄动，定斩不饶！”
女子又怕又羞，满脸通红，无地自容，纵身一跳，飞下万丈悬崖。
真武后悔起来，觉得不该逼人丧生；认为只有赔她一条性命，才不愧这修行四十二年的功德。于是，便跳下悬崖。哪想却被五条龙托住，又见那女子也站在云头上。
“徒弟到底得道成仙了！”
紫元君非常高兴，说着便引真武升上天宫。后来，就把这个地方便叫“飞升崖”。”
父亲，你的成仙之路走完了，大齐也快完了。
我的故事，却刚刚开始，当年真武神在太子坡苦苦修行，如今轮到我了，你在天有灵，保佑女儿渡过这次劫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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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州是太上皇的老家，刘招孙从军前的漫长时光，都在这座城渡过。然而均州却没有像辽东那样，成为帝国崛起的基本盘。恰恰相反，这里宗族乡绅势力雄厚，广德帝推行新政以来，均州一带不仅没有揭竿而起的势头，反而积极拥护朝廷政策，属于大齐新政推行的“模范区”之一。
太上皇时代，朝廷多次下旨对均州百姓减税减赋，大规模营建天心城，让均州草店这个丹江下游名不见经传的小码头，一跃成为荆襄一带有名的港口，带动周边跟着富庶起来。当然，这一切在广德帝推行新政之后，都发生改变了。
“如果太上皇还在，一定会把外边这些土豪劣绅，一个个都抓起来，送去库页岛喂马！”
侍卫赵先軫和卫兵全楚华守在复真观门口，恨恨望向山道上经过的香客。
又有醉醺醺的香客路过复真观山门，借着酒劲朝里面嚷嚷：
“听说观里来了个京城的美人儿，为何天天躲在观内，不肯一见啊，莫非是和道士在厮混。”
周围家丁听了这话，发出一阵哄笑。
全楚华拔刀怒道：“再敢污言秽语，老子把你舌头割了！”
那香客老爷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咧嘴笑道：
“一个钦犯家奴，也敢在此口出狂言！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家何老爷可是均州府的生员，动根手指头，便能碾死你们！”
第751章 真武觉醒
“遭了流放的行货，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均州何家的面子都不给，让我来！”
郭管家说着便掇条凳子坐在山门前，高声喝道：“哪个是新配的钦犯？”
侍卫全楚华怒道：“老爷便是！你待怎的！”
管家骂道：“你这挨千刀的！倚仗谁的势！这般嚣张无礼！来这均州地面，是条龙得给我蜷着，是头虎得给我趴着！给我打！”
全楚华道：“我们有何罪？你是官是民？为何打人！”
“你这贼配军是我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
“你打一个试试？”
眼见两边就要打起来，何生员坐在滑竿上，斜眼望着破败的复真观，见管家骂个没完，挥手便要离去。
管家见状，连忙丢下棍棒，追上来道：
“老爷，不可这样放过刘氏！”
何生员笑道：“骂几句便罢了，这样没完没了，和几个钦犯计较，失了何家脸面。”
“老爷此言差矣！”
不等何老爷回话，管家便对大声鼓噪：
“道观中的人，都给我听着，依照大齐律，钦犯流放烟瘴地面，遇到地方生员，须行跪礼！你这钦犯，好生无礼，见了我家何老爷还不下跪，刘雨霏！快快出来叩拜！”
“出来下跪！”
“出来下跪！”
一众家丁听说要让南京城来的长公主下跪，顿时来了兴致，纷纷跟着鼓噪。
这些家丁平日在均州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没良心的事没少干，不过欺负皇亲国戚这还是头一遭，想想都让大家兴奋。
何生员轻咳两声，翻身下马：
“老郭，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郭生员笑道：“老爷，当年卢象升他们来湖广清丈亩，打死咱们均州好多生员，那时就不咄咄逼人了？”
何老爷点头道：“也是，让这妖女在南京造反得逞，不知多少中产之家倒霉。不过，骂都骂了，不与她计较了。”
郭管家将老爷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老爷，你平日那般聪明的人，怎的这时犯糊涂。”
何老爷拱手：“愿闻其详。”
郭管家也不卖关子，急切道：“长公主是什么人？她是朝廷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上至万岁爷，下到均州县令，哪个不想杀她，不过碍于脸面罢了。如今落到咱们均州地界，让老爷您先碰着，这不就是天意吗？老爷您读书比我多，不会没听过魏晋贾充的故事吧····咱们今日把事儿办了，上下都记着老爷您的好，再说了。”
郭管家手指复真殿，两眼放光道：“刘雨菲当年权倾朝野，四方进贡，单是朝鲜进贡的高丽参都堆满几屋子……这次广德帝法外开恩，没抄没她家，她从南京来，就没带点盘缠银两？至不济也有宫里宝物····到时再放一把火，神不知鬼不觉。”
“怕是要被好多人盯着，何家在均州势大不假，这事儿可不只是均州府的事儿····”
老郭咧嘴一笑：“老爷何须担忧，到时上下打点，咱们还是拿大头，刘雨霏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
何生员眼神变换不定，沉吟不决：
“她虽是戴罪之身，好歹是长公主，是先帝的亲生骨肉，在真武神前做这种事，不怕以后遭天谴吗？”
管家像是听到一个极好听的笑道，哈哈大笑。
“天谴？”
“老爷您在金顶还了愿，烧了香，就成吃斋念佛的老婆子了，怎得这般心善了？当年太上皇分咱们田地时，可曾有过天谴？修天心城，逼迫均州大户每家出一千两银子时，可曾有过天···”
“待我静一静。”
何生员的担忧不无道理，事情做得太绝，不仅成不了贾充，或许还会变成成济，最后被拎出来当替死鬼。
若是刘雨霏的马车里真的有数不尽的宝物财货呢？
老郭趁热打铁：“老爷，事不宜迟，咱不动手，再拖几日，就便宜别家了，你以为那些大户这几天是来武当山，是给祖师爷烧香的？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惦记这复真观呢！”
说话之际，山门轰然关闭。
几个家丁骂咧咧的上前，挥拳拼命拍打山门，大声叫骂。
“姓刘的婆娘，滚出来！”
“滚出来，给我家老爷磕头，磕三个响头，便饶你不死！”
家丁大声谩骂，直到嗖嗖两支利箭从院墙上射下。
两个家丁应声倒地，抱着大腿疼得在地上打滚。
“钦犯杀人了！”
“反了你们了！”
“给老子杀！”
赵先軫趴在墙头上，缓缓从箭插中取出一支大箭，向撞门家丁们瞄准。
“不要命的，就过来！刚才只是射腿，再敢往前，老子就把他脑袋射个洞！”
“退！退！退！”
“回去拿家伙！”
众家丁都红了眼，不用老郭指挥，三四十号人纷纷回去取弓、取火铳。
郭管家来的时候便说了，这复真观中藏有几万两银子，百十颗上好的东珠，还有十几车从京城运来的珍宝，今日老爷开恩，见者有份，只要上缴一半即可。
家丁们退出弓箭射程，举起火铳对着山门噼里啪啦乱射，瞬间压制住弓手火力。
何老爷见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得对管家摆摆手。
郭管家面露喜色，招呼两个家丁保护还老爷，自己也加入了攻打山门的战斗。
“老爷您就放心了，等会儿便来给您报喜。”
一群家丁砍倒道旁松树，用树干做了个简易的撞城锤，开始撞门。
何生员叫住老郭，细细叮嘱他道：
“记住，不要留一个活口，要做，便要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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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真观大殿。
真武大帝神像披头散发，双目垂帘，脚踏五色灵龟，按剑而立，眼如电光，身边侍立着龟蛇二将及记录三界功过善恶的金童玉女。
刘雨霏布置好法坛，手持父皇生前使用过的各式法器：降神驱魔三清铃，招兵催神五色令旗，斩妖诛魔法剑。
她身着道袍，手挥法剑，摇晃三清铃，足下步罡踏斗，嘴念咒语。
日、月、星三光真炁被注入水中，挥剑将神水洒出去，禁绝坛内秽气，开始结界禁坛。
一墙之外的戾骂声，惨叫声、弓弦震动声、火铳爆响声，各种杂声离她很近，又仿佛离她很远。
“玄武大帝、佑圣真君玄天上帝、无量祖师，真武荡魔大帝，福生无量天尊。祖师爷慈悲，垂念我等众生，有相脱生。父母怀胎十月，乳哺三年。辛苦百千，殷勤寸念·····怜我父皇，披荆斩棘，百战浴血，血荐轩辕，福泽九州，东征不归。我今持念平等，悉灭险峻贪嗔。
一声惨叫打断长公主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