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606节

  “说完了没!”

  邓长雄忽然拍案而起。

  “还嫌不够乱,想当董卓还是想当金应河?!好不容易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你们为一己之私,竟然说出这种话!”

  邓长雄环顾四周:“谁想谋反,就先杀了我!”

  十多年前,在决定大齐未来走向的博弈中,金应河成为某股势力的棋子,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蒲刚长叹口气,摇头道:

  “什么一己之私,等裁军命令传到各军营,战兵们可不会讲道理,到那时就不是哗变那么简单了。”

  邓长雄冷冷道:“几十万人,中间出几个叛逆,在所难免,我们管不了!不过,请放心,广德帝有禁卫军,还有三大兵团,些许叛乱,不成气候!蒲刚,不要重蹈金性格杨通的覆辙!”

  “你,你这是害了大齐!”

  蒲刚拂袖而起。

  “好!你们继续做忠臣,我去找帮手,先把那个碍眼的国舅除掉再说!”

  ~~~~

  “李定国,你也要来逼朕杀国舅?你也要来逼宫吗!”

  文华殿。

  李定国风尘仆仆万里驰驱,从殷州赶回大齐,于昨日到了南京。

  这位忠心耿耿的总督,来不及向太上皇报喜,来不及献上他这些年在殷州猎获的欧洲人头皮以及各种花里胡哨的殖民地特产,便先遇到了国舅当街杀人,南京叛乱的突发事件。

  在赶往紫禁城的路上,他听说殷州已被朝廷抛弃,帝国计划裁军二十万,武将诸多特权受到打压……这也是本次南京骚乱的根本原因。

  南京城三街六巷,愤怒的南京军民焚烧了国舅爷府邸,正向紫禁城进发,准备向广德帝“诉说冤屈”。

  人群中有认识李总督的,举着火把大声喊道:

  “李定国,你还回来做甚?太上皇被他们害死了!他们现在要害死大家!一起进宫清君侧,杀光那些奸佞!”

  大齐皇帝变成了太上皇的儿子,先前的对外策略,包括对殷州的支持,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坚定支持帝国大业的李定国,受不了这一系列残酷打击,情绪失控,怒声咆哮:

  “臣不是来逼迫陛下,臣有话要问!”

  “齐皇刘堪,你忘了太上皇一统全球的愿望了吗?”

  “没忘!”

  “我忘了吗?!”刘堪咬牙启齿,怒视李定国。

  “我生下来就不受父皇待见!我娘死了,你们谁帮过我?朱由检派人在我娘饭菜里下毒,周围人见死不救!小时候连宫女太监都欺负我,我在北京皇宫差点被饿死!被冻死!”

  “那时,齐人在哪儿!太上皇在哪儿!”

  “没有饮食,没有衣服,齐人给了我什么?我娘被人害死,除了两个太后,只有舅舅,接济我,照顾我。我坐在他膝上,他把父皇赏赐给他的甜点全部给我吃,他教了我第一个字,第一个字是仁!教我如何做个好皇帝!”

  “可是父皇只会打仗,永远在打仗,一年到头不见他踪影!他手下一个个死去!终于有一天,他打完仗了,把我们从北边接到南方,我以为舅舅也可以留下来了。父皇却说,舅舅要谋反,他把舅舅廷杖五十,打得半死,发去了库页岛!刘招孙对待我们张家,比对敌人还要刻薄!现在,刘招孙死了!我好不容易把舅舅接回来,你们还想杀他?你们谁也不能杀他!”

  李定国神色凝重:“陛下,那就请杀了末将!二十年前,末将在陕西差点饿死,是太上皇收留了我,派我去殷州,我今日所有,包括身家性命,都是大齐给的。我和将士们在殷州与印第安人浴血拼杀,终于才有尺寸之地,为何要轻易舍弃?还有澳洲!”

  刘堪怒声咆哮:“朕杀了你······”

  “杀了我,还是有人会要陛下杀国舅!还是有人反对裁军!”

  刘堪双眼擒泪,情绪渐渐恢复,脚步踉跄走到李定国面前。

  “朕杀不了他,朕真的杀不了他。朕不想继续征战,朕只要大齐平平安安……”

  “齐皇刘堪,你真的忘了征服全球的大愿了吗?”

  刘堪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双手合十,好像在央求不要再喊。

  ~~~~~

  文华殿侧殿。

  “军民鼓噪,马上就来紫禁城了,请陛下立即决断。”

  “陛下节哀,这是陛下第一次接见京畿守军,这些守军都是大齐精锐,很多都是太上皇时的老兵,此次接见对于陛下意义重大,既可稳定军心,也可让近来各种流言不攻自破!”

  康敬修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一群大齐文武百官,提高声调道:

  “在场臣子中,哪一家没有为国捐躯的人?何你一家不能为国节哀。死一个国舅总比所有人都死要好!”

  “康阁老,你告诉朕,我舅舅是怎么回事?”

  广德帝声音颤抖,如一头受伤的野兽,牙齿打颤。

  “因果报应,丝毫不爽,朕知道他们会反扑,知道他们不甘心,有什么就冲着朕来!为什么找国舅?他老人家受了半辈子苦!刚从库页岛回来,病还没好,来不及看这东南形胜,来不及享受荣华富贵,就·····”

  康敬修沉着冷静。

  “臣可以告诉陛下国舅爷在镇抚司遭受的酷刑,不过陛下需听从臣的吩咐,事已至此,陛下必须去更换袍服,前往北门安抚军士,必须将国舅处死,必须昭告天下,宣布国舅的罪行。”

  刘堪点点头。

  “他们先是找了个酒鬼当街挑衅国舅的家奴,家奴失手刺死酒鬼,接着给那酒鬼穿上军服,煽动兵士说是张国舅家奴仗势欺人,欺凌退伍军士,国舅过去理论又打伤了人,两边就打了起来。”

  康敬修尴尬的望了眼周围同僚。

  “现在,叛乱军民说是要清君侧,除掉陛下身边的奸佞!”

  刘堪急道:“清君侧?谁主使的!朕要杀了他!”

  “有山东驻军参与,还有蓑衣卫的人····”

  “山东驻军?蒲刚?”

  康敬修道:“陛下,事已至此,就先别说杀谁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裁撤军队,精兵简政,各兵团皆有怨言,尤其中下层战兵,我朝兵制与前明不同,太上皇创立的义务兵役制度,允许战兵一直留在营伍,很多战兵当了十几年兵,只会打仗,把他们遣散回家,虽说有活计,发了银两,终究会出问题。陛下早些决断,他们人越来越多,等来了皇宫,就晚了!”

  刘堪怒道:“让禁卫军去镇压!第一兵团是吃干饭的?把战兵派出去!”

  刘兴祚道:“陛下,各兵团和禁卫军都有认识,关系复杂,盘根错节,现在裁军的谣言传的这么广,那么离谱,一时恐怕难以镇压·····”

  兵部侍郎毛承斗道:“蓑衣卫掌握情报,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不早些禀告圣上?”

  刘兴祚一脸无奈:“兵团有自己的情报系统,蓑衣卫插手不得,当初太上皇设立如此,就是让两边相互掣肘,而且,蓑衣卫中,有不少人对裁军颇有怨言·····”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刘堪闭上眼睛,嘴唇咬出血印:

  “昭告天下,张端身为国舅,草菅人命,纵奴行凶在前,欺男霸女,残害百姓在后,命夺去封号,立即处死!江流儿,你等护送朕去北门,安抚三军!”

第717章 十全老人之审判

  外省的封疆大吏们口口相传,今上广德帝怯弱无能优柔寡断,和前明亡国之君朱由检是同一种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没有太上皇的伟岸气魄与赫赫战功。

  当初太上皇迟迟不肯放权,就是因为他老人家不放心儿子掌控帝国。

  这则传言的背后,是在质疑广德帝的执政能力。

  而另一则传言,直接质疑刘堪的统治合法性。

  据一个来自开封府(张皇后老家)姓曹的老太监(已经被杀)透露,今上其实根本不是太上皇的骨肉。

  二十八年前,还是豆蔻年华的张嫣,不顾父母之命,偷偷与开封府一位官宦子弟幽会,最后怀上了野种。

  大怨种康应乾毫不知情,以为自己捡了漏,花了八千两便将国色天香的张嫣买回辽东,献给太上皇。

  太上皇不近女色,且与众嫔妃没有子嗣(除金虞姬)。

  当初,在文登县城大明湖畔,张嫣只和太上皇有过一次鱼水之欢,就怀上了龙种,若非隔壁老王,于情于理,这都有些说不过去。

  传言描述得有鼻子有眼,叙述者对武定初年的宫闱秘事都了如指掌,甚至还能说出康应乾诈降李闯,乔一琦被宫女蒙骗等秘闻。

  此外,曹公公手中还有张嫣穿戴过的玉镯。

  所以,人们判断,此人很可能是当年服侍张皇后的小太监之一。

  他的话,都是真的。

  刘兴祚派人去捉拿此人时,发现老太监在自己寓所死去,尸体挂在绳子上,伪装成上吊的假象····

  广德帝愤怒至极,但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大张旗鼓彻查。

  那样做,只会让谣言传播的更广,而且板上钉钉,显得欲盖弥彰。

  在另一个时空,发生过乾隆大帝追查“曾静案”、“叫魂案”、“伪稿案”的故事,道理和这个很类似。

  在了解广德帝心路历程之前,有必要对满清三大案,进行简单的回忆。

  篇幅所限,今天只讲乾隆年间的叫魂案。

  这场原本虚无缥缈的民事案件,在疑神疑鬼的乾隆帝面前,最终被搞成我大清自上而下的大运动。

  乾隆三十二年,浙江德清县东门城桥坍塌,县令下令修桥,隔壁仁和县的石匠吴东明接到了这个任务。

  第二年,吴东明带着弟子开始修桥。干了两个月后,吴东明发现没粮食了。于是,他就返回仁和县老家采购粮食。回到老家的时候,有个叫沈士良托人找他帮忙。

  沈士良长期被自己的两个侄子欺负。但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于是,就想起了叫魂的方法。把写有活人名字的纸符粘在木桩顶端,锤子砸桩的时候,就相当于敲打活人的灵魂。敲多了,那个人的魂魄就会被震散。

  沈士良就托吴东明把写有自己两个侄子的纸符贴在桥桩上。

  吴东明虽是个石匠,也知道满清文字狱的厉害,担心自己被牵连,于是直接把这事报知保正,然后一起把沈士良扭送到县衙。

  知县也没当回事,将沈士良打了板子、戴枷示众,然后了事。

  然而,石匠吴东明会叫魂的谣言却不胫而走。

  所有谣言,背后都有推手,这次谣言的主要推手却是官方,原因也很简单,随着事情的发展,叫魂已经与割辫子发生了某种联系。

  而汉人的发辫发式,一直是满清统治者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于是军机处给浙省发来廷寄,斥责道:浙人修桥还修出妖怪来了?听说还割人头发、盗人衣襟垫在桥桩上,整什么厌胜之法。好好查,查出来必须重办。本来是写个人名的纸符,现在变成了割辫子。

  闻浙江一带传言起建桥座,因而偷割发髲衣襟等物,搘垫桥桩,以为厌胜之用者。字寄浙江、山东各督抚,饬属密行体察,如果有此等情事,即行严拏,重治其罪。

  文书是六月十二日,发出去的。随后,山东省就有了动作。为啥山东会有动作?因为这封廷寄也抄送给了其他督抚,即“字寄浙江、山东各督抚”。

  六月十六日,山东巡抚富尼汉,上报说本省发现了两起割辫案,分别是蔡廷章案和靳贯子案。但这两个人都是小喽啰,真正的妖人,一个是浙江的吴元和尚、一个是安徽的玉石和尚。

  六月二十三日,直隶总督方观承也报告说,在与山东交界的景州也发现有两人被割了发辫。

  弄个纸符、写个名字,然后搞搞诅咒,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要割人发辫,就一定是大事。

  满清有剃发令,但凡涉及到头发,一定要敏感。

  而指向的地点,还是江浙地区。这地方从来都是反清的大本营。

  大清建国的时候,江南知识分子和老百姓就没少搞事情。

  事件敏感、地点敏感,关键是时间也敏感。此时大清正和缅甸打仗,而且战事胶着。

  所以,这一切必须跟政治扯上关系。

  而最倒霉的就是浙江省。

  首先是浙江知情不报,朝廷的廷寄来了,浙江还没啥动作;其次是山东等地案件的幕后黑手,全都奔着浙江来了。

  为啥都奔着浙江来了?

首节 上一节 606/737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