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辱君命,在江浙等地全力推行变法,冒着被刺杀的风险,圆满完成了清丈亩、补税赋等任务。为太上皇最终兵不血刃控制江南,立下汗马功劳。
康敬修性情随和,不卑不亢,处变不惊,太初二年,江浙豪强派遣死士刺杀康敬修,康敬修于府邸坚壁不战。刺客在东边放火,康敬修命令侍卫防御西北,不久死士果然从西北门杀入。
时人将康经略与汉朝周亚夫相提并论。
广德帝掌权后,康敬修自然成为重点拉拢的对象。
京师传闻,不过四旬的康敬修,很有可能会成为大齐新任内阁首辅,如果是那样,这将是大齐历史上最年轻的首辅。
康敬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望着广德帝,毕恭毕敬道:
“吾皇圣明,御极不过才三月,便革除积弊,休兵罢战,与民休息,此乃社稷之幸,万民之幸!臣恭祝陛下千秋万载,恭祝大齐远迈汉唐,建立不朽功业!”
一众近臣同时举杯,共同祝贺:“千秋万载,远迈汉唐!”
年少气盛的广德帝微微点头,环视周围,扫视着大齐的新贵,他的心腹大臣
康应乾之侄康敬修,康应乾之子康光绪,毛文龙之子毛承斗,满桂外甥毛言,沈炼之侄沈默,王二虎之子王进,袁可立之子袁枢,戚金之子戚铭,孙传庭之子孙世瑞,当然还有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菊英。
群臣见广德帝有话要说,纷纷抬头朝皇帝看来,各人眼神中充满期待。
刘堪俊朗的脸庞微微发红,“远迈汉唐,父皇早已做到了,而今,朕与诸位爱卿要做的,便是守住这份基业。有时候守比攻还要难,朕向来直言直语,大齐前些年扩张过快,俗话说,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
“《齐朝田亩制度》为大齐攻城略地开疆拓土做出了很大贡献,不过现在,它可以寿终正寝了,大齐需要中庸之道,父皇经常教导朕,走得快不一定走得好,走得稳才是正道。”
群臣默然无声。
虽说在场各人大都是广德帝心腹,而且大家都是靠着广德帝掌权才得以上位。可是,《齐朝田亩制度》毕竟是大齐的经济基础,是帝国政治体制存在的根基。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任何时候,田亩制度不能随便变,稍有不慎,就是国破身死,万劫不复。
须知当年在福建、江西等地变法,仅仅是清丈亩、商业国营,就付出了损失百万人口的惨重代价。
“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刘堪目光坚毅,宛若太上皇附体,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诸位爱卿是担心各兵团不支持改革吗?”
户部尚书吴甡在一众新贵中资历最高,此时不得不起身劝谏:
“陛下圣明,废除严刑峻法,削弱连坐制度,允许土地私有买卖,固然能获取更多富户和缙绅后代支持,减少潜在的反抗大齐的敌人,就朝廷当下局势而言,不得不为之。可是,归根到底,这样做,在倒退,是对过去二十多年大齐规制的背叛,臣恐军民一时难以接受·······”
广德帝打断吴甡,不以为然道:“尚书大人是担心各兵团会叛变?朕早已重新选派训导官赶赴各营,控制兵权,现在不敢说是如臂指使,遇有反叛,从容应对,还是能轻易做到的。”
孙世瑞补充道:“陛下勿忧,只要牢牢控制各军粮草后勤,便可高枕无忧。”
孙世瑞现任民政主官兼户部主事,他接替了谢广坤位置,掌管各兵团后勤补给,和户部尚书一起,控制着大齐的钱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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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德六年正月,广德帝召集各兵团主官、训导官入京。
正月二十八日,十五支兵团的主官、训导官抵达南京。
广德帝向众将宣布,目下南北战事停歇,海河晏清,维持五十万规模的战兵,对朝廷来说负担太过沉重,所以决定对各兵团进行裁撤,精兵简政。
计划十五大兵团缩减为八大兵团,裁军二十万。
裁军这项决定是由刘堪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
想要改变极圈主义体制,想要恢复民力,想要将严重透支的国力补充回来,就须先从吞金兽军队入手,控制军队规模。
通过裁军打压武人,恢复正常的文官精英体制,这是改革的第一步。
第716章 齐皇刘堪,你忘了先帝一统全球的遗愿了吗!
裁军诏令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各兵团中引起轩然大波。
匆忙赶回南京复命的帝国军官们,对这道莫名其妙的裁军命令感到无比震惊。
按照广德帝发布的诏命,原先的十五大兵团会被裁掉七个,只剩八个兵团,裁军预计超过二十万人。
加上部署在南京周边的京畿卫戍部队,最终只保留四十万常备军。
裁军从第九兵团开始,后面七个兵团全部被裁。
被裁撤的军官将并入八大兵团,或自愿退伍。
七个兵团中,除炮兵、飞行兵、骑兵、医务兵等技术兵种予以保留,其余战兵全部遣散回乡。
所有被裁撤的战兵,每月获得一两补贴,直至他们去世。
当地主官、民政官会为其安排生路,退伍兵可选择从事州县缉盗,民兵训练之类的工作。
不愿留在州县的,可分到三百亩田地,回到家乡做农户(目前仅限于江南籍贯的战兵)。
那些分散在帝国南北,各条战线上,征战多年、浴血沙场的老兵们,没有等来封赏授勋的荣誉,却被一纸告知,自己所属的旗队、营伍,乃至于整个兵团,一夜之间被裁撤。
很难想象,当这些老兵最后得到这样的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
一场哗变或是叛乱,恐怕在所难免。
奉天殿上,众将沉默不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年逾五旬的邓长雄向新皇帝行了个军礼,神色凝重:
“敢问陛下,裁军命令,是陛下的决意,还是太上皇之前告知陛下的?”
秦建勋、蒲刚一起抬起头,朝广德帝望来。
刘堪强忍住不悦,身边侍立的江流儿将手指按在刀鞘,炯炯有神望向众将,猛虎松下匍匐在龙椅旁,眼睛半睁半闭,好像在打盹儿。
广德帝身后跳出来个太监,夹着嗓子叱咤:
“陛下的意志,即是太上皇的意志,太上皇的意志,也是陛下的意志,大齐只有一个皇帝,邓将军,你何出此言?”
邓长雄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瞪那太监一眼,神色平静得像在打量一个死人。
李菊英打了个哆嗦,如同被死神摄取了全部力量,身体动弹不得,直到邓长雄转眼望向皇帝,他才急忙灰溜溜退下。
广德帝似笑非笑道:“李公公是个新人,以前一直在文华殿侍奉朕,不懂奉天殿的规矩,诸位将军莫怪。”
所谓奉天殿的规矩,就是皇帝与群臣对话时,太监宫女不得喧哗。
皇帝这话,分明是表明李公公是自己心腹,他在提醒各位将官,以后,要给这李菊英几分面子。
“李公公的话虽糙了些,理却是这个理,裁军不是朕突发奇想,无关其他,只是被逼无奈。”
刘堪在说出被逼无奈四个字时,声音竟有些哽咽,不知是内心激动,还是纯纯演戏。
“父皇驭极二十六年,二十六年间,国家没有一年不在打仗。和建奴打,和明国打,和白莲教打,和倭国朝鲜打·····诸位都是带兵的人,应当比朕更清楚,养一个兵,要花多少钱?打一场仗,要花多少钱?大齐不止有军队,还有两京二十八省,兆亿百姓!”
广德帝脸色潮红,语速飞快。
早先大齐只有十万战兵,穷尽天下之力,才勉强可以供养。
现在,总兵力超过五十万,加上辅兵,超过百万人。
这么多人吃喝拉撒,不种田不经商,又不像前明那些卫所兵,能自己养活自己。
在前工业时代,长期养活这么多人,国家迟早会被拖累而死。
“东征前,父皇说,会从倭国获取所需,粮食,土地,矿藏。以战养战。现在,倭国沉没了,剩一个九州岛,田地也少得可怜,以战养战是不用想了。除了倭国,殷州、澳洲,都一样,都在给大齐源源不断放血,都入不敷出,必须立即停止。”
广德帝停顿片刻,望向殿外天空。
“不管诸位是否在裁军名单上,朕可以保证,被选中的将官,以后俸禄不变····”
“若再迟疑,等百姓被军队敲骨吸髓,被彻底压榨干净,大齐就完了。到时,就不是裁军这么简单了。”
广德帝对父皇留下的这些老将,从来就没抱什么好感。
这些碍手碍脚的老家伙,从骨子里一直轻视自己,把自己当成亡国皇帝朱由检那样生于深宫,成长于妇人之手的羸弱君王。
想要结束太上皇时代的暴政,让齐国步入正轨,就必须先牢固控制军队,毕竟这个国家现在还是先Jun政治。
“裁军,酝酿已久,收缩,势在必行!早在太初年间,太上皇就曾与朕商议过此事,太上皇他老人家支持对《齐朝田亩制度》进行改良。”
和父亲一样,刘堪说谎时毫无压力,甚至看不出脸上表情变化。
“裁军是国策,关乎国运,不容改变,即便朕办不成,朕的儿子,孙子也能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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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坊。
夜色深沉,往日灯火通明的勋贵府邸,今夜显得格外冷清。
各家各户早早熄灭了灯火,关上了大门,值夜的更夫像是得了什么消息,纷纷绕过这片文臣武将住宅区。
邓长雄家位于大功坊核心区域,这是一座五进的大宅,据说是前明户部尚书的府邸。
走过前庭,过了天井,庭院深深,穿过长廊,最靠里面的一间厢房内,鲸油灯忽明忽灭。
几名身形挺拔的卫兵站立门口。
厢房内,一群武人围着张八仙桌,一边喝茶,一边正在低声商议什么。
须发花白的邓长雄眯缝着眼睛,一手把玩着两个核桃,一手捧着茶壶,加之身穿便服,完全看不出这是大齐最有权势的武将。
“邓大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要你一句话,哥几个都跟你干!”
说话的是蒲刚,他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和茶壶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王增斌翻了蒲刚一眼,不无威胁道:“太上皇生死不明,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蒲刚身旁另一个蒙古武将道:“为了太上皇,为了大齐,咱必须做点什么?”
面相沉稳的吴阿衡看一眼蒲刚,悠悠道:“水师被裁撤一半,老子都没说什么,你们一个个五五脊六兽的。”
蒲刚针锋相对道:
“你们海军天天有仗打,伙食好,银子又拿得多,裁得人最少,你当然不在乎!”
眼看一桌子人就要吵起来,邓长雄轻咳两声。
“咳咳,听我说几句,”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还记得当初是为何跟着太上皇打仗吗?我,邓长雄,当年是在萨尔浒,见到了几万人像割草一样,没了,”
邓长雄大手一挥,做了个割草的动作。
“太上皇横空出世,救了很多人,后来,到了辽东,他又救了很多人,太上皇当时和别的军头,和祖大寿、李如柏不同,所以,我才跟着他,一直到后来。”
众人默然无声,各自陷入了回忆。
“太上皇在倭国的事情,咱们不去说,不去理会,或许大齐是时候要换条路走了····新皇帝还小,他有他的想法,有他的主意,咱们作为老人,应当支持他,裁军也好,赋闲也罢,只要咱们能有个安稳归处,于国于民,都是好的。”
蒲刚怒道:“胡说!太上皇若还在,绝对不会让小皇帝胡作非为,他刘堪要干什么!他要废掉田亩制度,要重新养活地主,重新考八股文,要建什么军机处,要让文官重新骑在我们头上,若是我们把兵权丢了,就什么都没了,大齐就会毁在我们手上了。”
蒲刚指着头顶上空,信誓旦旦道:“等我们死了,有何面目下去见太上皇!”
第十四兵团统帅,即将被广德帝赶回科尔沁牧羊的昂格尔攘臂附和道:
“说得对,当初尊称太上皇为天可汗,各部落自愿归附开原,是因为太上皇为我们外藩考虑。现在,小皇帝放弃倭国,对科尔沁也不管不问了,大汗布木布泰无故在南京自缢,至今不得下葬!长生天会降怒大齐!必须和广德皇帝好好聊一聊。”
“蒙古人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所以我大胆提议,不如让皇帝将大权还给两宫太后,最好给慈圣太后,她老人家出身朝鲜,应当不会过分偏袒汉人,不会轻易放弃我们这些外番····”
蒲刚摇头道:“蒙古包没有天窗,长公主对这个弟弟很是不满,长公主是太上皇与慈圣太后所生,与其联合太后,不如直接联合长公主····”
蒲刚兀自滔滔不绝,周围其他将领都张大嘴巴,呆呆望着这个最激进的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