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本将可有说错,你也有话说?”
刘招孙哐当拔出苗刀,指着丁碧鼻子骂道:
“敢诋毁南兵,辱我义父,老子斩了你!”
丁碧家丁挡在前面,举刀格挡,直接被刘招孙撞飞出去。
苗刀斩向家丁臂膀,将锁子甲砍破,顿时血流如注,家丁惨嚎一声,昏死过去。
剩余一个丁碧家丁取出短弩,嗖嗖两箭,亲兵装扮的金虞姬挡在刘招孙身前,挥刀斩落箭羽。
刘招孙推开金虞姬,杀气腾腾望向对面。
眼看两边就要火并,康应乾连忙上前拉住刘招孙。
毕竟是在辽镇地盘,真打起来,对谁都没好处。
杨镐大声呵斥道:“把经略府当成什么了,退下!”
陈御史也怒喝道:“建奴还没打过来,你们就自己打自己了!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皇帝!”
众将见状,连忙上前拉开两人,刘招孙一把甩开裴大虎,恨恨收起苗刀,瞪着眼丁碧,手掌劈下去,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丁碧啐了口唾沫,对着刘招孙咬牙切齿。
两边刚要退下。
一个身材粗壮的辽镇武将跳出来,怒骂道:“丁碧,你这狗东西还敢出来乱咬!!”
“萨尔浒之战,西路军左营的火药,是怎么点燃的?老子几百个弟兄都没回来,说!你是不是努尔哈赤细作!你在清河干的事,要老子当众说出来吗?!你在铁岭养鞑子干嘛,想学李永芳不成?!”
这武将挡在刘招孙和丁碧两人中间,大家都有点懵圈,
此人所言,句句杀人诛心,一些辽镇将领低头不语,还有些只是望向丁碧。
丁碧被这话一激,放下刘招孙不管,对那武将破口大骂:
“喻成名,你这杀才!不就是去年少分你五千两辽饷吗?你这杀才,天天和老子作对,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子对付南兵,没你的事儿,滚一边去!”
丁碧说罢,转身对杨镐陈玉庭道:
“杨经略,陈御史,今日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南兵,南蛮子就是这德行,一个小小的家丁,狗一样的东西,仗着刘綎,仗着咱们辽镇支援,侥幸得了些军功,就敢如此出言不逊!还要当众杀害朝廷命官,这和当年蓟州闹饷的戚家军有什么两样!!简直比鞑子还可恶!!”
他伸手指向刘招孙,一字一句道:
“刘招孙,老子记住你了,你等着!”
说罢,便带上一众家丁,推开人群,摔门而去。
乔一琦追着大骂:“什么玩意儿!打鞑子时怎没见你如此骁勇!”
旁边裴大虎章东等一众南兵皆青筋暴涨,连金虞姬也攥紧手中腰刀。
众人目光都落在刘招孙身上,只等他一声令下。
杨镐目光炯炯望向刘綎的义子。
刘招孙没有再骂,也没有追出去,只是默默收起苗刀,再抬头时,眼神中露出从未有过的阴鸷。
杨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玉庭却是神色不变,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杨经略,要不你说两句吧?”
两位大人刚才还在勾心斗角,现在终于意识到,原本他们俩个才是同一战线,都是代表朝廷和这些军头争斗。
看来朝廷的对手,不光是迅速崛起的后金,以后也要加上这些桀骜不驯的军头了。
朝廷对辽东早有猜忌之心,这些军头中也有人和建奴勾勾搭搭。
辽东的这些复杂关系,朝廷一直心照不宣,只要不挑破,都是你好我好。
现在,刘招孙来了,在他的刺激下,辽镇与客兵,辽镇与朝廷的矛盾迅速激化····
局势开始迅速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杨镐已经压不住这些辽镇军头。
以前,杨镐的身份只是辽东巡抚,和大家利益没什么冲突,所以能好好相处。现在他成了皇帝的人,妄想调动辽镇资源,去和努尔哈赤死磕,这就威胁到了大家利益,军头们当然不会配合。
这也是努尔哈赤自起兵以来,貌似一路开挂,战无不胜的原因之一。
好在此时朝廷权威犹在,九边也在大明控制之中,辽镇对朝廷还有忌惮之心,不像后来的天启崇祯两朝,什么“以辽人守辽土”,直接把大明当成宿主来吸血了。
既然杨镐没有盟友,刘招孙便决定主动投靠。
~~~~
会议不欢而散,一众将官各自离去。
杨镐脸色阴沉,旁边坐着的陈玉庭眼睛眯缝成一条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个弥勒佛。
两位上官的筹码都用光了,辽镇的胃口很大,皇帝给的那点钱,大家都不满足。
按目前形势发展下去,如果没有刘招孙出现,两位上官就等着回京之后,镇抚司诏狱一日游。
刘招孙主动和刚才为自己说话的喻成名说话,喻成名兀自忿忿不平,冲刘招孙拱了下手。
这位游击将军最后下场堪称悲壮,他对此人颇为敬佩,连忙道:
“多谢喻将军为我说话,将军高义,末将心领了。”
喻成名大咧咧摆手:
“刘千总客气了,都是某应该做的。你在浑江力破建奴,救出来几万辽东难民,把他们带回沈阳,真是我大明好男儿。丁碧这厮不是个东西,喝兵血吃空饷不说,还与建奴贸易,人生、貂皮,铁器,什么都买卖····这些年不知捞了多少银子。”
杨镐待他们寒暄完毕,才尴尬咳嗽两声:
“贺世贤勇则勇矣,只是贪酒,开原是守不住的,辽东形势,你们也看到了,本官看你二人和他们不同,手上又有兵马,不受牵制。若能在开原撑到客兵援辽,辽事可成。以后保举你们升迁,别的不说,九边之地任选做个参将,老夫还是能做到的。”
御史巡按笑的像个弥勒佛,朝刘招孙喻成名连连点头,证明杨镐说的没错。
刘招孙朝陈御史行了一礼,对杨镐笑道:
“多谢两位上官栽培,辽东凶险,康监军也曾劝说末将回关内·····不过总要有人顶在前头,辽镇不上,我们上,末将愿带东路军去守开原,血战建奴,报效吾皇,还请朝廷给足粮饷······”
注:
1、程开秙:《筹辽硕画》卷三《官应震·庙算万全当计疏》
2、《明神宗实录》卷五百七十六
第35章 美人图
经略府后院厢房,一间僻静清幽的卧室内,烛火照亮书案。
刘招孙手持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几次失败之后,一个幼儿园涂鸦的作品终于呈现。
身穿贴身襦裙的金虞姬端着盆热水走到他面前,轻轻将水盆放下。
抬头望向伏案疾书的刘将军,明眸露出抹亮色。
“原来将军会写字,哦,是画画。”
襦裙下曼妙身材隐约可见,她贴在刘招孙背上,香气四溢,一回头,便撞到美姬胸前。
刘招孙连忙用手遮住眼睛。
金虞姬兴致盎然,盯着宣纸仔细看。
一个歪歪斜斜,类似青蛙吐舌的怪物跃然纸上。
“这是何物?”
“红夷大炮,这是炮身,这是炮架,这是……”
“将军,先洗脚吧。”
美姬曼声说着,牵了刘招孙的手,帮他把官靴脱掉,芊芊细手轻轻安抚刘招孙布满血泡的脚掌。
刘招孙早告诉美姬不要如此客气,女人就是不听,每日卸下甲胄,便将刘招孙服侍的无微不至。
刘招孙望着美姬背影,语重心长道:
“这些时日奔波,你受了不少委屈,明日我便要离开。这是三百两银子。你带着回朝鲜,以后别来辽东了。”
这些天,刘招孙对金虞姬身世渐有些了解,知她身世凄惨,想到自己前世也是命运多舛,不由心生恻隐,渐渐把她当做亲人。
“为何?奴家不走。”
烛光之下,美人明眸皓齿,越发娇艳。
她望向刘招孙,眼中含光。
刘招孙摇头道:
“杨经略升我为守备,去开原抵御建奴,敌众我寡,这一去便是一败涂地,尸骨无存。跟着我作甚?拿了银子,回去过安生日子吧。”
“奴家不要银子,我要跟着你,给家人报仇!”
刘招孙有些感动,这女子重情重义,倔强独立,好比那唐传奇里的红拂女。
那晚在浑江,她主动喊住自己,刘招孙便觉她非凡。
“你救下几万条性命,文官老爷,总兵经略做不了的事,你做到了!”
“你不贪银子,骁勇善战,像那岳武穆!那日在浑江,你率三百骑冲阵,奴家祈求上天,求你不要战死。这些天生生死死,三生石上的事都经历了……”
刘招孙知她是动了真情。
他把精力都用在征战之上,美姬平日穿着鸳鸯战袄,与一般战兵无异,所以一路走来,只把她当家丁来看。
此刻她换回女装,只穿件裙袄,衬托柳腰花态,极具诱惑。
虽未着粉黛,姿色却比前世一众整容明星要好很多。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刘招孙心动神摇,伸手搂住美姬,便要解去襦裙,见她呼吸急促,脸色绯红。
想到自己此去开原不知是死是活。若是战死,岂不辜负了这奇女子。身负国仇家恨,又如此信任自己,自己怎可辜负?
刘招孙及时止住。
“待我归来,一定娶你。”
“将军放心,奴家守身如玉,还是·······”
美姬一脸红晕。
刘招孙闻听此言,仿佛仓老师说自己还没谈过恋爱!否则,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刘招孙后退一步,身子靠在床上,美人还在逼近。
“你,你真名是什么?”
“金虞姬。”
“家父乃两班参议,壬辰倭乱后,全家流落十年,在边境都被鞑子杀了,哥哥不知下落。”
身若浮萍,命运多舛。
“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在军中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