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271节

  这些年,他抄家灭门无数,杀过不少人,也算狠辣之人,不过像宋应昇今天这般赶尽杀绝,他还从没做过。

  果然文官狠起来就没太监什么事。

  “曾公公,你不会以为少杀一个人,刘贼就会放过咱们?刘招孙这禽兽,本官最是了解,他能为二百两银子,就诛杀功臣!咱们从开原杀到文登,杀了他手下那么多人,他恨不得将咱们挫骨扬灰。”

  宋应昇忽然提高声音,将手中令箭狠狠拍在桌上,木桌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临川宋家三兄弟,万历四十七年,放弃在京师大好前程,跟着刘招孙去辽东,兵凶战危,九死一生,我们帮着他管民政、管商铺,还带人从江西到辽东当私塾先生,帮着刘招孙以夏变夷。没有我们宋家三兄弟,他开原哪有今日!我兄长宋应鼎不过拿了几万两银子,还是贸易公司自己挣的钱,刘贼竟杀我兄长,杀兄长全家!还要对我下手!你们说,这刘贼该不该死!”

  “罢了,不说这些往事了!”

  宋应昇长长出口气,恢复他儒雅形象,朝坐在曾其孝旁边的指挥使杨起隆道:

  “杨指挥使,都安排好了吧?”

  杨起隆不敢直视宋应昇,擦了擦额头汗珠,结结巴巴道:

  “安,安排好了,好了,官道和小道都埋伏下人马,码头也布置了家丁。”

  宋应昇点点头,对杨起隆办事能力表示肯定。

  “刑场周围呢?”

  杨起隆连忙道:

  “埋伏了三百家丁,兵士装扮成百姓模样,周围道路都有咱们的人。”

  “好!杨指挥做的好,等回到京师,本官与曾公公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宋应昇又望向坐在最边上的吴襄。

  “吴军门,刘贼正在攻打广宁,很快便会攻克,你妹夫祖大寿怕是命不久矣,你们吴家只逃出你和你儿子……总之,刘招孙是大家共同仇人,当勠力同心,今日!”

  宋应昇忽然站起,将写着剐字的令箭奋力掷出。

  “今日,这金虞姬和她女儿就是投名状,将其千刀万剐,以后,咱们四个就都是自己人了!”

  令箭落地,凌迟开始。

  校场人声鼎沸。

  高台之上,立着十几根木桩,最后十二个开原叛逆被绑在木桩上,接受凌迟酷刑。

  因为刽子手昨天就被砍头(据说此人和刘贼有牵连),文登县城里所有杀猪的屠户,都被宋大人抓来行刑。

  十二根木桩旁整齐摆放着尖刀、磨刀石、水盆、竹筐。

  竹筐是用来装凌迟时割下来的人肉。

  屠户们忙着磨刀,八寸多长的解首刀撕扯着磨刀石上的沙砾,沙沙的声音像毒蛇在啃食人心。

  十二名叛逆旁边,还有个襁褓,襁褓中传出小孩哭叫的哇哇声。

  刘招孙小妾被俘后,她的三个月大孩子也被押送到这里,宋大人特意叮嘱,不能让小犯人提前暴毙,所以一直有家丁给婴儿喂食米汤,努力维系着这个小生命。

  三十多只白鸟从青春河(文登境内河流)道里扑楞楞飞出来,飞经人群上方青蓝蓝的天,又拐弯向东,飞向那个金子般的太阳。

  金虞姬看到蓝天上飞过的白鹭,一只落单的白鹭掠过刑场上空,悲鸣一声迅速朝辽东方向飞去。

  她低下头,看着躺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女儿。

  两个家丁拖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向一根高桩走去。

  金虞姬并没有立刻认出那个中军卫队卫兵。

  这个卫兵在文登沦陷后,一直躲在文登县衙房梁上,被抓之前,用短弩射死了宋应昇的五个亲兵。

  宋大人特意叮嘱,让此人先于十二叛逆,接受凌迟酷刑。

  金虞姬看到了一个被打烂了的人形怪物。

  那个卫兵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随着两边家丁的步伐,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像被折断的麦穗,随风摇曳。

  头顶上的血痂和发髻粘在一起,让他的脑袋看起来像是个坚不可摧的铁球。

  卫兵的双脚时而悬空,时而点着地面,在校场青石板上掀起点点涟漪。

  以这涟漪为中心,人群像青春河里的飞禽,都不自觉的往后缩去。

  一时间,校场鸦雀无声,听得清白鹭头顶嘎嘎嘎悲鸣。

  金虞姬看到家丁把那个人形怪物拖到木桩前,一松手,怪物就像一堆剔了骨的肉瘫在地上。

  金虞姬挣扎着叫起来:“张把总!”

  张把总在木桩下慢慢蠕动着,像一条快冻僵的大蛇。

  他双膝跪地,微微竖起了头。脸肿胀得透亮,双眼成了两条细缝,两道深绿色的光线,从他的眼缝里射出。

  两个亲兵扯着嗓子大喊几声。

  “再给刘招孙卖命,就是这个下场!”

  家丁把张把总拴在木桩上。

  文登县城最有名的杀猪匠王二,被宋应昇的亲兵推搡地押过来。

  他左手提着把尖刀,右手提着桶净水,哆哆嗦嗦地走到张把总面前。

  亲兵上来说:

  “宋大人说了,今天他老人家要给文登百姓开开眼,这是第一道菜,后面还有硬菜!三千六百刀,一刀不能少,割不好就开了你的膛,扔到青春河里喂王八!”

  王二全身哆嗦,手中那把杀猪刀也跟着一起打摆子。

第279章 闹文登

  王屠户杀了半辈子猪,今天头一回杀人。

  他望着眼前身材魁梧的开原兵,精神崩溃,忽然扔下刀子,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目睹这幕的宋应昇挥了挥手,咬牙切齿说:

  “纵容叛逆者,与叛逆同罪!杀!”

  宋大人的亲兵立即举起腰刀,对着半跪着的王二,腰刀猛地刺向王二小腹。

  另外两个亲兵上前拖着屠户朝河边拖去。

  亲兵拎着滴血的人头,用同样沾满人血的腰刀指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屠户:

  “你,快割!”

  那屠户捏着刀子,哆哆嗦嗦走到张把总面前。

  “军爷……军爷……你忍着点吧……”

  张把总一口血痰吐到屠户脸上。

  “快动手!草·你祖宗!”

  围观百姓被眼前血腥场面吓住,文登民风淳朴,又是小地方,三五年也不会有犯人被凌迟处死。

  人群里的女人们全都跪倒在地上,哭声震野。

  有些胆大的男人,张大嘴巴,呆呆望着高台上的骨头架子。

  宋应昇接过茶杯,认真的喝了一口茶。

  宋大人扫视全场,百姓见到他,像是见了鬼似得,所有人都惶恐的后退了两步。

  宋应昇满意的点点头,招呼亲兵上前,开始对金虞姬行刑。

  ~~~~~

  他弓着背,高大魁梧的身躯蜷缩在一群看热闹的渔民中间,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

  百姓对着宋应昇高呼青天大老爷时,他跟着举了举手,百姓后退时,他也跟着后退。

  他告诉自己,他不存在,他是影子。

  他不存在,可是那个卫兵一直存在,在中军卫队,他模模糊糊记得此人模样,经历那场海难,他忘了这人名字。

  现在,卫兵变成了一个骨架。

  他也变了模样。

  他戴着斗笠,裹了件破蓑衣,骨头缝里都是鱼腥味。

  无论从视觉还是嗅觉上,他都和周围这些文登渔民没什么两样。

  三天前,他在海边被人救起后,就穿上了现在这身行头。

  借着人群的掩护,他小心翼翼往前挪动,直到距离伞盖下那个叛徒只剩五十步。

  这个距离,他有把握用弓箭射中对方,可惜短弩火铳现在都不在身边。

  或许,它们已经跟着他兄弟的尸体,随波逐流,漂回了辽东。

  “再近些,十步之内,可以用刀把他杀死。”

  戚家军兄弟死在了浑河,平辽侯把活着的人召进中军卫队。

  他全神贯注盯着伞盖下那个熟悉的监斩官,像狩猎的猛虎,弓身缩背,等待全力一击。

  他忽然想起,高台上被凌迟的张把总,正是那批幸存的浙兵中的一员,是他的袍泽兄弟。

  没有援兵,没有同伴,这是一次没有任何胜算的刺杀行动。

  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攥紧两个铁锤。

  三声号炮响过,一名文登小吏上前,指着等待行刑的金虞姬高声叫道:

  “犯人一名金虞姬,行刺朝廷命官,勾结开原叛逆,通同造反,律凌迟,监斩官辽东安乐州宋知州。”

  校场东边,五六个灰头土脸的乞丐,嚷嚷着要靠近法场观刑,备倭军挥舞木棒,驱赶不退。

  “大胆!宋知州诛杀叛逆,敢喧哗扰乱者,与叛逆同罪!”

  众丐却是不依不饶,非要上前。

  “军爷行行好,割下的人肉好歹给我们分些,我们是落难此处的辽民,被刘招孙害惨了,来到山东好几天没讨到饭,饿得慌,被杀了也比饿死强!”

  “滚去那边讨饭,眼瞎了不成!这里是法场!”

  正相持不下,法场西边一伙使枪棒卖药的,也大叫着要进来。

  杨起隆朝家丁挥了挥手,家丁立即上前喝道:

  “哪里来的贱胚,好不晓事!想找死不成?!”

  那伙卖药郎中出来个剑眉星目的少年,腰中挎着把雁翎刀,大声叫道:

  “你们这官府狗腿子,土包子!井里的癞蛤蟆!我们兄弟几个走南闯北,便是北京城杀人,官府也让人看。小小文登县城,杀个弱女子,比京城牌面都大!我们要过去,等挖了人心肝肺,出大价钱买下做药引子!别挡我们财路!”

  杨起隆的家丁大怒,抡起刀鞘就朝俊朗少年打去,不料刀鞘还没出手,眼前一晃,只得咔嚓声响,握刀的胳膊不知怎得就被少年折断,痛得家丁倒在地上乱滚。

  宋应昇见状不妙,召唤亲兵上前,大声喝道:

  “是刘儆嗄趸旖戳耍⌒奶岱溃∫桓霾荒芊抛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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