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霹雳州的华人都在蛮荒之地，那地方实际上确实是没什么英国人，可他们这些在吉隆坡生活的华人可是生活在英国人眼皮子底下啊。
郑毅则是继续道：“目前，槟城那边生产的枪支差了点，但是怎么着，每天百八十支还是能做的，接了英国人的订单，技术上也已经成熟了许多，况且手榴弹我也是能做的。”
“你们也知道我在槟城最早是做滑翔翼的，愿意买的话，我可以用滑翔翼给你们送，
英国人就算知道了，只要你们不使，他们也很难知道到底是谁有枪，真出了事儿的时候，信这些东西，总好过信警察。”
李孝式却突然道：“阿毅，你最好想清楚，真的跟英国人叫板的话，就算是霹雳州那边殖民局管不到，甚至槟城那边英国人可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毕竟只是个个体。”
“除非你以后永居槟城，否则你惹得殖民局不高兴，他们总有办法整你，你该不会是想在吉隆坡也掀起暴动吧。”
郑毅笑着道：“我倒是想，可我也没这实力啊，吉隆坡，新加坡，至少得给我两年以上的时间，咱们华人武装才能真的有跟警察部队分庭抗礼的实力。”
李孝式：“就算今天在坐的这些人都愿意撑你，殖民局怎么可能给你两年的时间，殖民局未必会杀你，抓你，但是人在屋檐下，如果他们针对你个人，我怕……我也未必能帮得了你啊。”
郑毅却是笑着给自己抽支烟道：“大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您在吉隆坡，能保得住泰有机械就行，不必管我，槟城那边，我相信他们也不敢大动干戈。”
“总之，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陈先生，许先生的意思是，华人要尽可能的武装起来，你们呢，愿意一并武装的话我们欢迎，也配合，不愿意的呢，也随意。”
说完，就见在坐的众人面色都很沉重。
华人和马来人也好，和印度人也罢，一旦真的发生了矛盾，就算是英国人，又怎么可能去特意分辨哪些是拿枪的，哪些是没拿枪的？
只要胡文虎那边的华人开始开枪，跟马来人起冲突，背后又有郑毅在支持，他们这些其他的华人还有得选么？
只要有极少部分的人都拿上枪，恐怕英国人也会当他们所有人都有枪。
除了像李孝式这种，在殖民局，在英国政坛，都有着极厚的人脉关系政治背景的华人，其他人谁还能有好呢？
那既然肯定没什么好了，为了以防万一，那他们也只能是尽可能的多拥些枪来自保。
这玩意是个螺旋，只要开始了，就一定停不下来。
郑毅也不是只在马来亚卖，印尼，缅甸，法属印度，都有他的军火订单，虽说是有英国人的监督，但槟城毕竟是华人的地盘，只要想想办法，总能生产得出来，运送得过去。
动力三角翼这东西用来打仗到底有什么用还有待验证，但用来走私真的还蛮神奇的。
这其实就已经有点危险了。
这么做，英国人一定是不喜欢的。
只是郑毅他们都认为，他们华人也是时候做一些英国人没那么喜欢的事了。
当然，他们不会打出什么反殖反帝的旗号，也没有任何的政治诉求，纯粹是为了自保要是殖民局都不允许的话，那往大了搞，殖民局其实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真当这些外部衙门没有KPI么？
华人这几年帮他们赚了多少钱？
当然，这是站在整体华人的立场上来看的，可要是个体华人的话你肯定不是一回事了，
此时，大家倒是都有些诧异和好奇，郑毅那么有底气的认为即使是在吉隆坡英国人也不会针对他个人的倚仗到底是什么。
还是说他打算以后就长居槟城了，吉隆坡这边的消息就跟李孝式远程沟通？
可不是说郑先生刚在吉隆坡买了房子，还没装修呢么？
他的闽北商会也在吉隆坡。
难不成要舍弃？
见没人说话，却是一直没有吱声的张郁才道：
“有没有华人警察，老身倒是觉得无所谓，老身在南洋这地界打拼了四十余年，见得多了，没有警察，咱们在坐的这些人难道还真的没有保护自己的本事了么？”
“跟英国人来两下硬的，也没什么，毕竟咱们华人现在有钱又有枪的，他妈的英国人也是该更尊重咱们一点了，怎么着也不能真的被印度人和马来人给欺负了。”
“可是……郑毅兄弟呀，没工作啊，不遣返，这么多的华人没工作怎么办啊，
新加坡每天都来的猪仔船，怎么安排啊，同胞亲，同乡也亲，可是最近不是流行个什么新词儿么，叫做，亲不亲，阶级分。”
“郑毅兄弟啊，你说那些新来的华人，他们是跟那些马来人，印度人一个阶级啊，还是，跟咱们一个阶级啊。”
“我听说，中原那边闹饥荒的时候，如果这饥荒小，地主财主们，就会主动的把家里的粮食拿出来分，或者是借给受了灾的农民们，这是为了博一个好的名声。”
“这饥荒要是大一点，那就会捂粮惜售，图的是赚个好价格，亦或者是用来兼并土地，做大做强。”
“然而这饥荒要是再大一些，那就必须得屯粮屯枪，想办法自保啦。”
“若是遇到那种规模特别大的饥荒，呵呵，呵呵呵，老夫年轻的时候在国内遇见过，当时我们全县啊，包括我家在内，四十八个财主，无一例外，全都给劫了，
老身能留下这么一条性命，下南洋东山再起，重建家声，那是我的运道好。”
“所以，老夫想要问问郑毅兄弟，您觉得此咱们南洋，失业的这么多，这算是小灾啊，还是中灾啊，还是大灾啊。”
“这机器都是你们泰有机械卖的，工作都是你们抢的，新加坡的难民船扔在一船一船的拉人，您说您想让华人组织起来，拥有武器自保。”
“可郑兄弟你能保证你生产的武器，不会落到这些没有工作的，刚他妈来南洋的，穷得一无所有的新客身上么？”
“他们如果拿到了枪，拿到了手榴弹，他们到底是会把枪口冲着马来人，印度人，英国人，还是会和那些印度人马来人一起，将枪口冲向咱们呢？”
“郑兄弟，你现在可是也住了别墅了，不是普通人了，那些个泥腿子们，可未必顾虑这别墅里住得是谁啊。”
郑毅闻言，确实笑了，道：“张大哥说得确实也没错，所以，治标的同时确实还是得治本，
社会就业的事儿，确实是很严峻，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此事，我同样也是有了解决办法的，只要能把眼下至多半年的时间顶过去，半年之后，也许，咱们南洋重新出现用工荒，您诸位一船一船的主动从国内接人，也说不定呢。”
第70章 郑毅在行动
马来亚北部的玻璃州，有一个叫做加基武吉的地方，是1907年时，英国和暹罗签订《曼谷条约》，从暹罗手里抢夺过来的土地。
因为是争议地区，英国人也不信任原本土地上的泰族人，本地的马来人又不挖矿，于是渐渐的便成了客家人的天下。
这里的华人几乎全部都是客家人，多以梅州客家人和惠州客家人居多，混以少量的东莞客家人。
都说这里是什么蛮荒之地，即使是素来吃苦耐劳的华人也要畏之如虎。
然而这在他们这些客家人眼里却不算什么，恰恰相反，这里对许多具有拼搏精神的客家人来说，简直是一片宝地。
这里紧挨着暹罗，可以很方便的走私大米等粮食作物，本身也有着大量的土地可以开荒，种植水稻。
殖民局是不让华人种植粮食作物的，和不让马来人挖矿一样，这是最基本的钳制政策，在吉隆坡那种地方，即使是李孝式这样的人脉关系，英国人也不可能允许他种大米。
加基武吉却不同，英国人对这里的管制非常的松，所以他们即使偷偷种植大米，英国人也不会管，管不着，懒得管他们。
在他们看来，只要能种大米，起码就不会被饿死，无外乎也就是吃点苦而已。
苦，总是比观音土要好下咽一些的。
更何况，这里到处都是无主的锡矿，他们这些客家人每天在种地之余，都会三五成群，拿着铁铲到处去挖，指不定哪天谁的运气好，就能挖出锡米。
挖出锡米，这地方就可能会有锡矿，多挖两铲子，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尊贵的锡矿矿主了，只需要将矿上百分之三十八的收益交给英国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经营者。
这是在吉隆坡那种成熟的已开发地区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赖壬康便是这些客家人大军中的一员，而且很幸运，他就是那些随便一铲子下去，就挖出了锡米，如愿的成为了锡矿主的幸运儿之一。
虽然他的锡矿规模很小，他这个老板也要带着儿子亲自上阵去挖，只雇了十几个同乡的工人，而且还不甚稳定，他的儿媳妇还负责给他们和工人做饭。
与吉隆坡那些大的锡矿主相比，他的小矿就跟个草台班子一样。
可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自己给自己当了老板了啊，这就是财富的第一桶金啊。
每天，他们父子俩都会不知疲倦的，卷着裤腿在矿坑里跑来跑去，吩咐这又吩咐那的，手上也闲不下来，天天都累得跟王八犊子似的。
可每天晚上睡觉前不管多晚，他们一家三口都要好好的算一下账，再拿出十分钟的时间憧憬一下未来，
直到弯着嘴角睡去，就连睡梦里，也都是白花花的锡沙和哗哗响的锡锭。
有奔头的日子，再苦也是甜的。
然而好景不长，自去年开始，便有大量的暹罗人从北边一窝蜂似的跑了过来，听说是暹罗那边发生了政变，搞了什么君主立宪，掌权的泰族政府认为他们华人是旧时代的狗腿子，对他们并不友好。
好多华人就顺着陆上通道逃过来了。
如果只是华人也就罢了，可是今年以来，越来越多的印度人也逃了进来，他们中的有些人和华人一样，也在到处的垦荒种地，可是有些印度人却是小偷，强盗，抢他们的米。
上个月开始，这些印度人甚至加入了当地的马来人部落武装，拿着枪来到了他们的矿上，抢走了他们刚挖出来囤积，没来得及卖的所有的锡米，还威胁他们从此以后每个月都要交保护费。
听说，周边的矿主都被抢了。
由于大量的英国矿主破产，大量的没了生计的印度工人也不得已来到他们这种蛮荒之地找饭辙，因为有些印度人和马来人是信仰同一个宗教的，所以居然意外的合拍，二者似乎合流了。
马来人给印度人提供稳定的粮食和少量的军火，而印度人则负责抢夺他们这些客家人的劳动成果，和他们玩命。
听说只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打死二十多个华人了。
几个月的时间里，赖壬康再也没有梦到过白花花的锡沙了。
他的生活，他的锡矿，他的梦想，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似乎就全被毁了。
老实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机械的重复着每天的挖矿工作，看着越聚越多的锡沙锡米，却是再也感受不到满足的喜悦，反而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担心印度人或马来人来抢。
也不知道交完了保护费之后，他们还能剩多少。
“爹~，爹~，爹~，出，出，出出，出大事了爹，出大事了啊。”
这一日，儿子慌慌张张地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大叫。
“干什么？别跑，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霹，霹雳，霹雳州那边，咱们华人和印度人，打起来了，还有马来人，
听说，是前天晚上，一支华人勇士夜袭了霹雳州的皇家警卫团，一个团，两千人的一个团啊，全，全，全，全都覆灭了。
缅甸的胡文虎胡先生，现在人就在霹雳州，据说是亲自坐镇指挥，有英国人的警察部队过来查看情况，听说他们连英国人也给打了啊！”
“什么？连英国人也敢打？这，哪来的狠人，这般的凶恶，是胡先生带来的兵么？”
“不是胡先生，是郑毅，郑先生，他们手里的枪，是咱们槟城工厂里自己生产的东西，听说还有炮呢。”
“郑先生？郑先生……这……这……霹雳州的事，会不会影响到咱们？”
“那肯定是会影响到啊，听说，郑先生他好像是要拉着大家伙造反呢。”
“啊？造反？不能吧，这……这不是连累咱们么？”
“有什么好连累的？爹，咱们每个月都给英国人上那么多的税，现在马来人，印度人都抢咱们，英国人又有什么表示么？还不是任由他们抢？
当顺民，殖民局要是不给咱们活路，那就反他娘的，又能怎滴？”
闻言，赖壬康没有说话，而是蹲下来抽了根烟。
“爹，你说过，这锡矿，是咱们一家三口的命，现在那帮王八蛋抢咱们的锡矿，那就是要咱的命，只可恨咱们手里没有枪，要不然，非跟他们拼了不可。”
正说着，却突闻外边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一个带着很重口音的汉子在外边呼喝道：“哪个是管事儿的？出来，我奉我家龙头郑毅郑先生命，与尔等说话。”
赖壬康闻言，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出去，抱拳拱手道：“在下便是此处的主家，鄙姓任，敢问这位壮士，有何吩咐？”
却见那人骑在马上，桀骜地问道：“我家郑先生问，你这矿上，算主家也算工人，一共是多少人？”
“回这位好汉，一共……只有十七个人。”
马上男子大概一扫，感觉也确实是差不多，便拿出一个笔记本，用钢笔记了什么。
道：“今天晚上都不要睡，我们福清帮会给你们送枪，郑先生有令，加基武吉地区的华人人手一支枪，二十发子弹，算是白送尔等的，日后若要再买子弹，就去玻璃市找我们闽北商会。”
“另外，尔等听好了，我家龙头说了，凡是加基武吉地区的锡矿，只要有意向的，都可以获得咱们福清帮的投资，给你们通电，上挖掘机，但是我们福清帮要占据你们40%的股份，纯属自愿，爱干不干。”
“赖当家的，我家龙头的意思是说，枪，他可以给你们，但尔等敢不敢开，随你，我家龙头绝不强求，话已带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