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董事长。”
“什么时候来南洋的？”
“不到两个月吧，是大小姐救了我的性命。”
“芝儿？哎~，”
似是在跟他说，也似是在自言自语，李季谦道：“原本，我在清朝做过官，后来主动辞了，革命成功之后在广东厅也做过官，又辞了，知道我为什么始终做不得官，只能从事商贾之事么？就是他妈的因为跟这帮东西玩不起啊！”
说着，李季谦愈发的垂头丧气，看上去面色灰败。
“爹。”
李孝式上前搀扶，却被李季谦一摆手给推开，道：“你们聊你们的，我，呵呵，画画去了，
从今以后，老大啊，呵呵，锦纶泰和泰有，都由你来当董事长吧，老东西我啊，哎~。”
言罢，李季谦推门而出，背影愈显苍凉，口中却是带着曲调的吟唱：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第19章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一晃，便又是足足三个月后。
两个月前，从瑞典来了几个工程师，在卖空压机之余主动来找到郑毅进行交流，郑毅这才知道自己居然在无意中还设计出了一款领先于时代的气动阀门。
当然，郑毅本身是非常喜爱和他们进行交流的，他上辈子多数都是在从事研究工作，其实一线的工作经验并不多，颇有些纸上谈兵的意味。
搞技术的人么，都是活到老学到老的，郑毅现在什么都只能指望自己一个，所以什么都想学一点。
而那些瑞典来的工程师就更懵了，与郑毅随便交流了两天，居然都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要知道压缩空气在工业领域的规模应用一共也就十几年的时间，实际上即使是作为压缩空气领域领头羊的阿特拉斯科普柯，其实相对也是稚嫩得很的。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压缩空气到底都能用在哪些地方。
而郑毅却是从现代社会过来的，在现代社会，一般的生产线上，都是能用压缩空气的就尽量用压缩空气，
各行各业，尤其是需要动力的生产行业，至少七八成以上的设备都是需要压缩空气驱动的。
这就导致郑毅明明没觉得自己说了啥，但就是随口一说的东西都能让这些瑞典工程师得到很大的启发。
随手拿张图纸，郑毅就给他们画了个气动风炮，气动钉枪，喷枪，气动打磨机等可以替代电动工具的气动工具的设计图。
都不是什么大物件，全是些结构很简单的小玩意，他不搞，这玩意也很快就能普及，莫不如拿出来给自己换点利益。
也正是因为这些瑞典工程师都对他推崇备至，尤其是认为他在开发压缩空气的应用场景是乃是天才中的天才。
在挖角郑毅，希望他去瑞典工作被他给拒绝了之后，他们居然让郑毅成为了他们在亚洲的代理商，主动的弄了一整船的空压机给他卖，并表示可以先卖货，后付款。
甚至在听说了郑毅在搞配件厂之后，还大方的表示可以让郑毅生产阿特拉斯的耗材和配件，
比如滤芯儿，密封圈什么的小东西，只要质量合格，可以打阿特拉斯的标，直接当阿特拉斯的东西卖给亚洲区的客户。
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郑毅能开发出空压机的更多应用前景，并将每当有新的应用场景的时候，都要无条件的分享给他们。
当然，还有郑毅那所谓拥有专利的气动阀门，和他随手画的那些气动工具，从此那些专利也都成了阿特拉斯的了。
这特么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他们甚至还派了两名欧洲的工程师来辅助他建厂，却是将郑毅原本要造配件厂的时间大幅度的缩减。
双赢。
稍微让他有点纠结的，也就是他到底是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真的卖给日本人空压机，并帮助他们设计气动方案了。
老实说，这世上很难说哪个领域是绝对的民用，不会用于军用，这种设备上的东西，卖给日本人就真的是资敌了。
可他不卖给日本人，日本人难道还不会从别人那买么？他卖的话好歹还能跟日本人换一些技术，设备，钱什么的。
是资敌，也是互相资敌，还真不太好说到底是谁吃亏。
以至于弄得他还挺纠结。
当然，他的大量精力也没放在空压机上，那毕竟也是人家的东西，他这三个月的主要精力还是都放在了备件厂上的。
铸造机，锯床，机床，熔化炉，压铸机，电焊机，冷处理热处理，等等等等，需要的东西特别的多，包括从发电到配电，几乎所有的机器设备都需要买。
他们甚至还特意从日本雇用了大量的机械工程师，日本人的工资其实并不高的，比欧美工程师省多了。
整个工厂，不算地皮，厂房等设施类的投入，光是用来购买设备的成本就达到了一百八十万马币。
这笔钱对李孝式来说也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第20章 不蒸馒头争口气
这一段时间，郑毅的压力其实一点也不比李孝式小。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搞工业，统筹全局。
三个月来，他平均每天睡不超过四个小时，白天调试设备，晚上培训工人，深夜了还要自己一个人画设计图。
体重从一百五十斤飞速的下降，现如今已经不到一百二了，用吴文浩的话说就是瘦得跟麻杆似的。
工厂里，所有人都是背负着相同的理想，集合在这一方小小的工厂内艰苦的奋斗着。
外界的嘲笑，误解，谩骂，反而成了他们学习的动力，大家白天上班，晚上学习，都以工厂为家，竭尽全力的讨好着那些从日本来的工程师，如同干瘪的海绵在疯狂的吸收着知识。
短短三个月，这些从零开始学习的中国工人，最牛的已经可以手搓球形阀了。
第一个模具出模，第一颗螺丝，螺帽下线，第一个密封圈，第一根钢钉，第一根机械杠杆，第一个机械构件，第一个三通水管连接，第一个阀门，第一个插座，第一个开关。
越来越多不起眼的小东西下了生产线，每一次，全厂的上下所有职工都会忍不住的欢欣鼓舞。
每一步小小的进步，都是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
三个月里，工人的技艺在变得日益成熟，工厂的出品也变得日益稳定，连成本都在日渐压缩，而郑毅自己的知识体系，也随着这三个月不眠不休的苦战实操，有了很明显的巨大进步。
进展比他预想中更快。
他相信，距离他建立一套属于中国人的，至少是南洋中国人的工业体系那一天，不远了。
“郑经理，这是工厂上个月的财物状况，您看看。”
“嗯，嗯？上个月居然没赔钱？”
“没赔，反而还赚了一点，大概一百多块钱。”
“居然这么快就扭亏了？”
郑毅闻言，不禁长笑出声，说不出的开心。
一会儿把这个消息告诉李孝式，他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目前工厂的盈利模式还只是卖配件，就是一些简单的，现代社会中随便在大街上找一个五金店都能买得到的玩意，客户主要都是南洋的华人矿主和英国人。
他只管生产，具体销售都是李孝式亲自管的。
万事开头难么，虽然这点利润，相比一百多万的投资成本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上的那根毛尖尖，所谓的盈利，那也是完全不考虑设备折旧，前期投入，甚至税收，只计算材料，水电，人工的毛利润。
但郑毅依然是欣喜若狂，拿着财务报表飞快的跑进车间，大声的亲自向弟兄们宣布了这条好消息，并表示今天晚上干完活，他还要请客喝酒吃饭，跟大家一块乐呵乐呵。
只觉得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和忍辱负重终于都有了回报，一股建功立业，甚至不亚于开疆拓土的自豪感充斥着他的心头，让他有一种浑身充满力量的错觉。
巨大的兴奋感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跟喝醉了似的有一种眩晕感。
望着下边同样也在欢呼，蹦蹦跳跳的人群，更是觉得心脏都跟着跳得快了几分，枯瘦的手掌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说来有趣，郑毅的上辈子不是没做过大项目，准确的说，依靠央企的大平台，他做的所有项目都是大项目。
可是相比之下，这座投资仅有一百多万马币，全部设备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三百台，而且最大的设备也不过是一个熔炼炉的小工厂，仅仅只是盈利，给他带来的成就感却比前世那些动辄千亿的大项目还要跟大得多。
很神奇啊。
这里所生产出来的东西虽小，却是名为希望的种子。
可以实现盈利，看来，工人们的技术已经初步成熟了啊，有了稳定的配件产出，生产线的事情，看来也可以尝试着去做了呢。
郑毅回到了办公室，从自己的办公桌中找出了好几摞的图纸，上边的封面分别用标签写着：锡矿、橡胶、罐头、淀粉、蔗糖，木材。
思考了好一会儿，郑毅将其中写着橡胶的一卷拿了出来，吩咐秘书道：“通知厂子里，所有的技术骨干，开会，尝试做第一条，由我们自己设计，自己生产的半自动生产线。”
第21章 中国人设计的第一条生产线
又是三个月后，在李家的橡胶种植园。
“好了么？”
“好了。”
“第三十二次试机，开始。”
随着郑毅下了命令，手下的工程师冷静的开启了生产线的全部开关，呼噜噜，呼噜噜，呲~，kuku咔，kuku咔~
伴着刺耳的噪音和轰鸣，传送履带缓缓传动，将一块块巨大的，白色的，但脏了吧唧的橡胶块传送到一个巨大的，还在嗡嗡震动的破胶机中。
轰轰，轰轰，轰轰。
足有四米高大，仿佛一个钢铁巨兽大小的破胶机运作起来，伴着巨大的噪音，大地都在跟着震颤，片刻之后，原本一大坨一大坨的橡胶，全都被撕成了小块，重新的落在了履带上，前往下一道工序。
郑毅：“破胶机启动正常，运转正常，但是噪音比预想得大些，这才试机了三十几次，机体便已经有了明显晃动，
应该是减震做得不好，里面的哪个部件被震得变形了，记下来，一会儿停车，下次试机之前再去内部检查一下，回头研究一下如何增加减震。”
一旁，吴文浩戴上了眼镜，不停的奋笔疾书。
可怜的孩子，刚跟了郑毅还不到半年，就给干成近视眼了，只是眼睛的后面，一双属于少年人的眸子分外的明亮。
‘这是我师父做的机器，我师父做的，完全根据橡胶园的实际情况，自主设计，自己生产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机器！
以后，我也要生产这样的机器，学会师父的本事，我也要设计自己的机器！’
一旁，陪着郑毅已经熬了快两天一夜的李孝式也是连连感慨，一口一个他妈的：
“虽然已经看了三十多次了，但每次看到这么大的设备，一想到这东西居然是你那厂子里自己做的，而不是跟日本人买的，甚至他妈的日本人都没有这个东西，都他妈觉得是不可思议的震撼啊。”
郑毅则是道：“没你想的那么乐观，那里面的电机是日本货，刀片虽然是咱们自己铸的，但用的钢材是美国进口的，咱们马来亚没有这么好的钢，
这东西看着大，但其实里面是空的，就是个大铁壳子，核心部件就是电机和刀轮，还都是外国的，离全国产还早着呢，
另外里面有几个关键零部件，是日本师傅车的，厂子里的中国工人还车不了这么高精度的东西，且得学呢。”
当然，除了核心的电机和刀具用钢，其他的部分就确实都是他们厂搓出来的了。
其实主要就是铁架子，铁皮子，铁钉子，加上几十个机械构件，几十个螺丝螺帽，把这些东西按照郑毅画的设计图给组装起来就行，很简单的。
这，就是郑毅坚持要自己生产机械配件的原因。
整个机器在组装的过程都是现场施工，核心部件确实是进口，但至少便宜得多，不算那俩核心部件的话整机安装下来总成本都没超过两千马币，以后要是能走批量生产的话成本还能进一步的降低。
而且只要里面的两个核心零部件不坏，这台机器的维护，保养，维修，都可以自己搞，运营成本也会大大的降低。
若是他没有配件生产能力，这么大个机器，整机从欧美进口，再让欧美工程师来安装，维护，那怕是这整个胶场都没这一台机器来得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