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清廷的海关一直被英国人所掌控，因此维特希望通过这家银行以负责监督清廷国债的名义，插手进清廷海关的管理工作中，进而与英国在华地位相对抗。
在这种特殊的背景下，这家新银行的名字被取为“华俄道胜银行”。
所以乌赫托姆斯基公爵不仅要赶赴京师担任对清廷的交涉工作，他现在还是华俄道胜银行的远东负责人。
“谢尔盖·尤里耶维奇，如果你想要往南满修建铁路的支线，那么光靠这个银行还不够。中国人非常忌讳西方国家向他们的领土内延伸铁路，这有关主权和尊严。”
作为一名熟悉清廷事务、会讲熟练汉语的“中国通”，乌赫托姆斯基摇摇头。
“那么您有什么好的提议吗，乌赫托姆斯基？”
“以我对中国的了解，如果你要达到设想的目的，还必须对中国皇帝身边的亲信和近臣行贿，这样谈判的阻力会小很多。”
他建议在华俄道胜银行中专门开设一个特别基金的账号，为行贿提供便利。
“那么明年陛下的登基大典，邀请中国的哪位大臣来呢？”
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询问说。
“当然是李鸿章！”
乌赫托姆斯基一说出这个名字，三人都觉得十分可行。
至此，深感远东政策的制定和实施需要多方参考，作为大臣会议联席主席的维特很快又在大臣会议办公厅下属的多个办公室中增设了第六个办公室。
第六办公室由外交部远东局、华俄道胜银行代表、财政部远东财政代理机构负责人、铁路专员以及涉及远东的其他各种外交、经济、军事部门专员组成，专门负责管理远东外交政策。
虽然维特首相一直认定他所主张的乃是某种“和平渗透”政策，并且坚信可以不冒战争风险达到谋求经济利益，但他实际上已经将俄国更深地涉足进了远东的列强游戏之中。
时至今日，无论维特首相的主观意愿与否，中日甲午战争都只会是一系列远东矛盾、冲突乃至战事的起始点而已。
第三十三章，酒类垄断专卖
早上八点，透过窗帘的缝隙射入卧室中的阳光，尼古拉准时苏醒了。
这是他为数不多还保持着跟前任几乎一样的生活作息，源于皇储时从简从严的教育观念。
19世纪的欧洲人普遍奉行一种军事化教育的观念，睡硬木板床、洗冷
水澡是罗曼诺夫皇子和公主们的常态。
不过这种教育理念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如同英雄般豪迈、果决的亚历山大三世，他的儿子尼古拉二世却显得懦弱、犹豫；一直以夫妻恩爱、道德典范示人的维多利亚女王及其王夫，他们的长子伯蒂却是欧洲有名的花花公子；拘谨的英国人和严肃的普鲁士人相结合的后代，却是浮夸、自大、说话没大没小的威廉二世。
这似乎是一种过犹不及的逆反情况。
起床之后尼古拉自己脱下睡衣，从套房一旁的衣橱中取出日常服饰，旧的白色长袖上衣和一条灰色的长裤，然后他拉开了厚实的窗帘。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皇后亚历山德拉呢喃地，面露痛苦地翻身躲避这刺眼的太阳。
“尼基……再睡儿。”
“你还记得今天要干什么吗？之前为你做的猎苑和马舍好了。”
嘴回床上，尼古拉对着亚历山德拉的耳边提醒道，但只想睡觉的皇后一个劲推着尼古拉然后把被子裹着头。
之后尼古拉把窗户打开，呼吸完新鲜空气之后才显得室内密闭的空气是如此浑浊。
亚历山大宫中的仆役也随之忙碌起来。
亚历山大宫已经完成了新沙皇喜爱的现代化改造，新的洗漱台和自来水系统让尼古拉的生活更进一步抵达了他曾经习以为常的那种模样。
早上的如厕和刷牙时间，皇宫的仆役们将早餐也准备好了。
尼古拉的早餐是牛奶煮的燕麦粥、水煮蛋、煎香肠和放入两块方糖的咖啡，为亚历山德拉准备的是法式羊角面包、果酱、蜂蜜和热牛奶。
皇后如今已经渡过了孕妇的头三个月，她偶尔的妊娠反应时不时提醒着尼古拉，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等会儿我先去看看爸爸留下来的酒窖，奈奈你在马车上等会儿。”
“别喝酒，尼基。”
“放心吧，我早上不喝酒。”
亚历山大宫的地下是一座巨大的酒窖，葡萄酒、白葡萄酒、白兰地、朗姆酒、金酒、松子酒等等，不过尼古拉并非贪杯之人。
“到时候拿瓶白葡萄酒，我晚上喝一点。”
尼古拉对跟随自己的侍卫官说道。
之后夫妇二人搭乘马车在亚历山大宫周围的园林中欣赏。
亚历山德拉被她的父亲巴黎伯爵塑造成了一位健康的女性，会骑马、打猎，以尼古拉的观察，她的猎枪准度远在自己之上。
不过现在皇后怀孕了，所以骑马和乡间打猎这两个环节略过。
“下午我跟几位大臣聊聊天，不能陪你了。”
“没事。”
午餐之后，二人亲吻。
随后尼古拉来到亚历山大宫一侧的书房，这间巨大的书房中摆放着尼古拉一世、亚历山大二世和亚历山大三世的画像，此时已经有一位大臣等候其中了。
是俄国如今的执政大臣，当之无愧的“首相”谢尔盖·维特。
“你又为俄国赢得了利益，谢尔盖·尤里耶维奇。”
尼古拉已经知晓了俄国联合法国借款给清廷以及成立华俄道胜银行的事情。
“这是我应当做的。”
维特骄傲地仰着脑袋，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尼古拉的身上，仿佛在欣赏自己与俄国无限的未来。
尼古拉笑了笑，没回话，他换了个话题。
“眼下应该将我们的注意力专注于正事上了。”
“陛下明智。”
尼古拉所谈的正事也是维特此行的目的，经过大臣会议的统合、部级机关的调整之后，尼古拉和维特君臣二人同样关心的“大事”应该被提上日程了。
“关于酒类垄断专卖的事情，我在先皇的时候已经有所着手了。”
维特先是拿出一份关于酒类专卖制度的报告呈交给尼古拉。
“情况如何？”
“嗯，并不理想……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这个制度的设想有所欠缺，而是因为在1894年实施酒类垄断试点的四个省份与周边未采取酒类垄断的省份生产了大量的走私行为，而且两种体制并行导致私下酿酒无法被抑制，民间酒价频繁波动，反而伤害了国民财富。”
尼古拉翻阅报告，正如维特所说那样，酒类专卖的省份被周围省份通过水路、铁路、土路各种渠道走私烈酒，尽管警察和税吏围追堵截，但屡禁不止、无济于事。
“所以如果要采取酒类专卖，那么就必须以雷厉风行的速度推广普及至全国。”
“为什么要取缔民间酒馆？”
尼古拉不断翻看，之后他发现这份报告与他最初的设想有所出入。
“因为专卖的目的是为了与酗酒对抗。”
维特先是惊异地看了尼古拉一眼，而后突然反应过来。
“陛下，您依旧坚持过去的看法吗？国民过度酗酒的行为会招致国家的种种不幸。”
有时候谢尔盖·维特的固执己见让尼古
拉只能多费口舌。
“关于这一点，我曾经也说过，对抗酗酒的不是强制禁售或者什么抬高价格，是贫困的现实让他们拥抱酒精，所以只有让国民富裕、生活幸福才能让人民远离酗酒，维特你不要本末倒置了。”
在尼古拉看来，维特的行为是把问题产生的现象当成问题本身去解决，就好像只看到了生育率下降于是鼓励生育，却闭口不谈导致生育率下滑的经济因素一样。
这种深层懒政不是尼古拉所想要的。
“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官营酒馆，让酒鬼在馆子里喝酒总比他们在街头酗酒躺地上强。”尼古拉还记得大冬天醉倒在地结果被冻截肢的新闻，“另一种可以让民营酒馆持有官方牌照，进货官酒，销售抽成。”
“是的，陛下。”
维特几欲反驳，可最后还是低头了。
“另外，酒类专卖收入的钱，必须保证返还给各地政府来弥补因为丧失酒类消费税的收入损失。”
尼古拉不相信俄国中央集权的行政效率能把各地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一点在1892年的大饥荒后续救济中已经凸显出来了。
第三十四章，金本位制度
1891年开始的大歉收和后续的粮食危机犹如一次对俄国社会各界的刺激，它的种种影响直到如今1895年都在不断地体现出来。
可以说，尼古拉的父亲亚历山大三世登基之后一直在极力打压而沉寂下来的俄国重新活跃起来了。
当饥荒的灾难性后果在遥远的圣彼得堡看来是抽象的分歧时，各地的地方自治机构所接触的则是最直接的体验：膨胀水肿的肚子、干瘪蜡黄的面孔、有气无力的求助和缓慢到来的死亡。
这也导致俄国的中央政府，比如内务部、财政部、交通部还在为饥荒到底严重不严重时，地方自治机构已经在着手拯救上百万人的生死了，因为地方自治机构是扎根在最基层向上生长的民间组织。
“这样的话，政府将无法拥有充沛的财政用以推进最关键的政策。”
语气加重的维特强调说。
“我相信这笔钱交给各地自行使用的效果会更好。”
“陛下您对专制制度的漠视程度或许会让俄国发生剧变。”
维特直言不讳地说道，但尼古拉没有接过话题，只是不置可否地微笑。
也只有维特敢于如此发言，因为二人之间的关系既亲密又陌生，亲密指的是维特深感尼古拉对其大力支持的态度，十分感动；而陌生则是维特对尼古拉内心到底对俄国的未来报以什么样的图景感到困惑。
现在维特只是模糊地感觉到尼古拉对俄国的专制传统不以为然。
“那么财政部各省税务司会留下十分之一……”
“不不，起码五分之二。”
“……”
维特一脸肉疼的表情，但尼古拉的意志高于他的执念。
“是的，陛下。”
“很好，那么关于酒类专卖的事情，先这样定下来。”
酒类垄断专卖是尼古拉手头几份报告中矛盾涉及最少，最能快速推进的一项改革，而另外两份报告的标题已经预示了19世纪最后5年中俄国将会迎来的维特能够预见的剧变：金本位和土地改革。
“这两项你准备同时推进吗？”
就连尼古拉都有些惊讶，因为无论是金本位制度还是土地改革，其中牵扯社会各界之深、影响之大都无出其右。
“我已经为这一刻等待很久了，先皇也曾对我抱以厚望。”
维特的信心甚至比尼古拉还要高涨。
“那么先从金本位开始说起吧。”
既然两代君主都委以重任的人选表现出如此强烈的肯定态度，那么尼古拉也没理由拖下去了。
“今年3月份财政部已经积累了充足的黄金储备，这份改革方案是财我向财政委员会提交的同款。”
谢尔盖·维特并非是从零开始，他的前任财政大臣维什涅格拉茨基、前前任财政大臣本格都已经定下了实行货币改革的基调，而筹措金本位所需黄金的外汇也是酿成1892年饥荒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是金本位？银币呢？金银复合本位呢？我对货币这一块没有什么了解，谢尔盖·尤里耶维奇，还请你说说看。”
尼古拉对货币理论不甚了解，他的前世一直在使用信用货币，而到了俄国发现这里同样是信用货币，他对货币理论的唯一了解可能就是美元和石油有联系。
“现在俄国采用信用货币可兑换银卢布的措施，但实际上我国的货币由于常年赤字处于超发状态，因此与贵金属兑换的通道几乎等同于虚设。除此之外，由于世界市场上白银价格一直处于低位，因此无法作为价值衡量物。”
维特先把银本位比作旧时代的落后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