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滔滔不绝地说了十几分钟,莱明斯顿教士才被会议的主持者老皮埃尔赶了下去。
他站在主位上,点了点人头,满意点头:“既然都到齐了,我便要向各位通报一则来自圣联的重要消息。”
听到是来自圣联,房间内的众人都是屏息凝神。
“圣孙冕下,已然接受了格兰迪瓦的挑战,同时,两人也向帝国宗教界发出邀请,将这次论战作为第六届大公会议!”
第1021章 绿房子里的风波(二合一章节)
霍恩教皇要与格兰迪瓦教皇来一场双皇会战,在神学辩论上一较输赢?
两名教皇意图将此辩论,变成第六届大公会议,重新厘定教义?
携带着教皇遗嘱与圣柜的歇利,出现在圣联,并且作为裁判?
一则则爆炸性消息传出,将房间内的众人轰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先是站立着的学徒僧侣们交头接耳,随后便三三两两小声议论。
更是有人凑到老皮埃尔身边,低声问道:“歇利主教的那封教皇遗嘱拆封了吗?”
“根据圣联那边传来的消息,还没有,封蜡都是完好的。”老皮埃尔解释,“不过,歇利已经知道教皇遗嘱内容了,因为他是看着教皇写的。”
“那,那那,那……”
“或许冕下已经知道了,但或许不知道,我不确定。”老皮埃尔皱眉,“如果歇利出现在圣联是因为教皇支持加拉尔冕下继承,那冕下为什么不直接宣布呢?
如果歇利是偶然出现在圣联的,并且遗嘱未拆封的话……”
说到这,旁边的小皮埃尔忽然猛地一个趔趄,撞在了父亲的椅背上。
老皮埃尔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巴。
其实老皮埃尔的后半句话,就是在场大多数人的阴暗想法。
甚至就连吉耶尔心中都升起了这个念头:
如果歇利真的是支持霍恩的,何必搞这么一出大公会议与论战呢?
把歇利推上去,不就正是因为教皇遗嘱有利于格兰迪瓦,又无法掩盖歇利来到圣联的事实,这才有了大公会议吗?
论战输了,反正前任教皇也不支持他,相当于对结果没变化。
论战赢了,挟着厘定教义的政治正确,相当于格兰迪瓦得到了一张废纸。
教皇遗嘱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遗嘱不过是历史文件,并不具备现实意义。
谁管你一个死人怎么想啊?
关键的在于帝国僧侣与教士们的看法,他们才是决定了谁是教皇这一难题。
但在去年圣座城沦陷后,帝国宗教界普遍陷入了信仰迷茫期。
遗嘱只是天平上法兰一侧的新筹码,虽然小,但足以使天平失衡。
然而这个砝码却捏在霍恩手里,他可以决定什么时候放。
如果霍恩能够在大公会议上说服教士们,给自己这一边添上一个新的筹码,那么胜负还未可知。
尽管这么想看上去对霍恩的个人品德有不小的攻击,但从其过往装神弄鬼的行为来看……
“难说。”吉耶尔低下头喃喃开口,否则无法解释这诡异的行为啊。
你都得到圣柜与遗嘱了,不管遗嘱写了啥,直接宣布得到前任教皇支持不就完了吗?
虽然这会引来非议,但好过让格兰迪瓦得到啊。
这明摆着给对手递刀子的行为,圣联的诸多枢机们怎么想的?
“这是个好事啊。”
在嘈杂之后一片寂静里,作为坐在桌边的拜圣父会大佬,莱明斯顿教士忽然开口道。
见众人要么默默思量不说话,要么小声说话,他清了清嗓子再次站起。
“正如我先前所说,圣主的本意是好的,被主教们解读与执行坏了嘛。”
“既然如此,就如同要重新施洗来表示新生外,更要放开解读经文的权力。”
“我想圣孙召开第六届大公会议,目的就在于此,将释经权还给所有有能力的教士与僧侣。”
“圣孙冕下,太伟大了!”
莱明斯顿教士率先挥起拳头来,但这拳头还没落下,旁边的又一个僧侣却是冷然开口:
“莱明斯顿教士未免太想当然了吧?霍恩冕下此举太急了。”
吉耶尔认识那个僧侣,同样壮硕,指节粗大,只是比莱明斯顿要矮一个头。
在风车地的大量圣道宗僧侣都是这个德行,底层僧侣出身,身体健壮,文化造纸还不低。
至于原因,是因为圣道宗提倡街头实践,而非经院辩论。
所以圣道宗僧侣们往往要街头布道接街头辩论接街头斗殴接街头逃窜。
但凡是靠这套街头实践晋升上来的圣道宗僧侣们,各个都是这副剽悍模样。
比如与莱明斯顿教士对呛的斯文森僧侣,成名之战就是一根双花红色手杖打趴六个敌对僧侣。
“急吗?现在的诸多教士僧侣们都在信仰迷茫期,因为高层主教被一扫而空了。
如果不趁这个机会,等各地主教反应过来,那我们又要陷入神本主义的泥沼不可自拔了。”
“我说的是赢面太低了。”斯文森阴着脸,侧头看着莱明斯顿,“你知道如今的经院辩论,就是两条狗在泥潭里对吠,辩不出结果的。
你摘一句圣人教义,反驳我的理论基础,我再摘一句另一位圣人的教义,再反驳你理论基础……
圣道宗的理论还不够扎实,现在正是沉淀期。
如果按照经院辩论的形式来,圣联必输无疑!”
“为什么?”有一个坐着的圣道宗僧侣站起,“在风车地,我们圣道宗的传教,把神本宗打的找不着北!”
“圣道宗是面向信民的信仰,可神本宗是面向教士的信仰。”斯文森扭头朝着另一面的僧侣骂道,“这大公会议上的人,难道是信民吗?”
“我也赞同斯文森的想法,应该写信请冕下再拖延,拖延到明年都会比现在好的多。”
“我不同意!我认为……”
“怎么,你要跟我打擂台?”
很快,客厅便被几个德高望重圣道宗僧侣斗气谩骂的声音所填满。
掏了掏耳朵,吉耶尔皱眉望着眼前的几个僧侣。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平日里和和气气称兄道弟的教士们,会在这个问题上如此失态?
客厅内吵架吵的心烦,吉耶尔却感觉有人点了点他的手臂。
转头一看,却见小皮埃尔笑嘻嘻指了指身后。
借口倒咖啡,吉耶尔跟着小皮埃尔上了二楼书房。
房门打开,吉耶尔抬腿便入,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却是脚步一定。
“黎塞留阁下,您从法兰回来了?”
“是啊,我跟第六届大公会议的消息是前后脚到的。”脸上带着胡茬的阿尔芒指了指眼前的椅子,“坐吧。”
吉耶尔将茶杯放到花盆架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坐到了阿尔芒的对面。
“我离开的这两个月,拜圣父会的运行情况如何?”
“由于战争,不少兄弟会都脱离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尝试与他们重新取得联系……”
“联系上了吗?”
“十个里面只有四五个能联系上,其余的要么当不认识,要么就是推脱乃至直接消失。”
关于吉耶尔所说的情况,阿尔芒其实是有着大概的了解的。
在莱亚地区,几乎每个郡的郡治都会有一处拜圣父会的联络点。
至于风车地这种城市密集,且适合争取的地区,更是每个大一点的城镇都有一个联络点。
这些联络点,往往并不以拜圣父会为名,而是顶着托钵修会的名头。
但是,修会成员基本都是拜圣父会成员。
根据前段时间送来的报告与名录,目前这样的联络点有三十多个。
至于辐射的人群,则在两万到六十万之间。
那两万是登记在册但关键时刻不一定在场的拜圣父会成员,六十万则是涵盖了下属的各个兄弟会。
这些兄弟会,由大大小小城镇劳工或乡村乡民组成。
他们往往互相支援,与工坊主或庄园主对抗,以换取生存环境的改善。
这种模式,先前不是没人尝试过。
由于骑士的超凡力量太强,往往还没串联就被剿灭了。
至于现在能行,说到底就一个原因——霍恩送来了圣眷种子与发条铳。
将理性批判换成物理性批判后,庄园主们老实多了。
外加莱亚几次内战,以及与霍恩的战争都消耗了大量贵族的势力。
他们不得不妥协。
不过这种兄弟会结构是相当松散的,可以说松散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往往刚取得一个小阶段的胜利后,兄弟会成员们就会欢呼着自行解散。
这同样是吉耶尔一直在烦恼的问题。
仿佛在农夫与劳工们眼中,拜圣父会就像是他们的工具,用完就丢了。
更不要提兄弟会有时候还会背叛拜圣父会,更是让吉耶尔气的心脏都疼。
“黄金平原这边生活还是太优渥了,不像边境贫瘠之地。”阿尔芒跟着感叹。
关于莱亚地区的拜圣父会,阿尔芒有一个非常精准的比喻,就是西兰海中的一种鱼——“王鱼”。
这种王鱼本身并不大,也没有鳞片。
但它可以靠着吸引其他小鱼依附,装作一条五彩斑斓大鱼的样子去吓唬敌人。
当真正强大的敌人到来之际,其他小鱼便会一哄而散,徒留王鱼自己给敌人。
这便是莱亚地区拜圣父会的处境。
正应了霍恩给阿尔芒批注的那句俗语:“做大没有做强,初创没有辉煌。”
“你这段时间做的很好,也承担了很大的风险。”阿尔芒绕过桌子,亲切地拿起吉耶尔放在花盆架子上的茶杯,“牛奶还是糖?”
“牛奶吧。”
给吉耶尔倒了一杯咖啡,阿尔芒却是留在了门口,从门缝里看着客厅内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