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圣镰修道院黑蛇湾分院四月的甜豆出货记录。”
“这是恩情市场主管卡什扬的口供。”
“这是仓储管理人的口供。”
“这是中间商戈特沙尔克的口供与账本记录。”
“这是整个事件的时间线。”
一一接过让娜递来的文件,托德越看,眼睛瞪的越大,脸上的神情更是越来越愤怒。
只是看到最后,他的愤怒却渐渐消去,再抬头,整个人无力瘫坐,脸上更是无比失落。
“真是好手段啊,要是猪瘟没爆发,甜豆的收益就去填药剂的损失。
要是猪瘟爆发了,药剂的损失就能填补甜豆的损失。
但不管爆不爆发,有没有多余的利润可拿,莱桑德怎么都不亏,还能从中间商手中赚上一笔。
可怜发给猪农的补贴与无息贷款,刚到手,就被轻易刮走了。”
让娜轻轻鼓着掌:“漂亮啊,太漂亮了,公事也办了,私事也办了,两不耽误啊。
你说,他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
是不是要上《真理报》,让大家看看,两次千河谷战争中的英勇军士,现在是什么样?”
颤抖着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托德摇摇欲坠:“您私下告诉我,是为我保住了荣誉,请相信,我明天就会请辞。”
“请辞请辞,一有事就请辞,你请辞我请辞,这事情谁来做呢?”
听让娜这么说,托德更是糊涂了。
请辞不行,不请辞也不行,难道,难道……
托德噌地挺直了后背,慌张摆手道:“这件事我真不知道啊,我没有和他们勾结,我发誓,真的。”
“要是查出你和他们勾结了,现在找你的该是嘉莉!”
让娜没好气地翘起二郎腿,喝了一口咖啡,平复了一下心境才继续开口。
“要是你刚刚抱着侥幸心理没有交代,那我自然不会管你,接下来找你的就是契卡。
既然你交代了,就是还知道对错是非,还有挽救的希望,你的修会长职务肯定要撤销。
至于别的荣誉与勋章,你还能保留,最后是你这件事的处理。
首先,你那个首席枢密僧侣就跑不掉,你和我谈话的时候,契卡现在应该已经找上他了。
其次,就是你,冕下发话了,这次会议结束,你就跟着阿尔芒去风车地吧。
他那边要训练拜圣父会武装组织,这个你擅长。”
“是!”脸上又悲又喜,托德站起身,朝着让娜猛地捶胸致礼。
“好了,这件事你不要乱声张,明天冕下还要见你,回去以后多想想,明白吗?”
“明白。”托德转过身,脸上却是羞愧苦笑起来。
不说别的,这一次算是丢了个大脸,更是给圣女殿下抹黑。
身边有坏人啊!
“等等……”
托德立刻转身,却见一个黑影飞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却是一个布袋。
“殿下,这个是?”
“打开看看。”让娜合上了一旁的柜门。
托德打开袋子,却见里面装满了烘烤好的珍珠米——泡咖啡的原材料。
“走那么急干什么?在风车地,咱们的老味咖啡更贵,带上喝吧。”
让娜将文件整理好,用夹子夹住,站起身,却发现托德还在门口站着。
“……别在我这流马尿啊,要哭出去哭。”
“再见,大姐。”托德带着一丝哭腔,朝着让娜行了个军礼就出门了。
他刚走出门廊,便见服侍他生活的小忠嗣急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托德叔,莱桑德枢密刚刚被契卡带走了,临走前叫我来找您,说您有办法。”
“我有办法?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用还在颤抖的手取过帽子戴上,托德骂了一声。
“怎么了?”
看到小忠嗣,想到这是战场战友的儿子,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我就要去风车地了,你呢,留在忠嗣学院上学……这样也好。”
“为什么?”
“你长大就懂了。”托德推着他的后背,朝外面走去,边走边说,“就是可惜了,风车地遥远,估计冕下与让娜殿下的婚礼,我是赶不到了。”
“啊,刚刚让娜殿下跟您说了……”
“没有。”托德摇头,“不过也就让娜殿下了,别的,我谁也不认。”
第959章 中枢大会第一天
帝国历1453年9月21日。
尽管前一天才赶到圣械廷,他几乎没怎么休息,今天就起了个大早。
匆匆捧一把清水洗了脸,他还没来得及靠近百叶窗,便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叫嚷声。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让热闹的风吹进陈腐的房间。
鲜花锦簇,彩旗飞扬,鸽群翻涌。
地面上,道路两侧挤满了身穿棕黄马甲与黑白长裙的男男女女。
守夜人用长绳围出围栏,抵在平民们面前不让他们上前。
大块石块铺成的马车道上,三名号手吹着昂扬的小调在前行。
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辆辆敞篷马车,装饰精美,还带着圣联各郡的标志。
敞篷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圣联各郡的民意代表们。
这些来自平民、中产与富裕阶层的代表,或是坐着,或是站起,朝着民众挥手致意。
深吸了一口气,阿列克谢将面包的香气、泥煤的焦气、阳光的暖气贪婪地吸入肺中。
今天是中枢大会正式召开的日期。
整个圣联各地的民意代表会齐聚圣械廷,由圣孙带领着枢机与修会长们报告这四年的成果。
同时,代表们也会监督和攻讦枢机与修会长们的所作所为。
这便是中枢大会第一天的议程,阿列克谢早就打听清楚了。
看看,谁说圣孙是农夫出身,全靠运气,没有实力,已经被圣女和枢机架空的?
光凭民意代表与地方修会的互相制衡,就足以看出政治智慧。
阿列克谢无比庆幸自己得到了一张圣联发给外宾的入场券,不用看报纸,能够直接在现场目睹圣联核心机制的运作。
“格洛耶夫,泰奥米尔……起床,快起床!”
“嗯?”
躺在床上的格洛耶夫被阳光直直照射在脸上。
他平躺着,侧抬脑袋,用力地提起额头上的皮肤,却还是睁不开发红的眼皮。
“正好你也醒了,快去叫醒其他人。”
什么叫正好我也醒了,格洛耶夫无力说话,我不是被你叫醒的吗?
见格洛耶夫还是一脸懵,阿列克谢摇晃着他的肩膀:“起床啊,咱们要早些出发,否则就占不到最前面的位置了。”
“好了,别摇了,起了起了。”格洛耶夫伸了个懒腰,“半圆剧场又不远,就算不让骑马,就一刻钟的事。”
…………
就在阿列克谢一行人在旅馆里闹闹腾腾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正在数十骑圣铳甲骑的保护下缓缓驶向半圆剧场。
透过蒙在马车表面的黑色薄绒布,只能略微看到一点外界的模糊光影。
趴在窗户边看了半天,阿拉里克伯爵坐回原位,恭敬地对着吉吉国王开口:“殿下,看样子是什么庆典。”
干瘦了两圈的巴里公爵瞪着眼睛:“我们没有耳朵?是问你什么庆典!”
阿拉里克反怼:“这我上哪儿知道去?你也有眼睛,你怎么不说?”
“不会是砍头的庆典吧。”纳瓦公爵忍不住颤抖起来。
昏暗的马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普通的伯爵骑士,还能被家属赎回老家,像他们这些军队高级指挥官,却是没有这个待遇。
多少钱都不行。
几人在战场上都叫喊着荣耀,可真到了这种“将死未死”的地步,人人心中还是忐忑纠结。
“别乱猜了。”阴影中的吉吉国王浮现出身影,“霍恩才不会杀我,他杀了我,倒是让王室团结起来了。”
如果说巴里公爵只是瘦了一圈,那吉吉国王几乎是瘦成了骷髅。
倒不是圣联这边虐待他,他一个二段呼吸法,不像拉夫尔那样武力强大,不至于饿着他。
只是吉吉国王身体本就不好,全靠各种珍奇药材与魔兽肉吊命,相当于生生用魔兽肉吃到了二段。
连某位教皇都不如。
可成了阶下囚后,圣联却不会惯着他。
爱吃吃,不吃滚,老老实实踩纺纱机。
这才将他变成了这副模样,或者说,吉尼吉斯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与以往相比,现在虽然瘦了,可精神头与健康程度却是好了不少。
“按照圣联的制度,今天应该是四年一度的中枢大会……哼,他把我们叫过去,无非就是想要当面在我们面前夸耀他的功绩而已。”
吉尼吉斯顿了顿:“就像古代艾尔帝国,会强迫俘虏的敌国君主在宴席上跳舞助兴一样。”
巴里公爵与阿拉里克公爵一愣,随即下意识对视。
眼神交锋的一瞬。
“你看看你,要不是你战场失误,会有今天的折辱吗?”
“你问我?我好歹替殿下战到最后,你呢,落马装晕,就为保住一条命!”
“那你当时……”
坐在角落里的吉尼吉斯痛苦地捂住了额头与眼睛,他只恨自己没长出三只手,这样还能捂住两只耳朵。
就这点破事,两人争论了四年了,翻了四年旧账,还不腻吗?
别过头,不去看快要打起来的二人,吉尼吉斯忧郁地望向黑布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