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人要么要在被游骑兵追击驱赶,要么就是逃入了碎石原渺无音讯。
贝瑟仿佛在此刻才突然回过神来,千河谷赢了,不仅仅是赢,而是大赢。
虽然大量的骑士逃跑了,但他们的组织和士气完全被打散,更不要提后勤辎重的问题了。
带上先前在围城战中死去的边境骑士,边境骑士团的核心伤亡了快三分之一。
配合渡河而来的安德烈,造成的伤亡只会大不会小。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一仗打完,边境骑士团极大可能短时间内都无法再战。
如此一来,上瑞佛郡失去了防御压力的铁拳战团就能够调出。
此消彼长之下,千河谷就有了足够的兵力去对付霍塔姆郡的莱亚军队。
如今快要夏日,瑙安河与伊贝河河水正是丰沛湍急的时候,最适合给发条仓上弦。
要反攻吗?贝瑟不敢去随便猜测霍恩的想法。
坐在一块被炮弹砸裂的大岩石上,掏出怀中的笔记,他用嘴沾湿了羽毛笔。
“1449年6月15日,暮钟山之战结束了,或许是我的奢望与幻觉,可我感觉,这场对抗整个莱亚与教廷的战争,也快结束了。”
…………
当最后一批追击返回的近卫修士们赶到阶梯口时,已然是漫天繁星。
夏初的风吹拂河畔的芦苇,还没靠近就闻到了诱人的肉香。
成堆的篝火旁,架着一只只烤全羊,当地的牧民用小刀割开羊肉,流出了肥嫩油腻的肉汁。
至于随军厨师,则是将黑胡椒成把成把地丢在羊肉上。
孟塞满脸都是疲惫,肚子更是咕咕直叫,可还是先安排了追击的士兵先休息。
“冕下呢?”拽住一名参谋僧侣,孟塞沙哑着嗓子问道。
那参谋僧侣指了指身后:“那个光着膀子,在给羊肉撒盐的就是。”
孟塞揉了揉眼睛,才确认那个右手捏盐,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让盐粒从手腕滚到手肘落下的人就是教皇。
看到孟塞走来,霍恩放下了手中的盐碗,不等孟塞行礼,就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一仗打的不错,孟塞·德克赫。”霍恩返回桌前,给他割了一块羊肋条,“试试,我亲手烤的,就等你呢。”
在他人羡慕的目光中,孟塞接过了羊肋条,轻轻咬了一口:“很好吃啊。”
“好了,别放屁了,烤这么久,肯定柴了,都别看着流口水了,自己上来割肉。”
周围的兵团长们才欢呼一声,拿起锡盒与小刀,扑到羊排前割起肉来。
端着那盘羊肋条,孟塞与霍恩并肩站在一旁。
“交替撤退指挥的很好,居然真让你用出来了。”
“是近卫修士们努力,不是我个人的功劳。”
霍恩眼角含着笑:“我多希望科勒曼能少几分张扬,你能多几分傲气。”
在大多数战争中,撤退是很难保持组织的。
因为撤退意味着失败,意味着将帅对胜利的结果不看好,对士气打击巨大。
在撤退过程中,由于兵力分散和拉长,一旦后军被击溃,极有可能出现乱兵冲击,并导致连锁反应。
所以在帝国战史中,大兵团一撤退就会崩溃。
帝国的将军,看到敌军撤退的第一反应是把他们打崩,将撤退变成溃退。
所以科斯梅与塔德拉什做出了同样的判断,要利用局部撤退,扩大成整体撤退。
但这种打法有一个前提条件,两人审题时没有审清楚。
那就是“撤退时,会导致士气和组织度双重下降,并且兵力分散。”
近卫军的士气与组织度自不用说,兵力分散的问题也被交替撤退解决了。
原理还是那个原理,空间上兵力分散就在时间上集中兵力。
通过交替撤退,交替担任后军,就能在维持士气组织度的同时,保证军队队列的秩序与完整。
此时,反倒是敌军为了追击,会不由自主失去秩序和组织。
那么这个时候,就到了反击的时候了。
交替撤退战术并不是一项简单的战术,一个衔接不好就是满盘皆输。
到目前为止,只有近卫军能够完成这种高难度操作。
“只是破坏了原有的计划,下一步的变数就多了?”孟塞眉梢挑起一抹忧虑。
“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了,不是有参谋僧侣们吗?”霍恩拍拍孟塞肩膀上的灰,“叫他们掉头发去吧,哈哈哈哈。”
本来这一仗不是这么打的。
原本的计划,只是引诱边境骑士团来进攻,然后拖延时间。
等到十六或十七日,安德烈赶到的时候,再两面夹击。
只是战场上的变数永远比计划中多,科斯梅来的太早了,近卫军还没能构筑起工事。
近卫军虽然士气高,军纪严明,可也不是机器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
真到了五成六成的伤亡,他们也会逃跑,只是数量多少的差别而已。
贸然野战下,虽然前期看起来是占了上风。
可一旦拒马胸墙等工事被拆完,进入广阔空间对战,那局势必定对于近卫军不利。
所以孟塞才临时提出改变计划,在工事防御体系被摧毁前,提前放边境骑士进来。
只要孟塞指挥的交替撤退战术不出乱子,那么就能一次性大量摧毁边境骑士的有生战力。
本来参谋僧侣们都是主张假撤变真撤,直接撤回拉丹堡的。
但最终霍恩还是拍板同意了孟塞的计划。
好在结果是好的,暮钟山一战打乱了边境骑士团的组织,也打掉了骑士们的心气,给为战争的下一步打开了坦途。
“如果安德烈支援及时,那边境骑士团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想,最好还是不要完全歼灭这些边境骑士为好,而且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见孟塞讶异,霍恩笑道,“这些边境骑士同样担负着拱卫教廷和抵御王庭的任务,不是普通骑士,是对人类有功的骑士,是击退过吸血鬼的骑士。
从一定意义上而言,这是千河谷人与莱亚人的战争,是圣联与帝国的战争,但同样也是人类的内战。
千河谷的历史太浅太短,修士亦或千河谷民族都太小了,将整个人类纳入话语体系,说不定才是……”
说到这,霍恩忽然停住了,只是愣愣望着夜空出神。
第891章 暮钟山之战(后传)
晨间的风吹拂过面庞,铁拳战团第一顾问安德烈·马赛站立在瓦伦泰勒身边,凝视着山坡下的战场。
接连不断的炮弹破空与铅子尖啸惊得羊群乱窜,长毛獒犬对着炮声的方向不断吠叫。
在山坡下庄园前的平地上,约有两千军队正在交战。
叫常人来看,必然只能看见混乱的刀剑、晃动的旗帜以及飚射的鲜血。
可在安德烈眼里,一切却又泾渭分明。
旗帜、动作、头盔的形制,这些繁杂的信息综合到一起,便会让原先复杂的局面变得无比清晰。
发条炮轰散了帐篷,露出了脆弱的脱甲骑士。
长枪手排着三排横阵冲刺,整齐划一地跺脚发动【突刺】,将又惊又怒的数名骑士刺穿身躯。
至于不远处,还有手持发条铳的圣铳手,在转轮式射击压制所有尝试从主路出逃的溃兵。
这些溃兵来自被打散的边境骑士团,几个溃兵旗队在这个河谷村庄扎营过夜。
但可惜的是,边境骑士团败退的消息早就通过瑙安河传到了安德烈这里。
安德烈连夜调动,组成了一张大网等着这些倒霉骑士迎头撞上。
“跪地不杀!弃械不杀!”
“从帐篷里出来,手放到脑袋后面。”
“轰——”
破碎木屑四溅,水槽断裂,飘着干草与马毛的水在地面流淌。
惊恐的战马们人立而起,一个扑腾跳出了马厩,朝着碎石原狂奔而去。
成堆的战马在营地内横冲直撞,时钟弹带着“咔哒”声在地面滚动。
无形的精神冲击,空中飞射的铅子,将营地中残存的士兵一一击倒。
骑士们如丧家之犬般抱着马脖子,在营地中左冲右突——却不是为了斩将夺旗,而是为了逃出生天。
“瓦伦泰勒。”安德烈忽然对一旁的瓦伦泰勒道,“你看那边。”
瓦伦泰勒打眼一瞧,却是两名士兵趁乱将骑士珠宝箱中的琥珀宝石胡乱塞入绶带中。
塞的满满当当,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一两颗。
瓦伦泰勒当即没好气道:“你的好士兵!”
安德烈撇撇嘴:“我战前三令五申,打仗是打仗,捡东西是捡东西,两件事不能一起做。
本尼,那个士兵是谁,你认识吗?”
第五兵团的兵团长本尼磕巴了一会儿:“是我兵团百队长……”
“你还知道呢?”安德烈记得每个兵团每个百队长的名字与样貌,刚刚只是考考本尼罢了,“把他们俩左手砍了,看谁还敢乱拿。”
“好你个安德烈,只允许自己拿,不允许别人拿?”瓦伦泰勒侧头瞧他一眼。
“我知道什么时候能拿,什么时候该拿。”安德烈鹰一样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些将金银财宝塞入裤裆的士兵,“这仗没打完,不能拿更不该拿!”
那名兵团长鬓角流下了汗水,这两位百队长显然是他手下得力干将,实在舍不得砍手。
“安德烈阁下……”
“怎么?”安德烈猛地睁大了眼睛,“我的话,你们不听了?”
反倒是瓦伦泰勒拽下了他的手:“好了,审罪不审人,要明刑正法,帝国旧军队那种私刑风气要不得。
军法官,你带宪兵把那俩抓起来,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是。”军法官招手叫来一队宪兵,小跑着朝那边冲去。
兵团长则是感激地朝瓦伦泰勒点点头,跟着军法官去了。
瓦伦泰勒倒是拉着安德烈胳膊,沿着山坡走了下去:“你这么对这些兵团长,不怕他们有意见吗?”
“敢?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安德烈甩开瓦伦泰勒的手,背着手沿着溪流走起来,“再说了,我的位置是教皇给的,他们有意见又怎样?”
“你不必自污,冕下不是小气的人。”瓦伦泰勒跟着安德烈,走到一处残破的石围墙前,“我尿泡尿,你等等。”
安德烈却是跟着解起裤腰带:“我也来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