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子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一层和二层用红砖堆砌,砂浆混凝土黏合,三层阁楼则是砖石柱子配木板。
他们用粉刷了墙面,又在市场上买来了各种镶板装饰。
屋子还附带了一个小庭院,打了一口水井,安了水泵。
建成的当天,沃洛维茨和来庆祝的战友与上司在门口钉下了一个门牌与邮箱。
门牌上写着“沃洛维茨·普森特与玛莎·普森特之家”,邮箱上则是“黑冠军第二营地直街13号”。
只是搬进去的第一天,他们却不得不睡在地板上,因为他花光了积蓄打了井,却忘了买床和家具。
沃洛维茨的嘴角忍不住挂起一丝笑意,最后他还是狼狈地找团长借了点才买了张床。
最后由于建房花销太大,他大多数的钱都拿去还债,每个月只能存下一点点。
为了补贴家用,玛莎就坐在家里用手纺车纺纱,还在庭院里开辟了一块小菜园,养了两只鸡。
他们一点一滴,添置了椅子、桌子、衣柜,买了餐具、烛台与碗碟。
家具越来越多,房间里的空间越来越狭窄,挤得他和玛莎越来越近。
最终,玛莎怀孕了。
于是普森特家最新添置的家具,是一张婴儿床。
那个因为洪水失去了所有亲人,因为饥饿加入了近卫军,因为仇恨举着军刀哭着冲锋的沃洛维茨——
终于,在贞德堡红枫乡军团属地直街13号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堂姐德蕾丝双眼无神的尸体,铺天盖地的洪水与厮杀抢食的乞丐,战场上肉身抗击骑士的记忆。
就像是好久好久以前一样,都快要淡忘在脑海的角落。
直到沃洛维茨从公报上看到了莱亚人入侵的消息,直到报纸上报道了军屯区的血泪,直到战团长的紧急召回令发出,他才意识到——
那些噩梦从未离他远去。
教会、国王、骑士、莱亚人,一直从未离去。
他想打仗吗?
如果可以,他不想打仗,去和那些他都不认识的人厮杀。
但如果要他接受他的妻子像德蕾丝堂姐那样与羊等价,要他接受未出生的孩子像蓝血孤儿那样被榨成葡萄酒。
那他宁愿一辈子在战场上厮杀,将那些噩梦永远隔绝在外。
就像随军牧师说的那样,千河谷是所有人的事情……
“……而不是仅仅只是某一个人的事情。”
沃洛维茨扭过头,看了一眼眼含热泪的妻子,他亲吻了一下她柔软而湿润的嘴唇。
“老萨托说了太多我听不懂的圣道派道理,我基本上全都没听懂。”沃洛维茨的嘴巴贴在妻子的耳边,“我只听懂了一个,我为明天而战。”
第793章 战争是最好的老师
“根据桑波利伯爵所说,夏绿城的城墙大概有近百年的历史了。
主持修建城墙的,便是第一任千河谷大主教乌斯特楚,使用了石灰、米果浆与大块花岗岩。
此后,历任主教和贵族,为了防止被库什贵族与叛军围攻,多次修葺和扩张了城墙。
在魔女墨莉雅提窃据这座忠于王室的城市前,最新一次修葺城墙是在二十三年前。”
距离夏绿城外大概四五百米的土坡上,拉夫尔与国王特使迎着雪吹着冷风,对着远处的夏绿城指指点点。
这位戴着貂皮帽子,唇上留着浓密短粗八字胡的肥壮男子看着就像是北方诺恩人。
但他实则却是正经的河上屿贵族,只是常年为王室在诺恩王国边境奔波而已。
“这里太远了吧?”眯着眼,看着风雪中的夏绿城,国王特使不满道,“就不能近点看吗?”
拉夫尔断然摇头:“这里是最近了,发条炮在五百到六百码距离上虽准头不够,但他们有占卜法术,谁知道呢?”
哆哆嗦嗦地从怀里取出烟斗,再用胡萝卜般的手指夹住,国王特使吸了一口才示意拉夫尔继续说。
在鼻头冻的发红的特使面前,作为大骑士的拉夫尔只穿了一件遮风的短袄,却仿佛还在秋季。
“这两年中,墨莉雅提对城防做了一定程度的改造,疏通了护城河。
护城河的外围,她还用夯土与栅栏修成了胸墙与碉楼。
在胸墙与碉楼后,新旧城墙连接起来,砌成了三角城墙。”
国王特使边听边点头,望着远处城墙突出的三角形城墙,他便知道是情报中的“三角堡”。
翼巢公爵的书信中,极力描写了这种特殊外堡的磨人之处。
其内部实心,上面安装有发条炮,尖角难以安放攻城塔,而从侧面进攻又会被两面夹击。
如果进攻两个突出部中间的城墙,即“凹”处,则会被三面夹击。
这些千河谷库什人又极擅长硬弩,尤其是山民人人会射箭。
翼巢公爵在碎石原战争中吃尽了苦头。
“咱们不也有发条炮吗?拿去轰城啊。”作为国王的心腹,特使自然是知道眼下情况的。
就这么个状况,管它是什么魔法还是炼金,先用上再说。
要说别的东西,这些莱亚人可能不想学或者学不会。
但要说这战争相关的东西,他们学起来速度快的很。
发条炮落到他们手中,在投降炮手们的指导下,两三周就摸明白了这种新式武器。
尽管不如千河谷人打的准,但却是有模有样了。
“夏绿城外城墙4法寻(7到8米),内城墙6法寻(11到12米),安置在更高地方的发条炮,比我们搜集来的发条炮射程更远。
而且很多三角堡都是用砂浆修葺的厚实城墙,咱们那些三磅六磅的发条炮,估计得轰好久。”
“那水战呢?或者叫红衣骑士泅渡?”
“在夏绿城四分之一临水没有修建城墙,但安放有岸防炮,战船过不去。
至于红衣骑士的水平您也知道,他们智力本就低下,先前一次成功,敌军有了防备,便难有第二次了。”
特使抽了一口烟斗,吐出了传统派的浓呛烟雾:“孔岱亲王放着如此坚城不守,却要出城迎敌……若智。”
“倒也不能这么说。”拉夫尔替死去的孔岱亲王打了个圆场,“他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而且当时的城防还不如今日如此严密。”
特使吞云吐雾了一会,哑着嗓子问道:“城防我听的够多了,说说守军的事吧。”
拉夫尔招招手,立即便有一名教士递上了一卷卷轴。
“目前估计,城内守军8000人,民兵3000人,发条炮40门到50门。
城内居民原先有6到8万,后来坐船跑了三万有余,又迁入了上万名逃跑的军屯区山民,此时预计有5万人上下。
由于我们未能控制瑙安河河道,河岸上还有两门发条炮阻击我方战船,导致后续粮草与兵器可以一直运入夏绿城。”
“他们短期内有断粮风险吗?”
“没有。”
“多久可以攻下这座城?”
“以目前的进度,恐怕要一年。”
“你们城外足足有四万八千人!”
拉夫尔皱起了眉头:“当年血肉王庭十万大军围攻圣座城三年,城内只有九千守军,难道攻下了吗?”
而且还有一点,他都没有开口。
人家夏绿城城内是万众一心,城外的军队是鱼龙混杂,包含有大量封臣附庸军队。
除了拉夫尔带来的国王直属的两万人外,还有——
仙石甸封臣军队四千人,由海因茨曼伯爵带领。
黎明岛封臣军队九千人,由德雷塔伯爵带领。
从熊堡领叫来的诺恩盟军八千人,以及千河谷还乡贵族带领的七千人。
仙石甸和黎明岛两地的封臣军队打打顺风仗还可以,真要他们拼命攻城那是万分不肯的。
不日,欧斯拉家族的一万两千军队就要到达,就是不知道吉尼吉斯殿下能拉来多少军队。
狠狠嘬了几口烟,特使一脚踹在岩块上,将一块砂岩踢出了裂纹:“玛德,这也不行,那也没有,这女大公还真能防到审判日去?”
拉夫尔捏着眉心:“我们对夏绿城城防判断失误了,哪怕要冒着被墨莉雅提截断后路的风险,也该直取夏绿城的。”
“那位王室的药剂师,她的计策奏效了吗?城内有什么反应吗?”
拉夫尔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摩挲剑柄上的红宝石。
在风雪中,刚刚在军营中度过了新元节的士兵们,便在骑士们的鞭子下走上了这片白雪覆盖的土地。
他们挥动着铲子与十字镐,弯弯曲曲地朝着夏绿城挖掘坑道,采用土工掘进的方式向城墙靠近。
这就是拉夫尔苦思冥想后采用的进攻方式,便是前朝莱亚国王阿罗波德编撰的兵书《围攻》中的穴攻法。
只不过,穴攻法是为了把城墙弄塌,而拉夫尔的掘进作业是为了士兵们不要成为活靶子。
这个想法拉夫尔11月就想出来了,结果调集铲子十字镐和发动士兵挖掘,耗费了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
现在都1449年的1月了,才挖掘出四条一法寻(1.9米)深度,两侧用藤筐装满泥土防弹的壕沟。
一开始他们采用直线壕沟,被六磅炮打了个血肉胡同。
痛定思痛后,拉夫尔集思广益,才想出了Z型壕沟,然后在距离夯土胸墙六十码左右的地方挖掘平行壕沟。
如今是1月12日,经过十天的平行掘进他们已然进入五十码范围内,开始和栅栏与胸墙后的士兵交战了。
相比而言,拉夫尔还是挺想堂堂正正拿下这座城的。
如果那位药剂师的法子奏效了,恐怕夏绿城两三年内都无法住人了。
“阿丹堡方向也在进行掘进作业,如果攻破了阿丹堡,就断绝了城内后路,我们可以绕过它进攻后方的下瑞佛郡。”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再投一次那些病死……的牛羊吧。”特使在“病死”这个词上特地咬了重音。
第794章 夏绿城下的战壕与栅栏
刺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当矛尖穿过盔甲的缝隙,手上首先传来的,是柔软但坚定的阻力。
随着短矛继续推入,阻力越来越大,直到某一个瞬间,矛杆上的力忽然减小。
脸上身上会莫名有温热的感觉,鼻端则会传来铁锈味与油花味。
那是在校场上刺木人难以体会的感觉。
如果是一个老练的士兵,此时就应该快速收手,以免短矛插入过深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