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传铸鼎,腾龙飞升,于是我也铸造了大鼎,将其放置在书院,并在泽湖养龙。”
“可惜,鼎非鼎,龙非龙,照猫画虎罢了,一切终究付之东流。”
说到这里,董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心中虽失意,却在大齐收下了一个弟子,渐渐地,有了四位弟子。”
“我发现了两件事,一是这五百年的时间,天地开始再次复苏。”
“二是,我的四位弟子,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优秀。短短时间内,他们的修为已经不输给我在第二次尸解之时。”
老人的目光微微闪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尤其是老二,他的本命出现之时,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俞客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想起了陆华曾说过的话。
二先生一剑一风骨,九剑合一,可斩夫子。
看来此话,并非无的放矢。
“可是,我也感到高兴,因为我终于追寻到了那一丝飞升之机。”
“我建造了惊神阵,故意泄露我的身份,等着四个弟子来共斩我,完成了第五次尸解。”
说到这里,老人的语气变得凝重。
“尸解虽是夺天地的造化,却也难逃天地的大限。”
“只有六次轮回,也就是尸解六次。”
“我已经尸解五次,只剩最后一次尸解。”
老人说到这里,终于第一次挺直了腰杆,这般讲述,仿佛这漫长的过往经历,五次尸解,寻常人不可思议的陆离一生。
终于在这位面前,有了底气。
他的目光如深潭般幽邃,直直看向俞客,缓缓问道:
“一千九百年的人生,在你眼中如同什么光景?”
俞客闻言,心弦微颤,思绪飘忽。
他想起了陆沉的一生,那不过是在神霄宗内一场五日的模拟。
而第二次模拟,仅仅一日之后,总计不过六日光景。
然而!
在鲲虚界之内,却已是沧海桑田,三千年悄然流逝。
人间一日,鼎中岁月已越三千年。
夫子那人间的一千九百年,在他俞客眼中,不过是在神霄宗内一日的光阴。
此刻!
俞客心中的古老大鼎悄然轰鸣,那声音古老深邃,穿越古今,响彻寰宇。
大音希声!
带着无尽的沧桑与厚重,与天地共鸣。
俞客微微颔首,沉思片刻,终是开口。
“如同蜉蝣,譬如朝露!”
夫子听后,低声呢喃,重复着那二字:
“蜉蝣……”
“譬如蜉蝣之生于朝,死于暮;譬如朝露之去无迹,来无痕。”
“此时,便是……蜉蝣见青天!”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感慨,似是在细细品味这两个字背后的深意。
江风依旧,带着几分凉意,雾气缭绕,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两人的对话,清晰而悠长。
老人怅然一笑,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董诚又问道,“你见过那位陆沉吗?”
俞客点了点头。
陆沉已经离此世整整三千年。
老人问道,“陆沉,他问了什么?”
俞客却摇了摇头,“我见过他,他却未曾见过我。”
夫子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却有没有再次追问。
老人终于问出最在意的问题,“我与陆沉相比如何?”
俞客看着面前的夫字,其实不可否认,他的一生无论说长度还是所立的功业。
所建的书院,所留下的儒家之说。
是这后世无法绕开的人物。
要是说陆沉与之比较,同样是这三千年最为璀璨的人物。
除开上下神话不可考的缥缈年代,从战国以来,历史的第一页就是《陆沉本纪》。
但是!
对于俞客来说,他的天人转世第一世就是“陆沉”,第二世是“谢观”。
夫子再强,对于自己来说,并无助益。
俞客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你的一生,我从不在乎。”
一句简短的话。
夫子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第381章 北俱芦洲,惊神阵开!
夫子第一次神色微变,似乎被这句话隐隐触动。
老人脸上浮现出一抹肃然,沉声道:
“仙人,你是否太过傲慢了?”
夫子低垂着眼眸,缓缓说道:“我翻阅了古籍,得知这片天地的来历。天地曾经历了一场大劫,那是在六千年前的战国之前。”
“传说在更久远的三千年前,那时的世界充满了真正的修士。他们御剑横渡大江,飞剑斩杀蛟龙,得道者能享人间四百春秋。那是一个可以修行的辉煌时代。”
“仙师高高在上,凡人却如同奴仆,有仙缘灵根便可成仙。”
“后来,天塌地陷,灵气消散。”
“失去了天地灵气,仙师不再是仙师。”
“他们躲进深山,依旧对着天下发号施令,企图掩盖这个天大的秘密。”
“然而,这个秘密终究不可能一直瞒天过海。”
“有人知道了!”
“于是,天下之纲绝而维弛,异姓并起,英雄豪杰纷纷涌现。号人间失德,天下大乱,灵潮退去,末法时代降临。”
“无数凡人挥斧伐山,毁庙逐仙,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拉下了云端踩进了泥里。”
俞客不是第一次知晓此事,还在初次模拟之中。
刘金蟾似乎曾向陆沉提及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据说那个时代,被称为“仙人之殇”。
灵气消失,所谓的仙人如同无根之萍,无水之舟!
成了凡人眼中“无牙的老虎”。
老人缓缓道,“那是第一次天变。据记载,无数失去法力的仙人,曾被瞧之如蝼蚁的凡夫俗子加倍报复,甚至被圈养如猪狗。”
“仙山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仙人眼中只有恐惧。”
“那些仙人中,自也有骨气的,选择自杀、跳崖、投江者数不胜数。”
“然而,也有一部分人选择了另一条路——他们用自身的血脉祭祀一物,企图换取上天的原谅。”
夫子言及此处,稍顿,目光流转至谢观,缓缓而言:
“所祭者,乃一方巨鼎,四足鼎立,双耳高耸,其上精雕细琢,花鸟鱼虫,山川河流。”
俞客闻此,心弦微动。
此鼎之貌,竟与他心海中所立的大鼎,何其相似!
难怪夫子会铸鼎于泽湖之畔,泽湖养蛟龙。
原来,这一切皆源于他始终未能觅得飞升契机之无奈选择。
夫子缓声道:“我想,此鼎或为天地之始,亦或为仙人所推崇的神物。”
俞客不露声色。
夫子继续道,“仙人陨落之后,凡人崛起,王朝更迭,绵延至今。”
“世间遂添一词——人定胜天。”
言及此处,老者抬眼,目光深邃,凝视俞客,缓缓言道:
“仙人非永恒强大,天地之间自有轮回盛衰。”
“天,亦不是不可胜。”
此言似有所寓,尤其是老者那双眼眸,仿佛蕴含无尽深意。
然而!
俞客依旧神色淡然。
江边的雾气越发浓郁,却无遮掩二人,只是围在董诚和俞客周围。
两人一人说话,一人默默倾听。
董诚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抬手摸了摸嘴边的短须。
“这两百年间,我的足迹走遍了天下。后来,我决定出海,驾着一叶小舟,一直往东,往日升月落之地前行。”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有时候,我会下到深海捉住长鲸,在月色下飞游过海面。”
老人看向俞客,笑道:“那一刻,我真的好像体会到了仙人的逍遥。”
“手提三尺剑,跨海斩长鲸。”
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