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表情有些绷不住,这是什么意思?答应还是不答应?
小尼姑没有详细回答……她已经收回视线,自顾自地离去。
下人此刻才反应过来,对六爷附耳道:“六,六爷,她,她是观云舒!武林公认的最强元魁!听说不足二十岁就已经有了和十武魁媲美的实力。”
十武魁,也就是朝廷册封的江湖高手,算是元魁的上位,武魁没有年龄限制,谁强谁上,大都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当今三大派,六大宗的宗主基本都是武魁……当然,并不是指全天下就他们十人最强,毕竟还有不少强者压根不鸟朝廷,因此自然不会接受什么武魁之名。
“什么狗屁元魁!?话都说不明白……”六爷郁闷得几欲吐血。
观云舒在屋外微微蹙眉,但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动怒。
“施主,请问秦风寨怎么走?”她拦住庄园内一个侍卫,行了一礼,问。
侍卫被观云舒的容貌与气质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半响才指了指一个方向,“向北走,河曲通缉榜上就有王长志的画像,他是秦风寨寨主……通缉令上有具体位置。”
“多谢。”观云舒的表情并没有多少起伏。
她当然知道王长志是通缉犯,也知道赵无眠不是王长志,她只是很好奇,赵无眠怎么会行侠仗义……他的刀法中隐隐透出一丝邪修的味道,如果她没猜错,应当是太玄宫所学。
太玄宫,乃江湖三大邪派之首……它为魁首,倒不是因为势力最大,只是因为,这个门派是江湖头号反贼……是为颠覆大离朝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猜错了,毕竟她的阅历也不甚丰富,小西天与太玄宫并没有恩怨,两派中人很少交手,而且赵无眠只出了一刀。
她决心去秦风寨看看,她相信那里会有答案。
就算没有答案也无妨,路在脚下,她的道也在脚下,遇见一切不明白的事情都要亲自去解惑,就是师父所说的历练红尘吧。
而等观云舒远去后,六爷止血包扎完毕,才有人提议道:“那我们现在,是找人报复?他不是想给矿工讨公道吗?我们就把所有矿工吊起来抽,引蛇出洞。”
六爷疼得冷汗直流,闻言更是翻了个白眼差点昏死过去,愣是让他鼓起力气一拳砸在那人脸上,“蠢货!这么干了,以后谁还敢给我挖矿!何况就算引他出来,你有把握杀了他!?你上?”
那人捂着脸,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六爷这才道:“先按他说的做,随后等我去趟太原……晋王出手,总不至于拿不下他……”
赵无眠策马奔腾,吃饱喝足的白娘子也是尽情驰骋,速度太快,雪花拍打在脸上还有点疼,但赵无眠却是禁不住大喝一声,“念头通达!畅快!”
此去一行,物资买了,侠也行了,就连秦风寨的事儿估计也能解决。
小西天是名门正派,那小尼姑如果去秦风寨见到那一票拐卖人口的土匪,定然留不得他们。
苏青绮没有骗他,秦风寨早已是杀人不眨眼的恶种聚集地,毕竟江畔村的村民是他们杀的,也是他们卖的……爱国的恶种也是恶种。
赵无眠状态不佳,时间紧迫,没空剿了他们……这就是一根刺一直埋在他心底,他本想等将洛朝烟送回京师后再亲自上门除害,不想能在此地遇见一个名门正派的小尼姑。
那尼姑能躲开他那一刀,杀几十号土匪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佛门讲究不杀生……
赵无眠摊开手心,一缕黑发绕着指尖随风飘扬,隐隐带着一抹幽香,让他想起了小尼姑那长至小腿的黑发,琢磨少许,他轻轻摇头,“带发修行的尼姑罢了,她把那群土匪打晕了送官府也成,等日后再见到那小尼姑,问问就是。”
赵无眠顺手行侠仗义一次,来回花的时间还没十分钟,白娘子也是日行千里的宝马,很快就能回去,不过赵无眠为了提防有人跟踪,愣是四环八绕,围着江畔村绕了一个时辰,然后又去而复返回了河曲,顺带多买了三匹马。
多带几匹马,一匹跑累,换马而行,速度虽然还是比不上白娘子这千里马,但也相差无几……至少赵无眠是这么认为的。
但买来的那三匹马,花了不少钱,皆是马厩上上品,雄壮威武,可一瞧见白娘子却畏畏缩缩,白娘子则趾高气扬打着鼻息,很人性的露出几分轻蔑。
等到开跑,那三匹不足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被白娘子甩开一大截距离,导致赵无眠不得不放缓马速,愣是多拖延了一个时辰才回去。
赵无眠轻抚白娘子的脖颈,心底暗道这世道果真不能用前世经验看待。
别说人,单是马与马之间的差距怕是不小,一般而言,千里马只是虚称,怎么可能真的日行千里,但白娘子目前表现出的能力,真要沿着官道撒丫子跑,恐怕三天就能从河曲横跨数千里跑去京师。
这都能算异兽了……
不过白娘子也不可能不吃草料不休息,料想没那么快,而且前路可不是毫无阻碍,不说有没有拦截,单是路况,遍地是山,山路蜿蜒险峻,除非走官道,否则马儿根本跑不快。
但现在赵无眠怎么可能正大光明走官道,那不是找死?
琢磨间,已经到了江畔村。
村口一堆堆小土包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积雪,与人声鼎沸的河曲镇不同,江畔村只有一片死寂。
当然死寂,大部分村民都在土里埋着……赵无眠与他们素未谋面,却已经为他们做了自己能够做到的极限。
赵无眠在村口下马,手按刀柄,牵马进村,白娘子喷了个鼻息,轻踏蹄子,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己的小主人。
走了几步,没有瞧见绑在屋外的两匹黑马,赵无眠心底微凛,却是敏锐地听到旁边小屋传来动静。
咔嚓。
赵无眠指尖将长刀弹出三寸,却是洛朝烟推开窗户,露出小脑袋,即便还不是一国之君,此刻也是一国公主的她露出明亮轻快的笑意,口中清亮,“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没有受伤?你换了身打扮,我与青绮一时之间还没有认出是你,还好你牵着白娘子。”
白娘子好似听懂了又喷了个鼻息,眼里有点小骄傲。
“我们把马藏起来了,”苏青绮推门走出,却是琼鼻微动,“你身上有血腥味……”
赵无眠摘下斗笠,走进屋子,“等我喝口水再说。”
两女一时之间没有回答,而是多看了几眼他的脸庞。
赵无眠换了身行头,自然也仔细洗了把脸,如此才把脸上那些凝固的血污泥土尽数洗去,让两女此刻才能看清他的面容,估摸二十岁上下,薄唇挺鼻,宛若从画中走出的美男子。
虽然很好看,但两女也不是看重外貌的人,很快移开视线,生火的生火,喂马的喂马,活像赵无眠的两个小丫鬟,谁能想到她们一个是未来之君,一个是江南苏家大小姐。
赵无眠还拿出两只烧鸡,“日后的苦日子多的是,此刻能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
说罢,赵无眠才简短概括了一下河曲矿场的事,只是没提小尼姑和秦风寨的事……毕竟他也摸不准那尼姑会不会去秦风寨帮他剿匪。
洛朝烟没怪他自作主张去行侠仗义,只是琢磨少许才笑道:“安然回来就好,说来惭愧,这种事关百姓的民生大事本该由我来操心……让公子费心了。”
苏青绮倒是杏眼瞪圆了几分,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的侧脸看。
他居然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江畔村的惨状是她第一个发现的,她是真心想剿了秦风寨,也真心想去河曲矿场救回村民,只是此刻当以洛朝烟的安危为重,才如此克制自己,时时警告自己该以大局为重。
这段时间她内心可谓一直天人交战,此前她之所以想去河曲,不就是想去矿场?此前犹犹豫豫不敢说出口的话,不就是希望赵无眠能代替她去矿场一趟?
她并没有说,但赵无眠已经替她做了。
赵无眠可不知苏青绮在想什么,他一连喝了好几碗水,又吃了大半只烧鸡,才取出一个破布抱着的铁剑随手扔给苏青绮,道:“铁匠铺买的,你先凑合用吧。”
苏青绮抱着铁剑,眨眨眼睛,小声道:“多谢。”
洛朝烟则看向挂在白娘子身侧的雪白长枪,“那杆枪……是碧波吧?宫中有所记载,当年靖难之役出现过的名枪,杀敌无数……”
“被晋王缴了,后来又赐给六爷了吧……你还看这些?”赵无眠抱着长刀坐在墙边,偏头看来。
“我喜欢读书,小时候经常翻阅宫中典籍。”
“是吗……”赵无眠拿起斗笠盖住面庞,毫不客气道:“累了,我睡会儿,等出发时叫我。”
自昨夜醒来直到此刻晌午,赵无眠都不曾休息过……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他便已经能够做到杀伐果断。
兴许他便是天生的江湖人。
只是此刻闭上双目,他还是能想到自己的父母,前世的朋友,手机电脑……妈的我刚配的4080s啊,还没玩上黑吗喽呢……
但孤身一人身处异世,赵无眠只能压抑住心中的诸多念头……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心底有什么愁怨都显露在面上。
第11章 晋王府内
赵无眠三人紧张兮兮,又是藏马又是乔装打扮,但实际上此世没有网络,消息有滞后性,所以直到赵无眠回村睡大觉这个时间点,洛朝烟这档子事才传到晋王耳中。
太原正中,偌大的晋王府内,一片湖泊坐落在后院内,周围种着不少槐树……湖泊已经结冰,却有一位穿着狐裘的中年男子搬着小板凳,毫无藩王气度的坐在槐树下,手里拿着木制钓竿,在冰面上凿了个洞钓鱼。
天气严寒,狐裘男子旁边摆着火炉,怀里还抱着个暖炉,但手指仍然被冻得通红。
冰天雪地还在自家院子里钓鱼……此人正是晋王,洛应全,也是洛朝烟的亲叔叔。
当年削藩倒是没削到他,但俗话说‘秦晋之好’,秦地与晋地毗连,因此秦王起势后,晋王眼看秦王略占优势,当即随他一起‘清君侧’,居功甚伟……作为褒奖,事后不仅将西凉一并封给他,还将他的军权扩至二十万,担镇守边疆之责。
不得不说晋王的眼光之毒辣,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晋王妃的家族受到牵连,被连根拔起,诛杀殆尽,一年后晋王妃便郁郁寡欢,撒手人间,只留给他一个儿子,这事也一直都是晋王心底的一根刺,因此直到现在他也未曾续弦,从这方面看,老洛家的情种还挺多。
至午时也没有一条鱼上钩,空军的晋王并不失落,收起鱼竿,长身而起,“乏了,回去歇息吧。”
此刻伫立在他身侧的侍从才递上密信,“王爷,京师有消息。”
晋王接过密信,眉梢顿时紧紧蹙起。
他又在小板凳上坐下,将密信读了三遍,才将密信扔进火炉烧掉,一言不发,继而再度拿起鱼竿钓鱼。
侍从不敢说一句话。
从午时钓至黄昏,鱼竿才轻轻一动,有鱼上钩,但晋王还是一动不动。
“王爷,上钩了。”侍从提醒。
晋王好似这才反应过来,却是将鱼竿轻轻一抛,扔在地上,问:“最近有個小子,想拜入晋王府当本王门客?”
“是,他叫燕九,是圣上于景正十一年亲册的元魁,无门无派,背景干净,不过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属下猜测,他是迟迟无法突破才想拜入我府门下,寻个机缘。”
“同为元魁,与苏家小女比起如何?”
“二人从未同台较量,但苏青绮年方十六,燕九比她多修炼了十年,同为元魁,潜力差距不大,因此料想远强于她。”
晋王沉默少许,才道:“苏家小女在秀荣,此刻应当在往晋南走,她的身旁还跟着一男一女,让燕九将两个女子请回晋王府,江湖纷乱,此处最安全,至于另外一个男子……杀了吧,这便是他的投名状。”
说是保护,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是,王爷还有什么安排?”
“切记……不可让他暴露这是晋王的意思。”
洛朝烟可以死,可以失踪,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世人知道她是因晋王而死,因晋王而失踪。
虽然倘若洛朝烟最终在晋地失踪,即便不是晋王干的,最后脏水也得他担,但只要不挑明,那等晋王夺位时,仍旧可以名正言顺……别小看这一个‘名正言顺’,很多事情倘若不能师出有名,那便难以成事,否则当初秦王谋反时也不会起一个‘清君侧’的名号。
毕竟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否则晋王也不会用‘保护洛朝烟’这个由头。
不过按照礼法,即便洛朝烟死了,一样有皇长孙继位,还轮不到晋王……可晋王坐拥二十万精兵。
百年前归玄谷曾有高人花了一辈子时间,琢磨出一种将粮食产量提高数倍的法子,因此这个世道其实人口极为兴旺,导致二十万精兵严格来说,其实算不得太多,但也是一股谁都不能小觑的力量。
规则固然重要,但暴力才是权力的根本。
秦王能做皇帝,他晋王就做不得?
赵无眠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待醒来时只觉好不痛快。
睁眼一瞧,已是黄昏,透窗看去,大雪止歇,遍地红晕。
“公子醒了?这是圣上为您煎的药,嘱托您一定要服下。”耳旁传来苏青绮的声线,嗓音清澈干净之余,还带着几分柔意。
还给我煎了药?赵无眠愈发觉得洛朝烟温柔贤惠,就算只是怀柔政策,这份心意也是实打实的,只是……
“您?”赵无眠心想她什么时候这么尊敬自己了?
苏青绮也反应过来,抿了抿粉唇,双手捧着小碗向前递了递,扯开话题,“圣上也在歇息,公子把药喝了,在圣上醒前,我们还能再练会功。”
这话说进了赵无眠心坎,什么事儿也没练武重要……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完,便提刀带枪,用眼神指向小屋后院。
苏青绮心领神会,也是手提剑鞘站起,同赵无眠一起离开屋子,屋内只余洛朝烟盖着衣服,靠在墙边酣睡。
“公子是要继续学我的月华剑,还是……”苏青绮看向赵无眠手里的雪白长枪,“学习五气经中的枪法篇?”
“枪法吧。”手握长枪,赵无眠仍旧有一股如臂使指的感觉,显然他也会点枪法……自己到底会多少武器?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这么牛还能被人杀一次?
自己越强,越能彰显仇家的势力庞大,念及此处,赵无眠收敛心神,心无杂念,专注练武。
苏青绮微微蹙眉,小声劝道:“俗话说月刀年棍十年剑,一辈子的枪,如果公子此前不会枪法,那目前还是继续学我的月华剑为好,否则至少要练三年才能枪法大成。”
赵无眠极为熟稔地舞了个枪花,黄昏透过枪身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阴影,继而微微摇头,“《五气经》中,我还有不少疑惑,还指望苏小姐为我答疑解惑……这事迟早要干,宜早不宜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