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的态度看似亲和,实则疏远,你只是有求于我才不得不如此……其实大可以真诚一点。”
苍花娘娘面无表情,“你是小孩子吗?坦诚相待,天真可笑……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总归是需要虚伪与迎合的。”
“所以我此刻会无条件帮洛朝烟,苏青绮,观云舒,却不会随便帮你,至少她们会对我真诚以待。”
苍花娘娘再度沉默。
她是想把赵无眠收为麾下,但他却想和她做朋友?亦或是……想要她的心?想泡她?
“你小时候练武时,心中所想难道是为了以后虚伪与迎合?”赵无眠疑惑问。
苍花娘娘又是一愣,而后缓缓道:“我十五岁才开始习武,那时所想是为了不再有人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赵无眠露出笑容。
苍花娘娘反应过来,面容当即一冷,嗓音淡漠,“我经历之事非你所能想象,还轮不到你来说教……你想要我的真诚以待,就去证明你有能让我付出真心的价值。”
“沈小姐,你误会了,我们现在是在谈合作,而我提出了我的条件,可不是我在追求你。”
苍花娘娘呼吸一窒,都被气得开始磨牙了,不得不说大姐姐气得磨牙的样子,还挺有反差感。
她胸脯起伏了下,勉强平复心情,淡淡道:“目前给不了你真心,你不信我,我此刻也不可能完全信你……你换一个条件。”
赵无眠捏着下巴,琢磨了下,而后又是忽的一笑,“不必了,你这句话就挺坦诚的,你若真想骗我,方才同我虚与委蛇便可,何必此刻拒绝?
我答应了,待我去宫中后会保护皇后的安危,只是目前具体形势还不清楚,到底需不需要我夜宿皇后寝宫,还未可知也,此刻谈这個为时过早。”
苍花娘娘冷漠的表情又浮现了一丝呆滞,望着赵无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小姐所猜不错,皇城司左司主可以帮我进宫……他在何处,你可知道?”赵无眠说起正事。
苍花娘娘回过神来,琢磨了下,“他一般都睡在宫中,正午才回皇城司处理公务,直到晚上回宫……你现在去皇城司多半找不着他。”
赵无眠压了压自己的斗笠,从软榻桌上的果盘里拿了几颗冬枣,往嘴里塞了一颗,笑道:
“了解……附加条件便再加几颗枣子吧,哦对了,沈小姐家大业大,等下次我再来时,能不能搞些西瓜?曾经我习以为常的东西,如今失去了才顿感来之不易。”
说罢,赵无眠淡然而去,留给苍花娘娘一个洒脱随性的背影。
苍花娘娘望着他,抿了抿唇,桃花美眸中浮现一丝复杂,而后赵无眠忽然回首朝她轻轻挥了下手,苍花娘娘便又连忙板起脸,做出神情冰冷的模样。
等赵无眠不见了踪迹,才看一直在隔壁听墙角的绮鹤快步跑来,咬牙切齿,
“他居然敢这么对娘娘说话!能进宫者肯定不止他一个,娘娘何必受这气呢!?”
苍花娘娘回过神来,又恢复往日的淡漠,“他只是把你绑树上吹了不到一刻钟的冷风,你就这么记恨他?”
绮鹤眨眨眼睛,“他当初可是说要让娘娘陪他喝水酒……他也配?我这是在为娘娘不满。”
“楼内也被冬燕渗透了。”苍花娘娘没在这个话题多言,转而下令:
“你去把那个细作揪出来,给你找点事儿做,瞧你自从被赵无眠陷害以后,在我身边整日不是睡觉就是吃,胖了不少吧?若是办不到,你就去和赵无眠喝水酒,当他的暖床丫鬟去。”
“……遵命。”绮鹤大惊失色,又有点委屈巴巴,心想自己为娘娘生气是哪里做错了吗?
而后苍花娘娘才又脱去绣鞋与白袜,端正坐在软榻上,“拿纸笔来,我写封信。”
赵无眠牵回自己寄存在沈府的马儿,一路骑回侦缉司,从后门进去,将其与观云舒的马儿一同绑在后院,而后抓起正站在马屁股上打盹的雪枭。
“做什么去?”观云舒听见动静,推门而出,侧眼看向赵无眠。
“皇城司左司主可以帮我潜入皇宫,但我担心他也是冬燕之人,因此决定先潜入皇城司瞧瞧,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赵无眠说着,便回屋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那套潜行专用的白衣。
观云舒琢磨了下,而后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赵无眠微微一愣,继而后退一步,神情戒备,“要我欠你人情吗?还是说想逼我用那佛珠?我可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把佛珠用了。”
“你是整天看脚看傻了吗?”观云舒双手拂过肩上黑发,将其扎起,口中鄙视道:“叶万仓是你杀的,不是我。”
“原来是你欠我人情啊。”赵无眠眨了下眼睛,当即乐了,而后他又严肃道:
“什么整天看脚,我只是好奇,你要知道这世上一切的发明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好奇’二字,我要你现在就向爱因斯坦,奥本海默等科学家道歉。”
观云舒没搭理赵无眠,转身走进屋中,待出来后已经将黑发绑成两个可爱的团子,又用面巾遮住自己的面庞。
两人准备好便直接离开侦缉司,沿街打听到皇城司的方位。
皇城司类似于‘东西二厂’,内部人员均是太监,乃是专属于皇帝的特务机构,只是这群太监单纯负责‘宫禁宿卫’以及‘刺探监察’,因此没‘东西二厂’那么臭名远扬。
赵无眠要找的便是负责‘宫禁宿卫’的左司主李正空,他的工作约等于宫中安保队大队长,若想将赵无眠安插进宫,法子有的是。
不过此刻皇城司大门紧闭,门口连个护卫也没有,一副‘谢绝来客’的模样。
也正常,皇城司与侦缉司不同,没什么悬赏任务,更没有对外开放的必要,一般不欢迎人拜访。
不过赵无眠还没傻到这么光明正大敲门进去,潜入皇宫兹事体大,万事小心点没错的,就连方才进出沈府他都是从后门走的……更何况李正空还不在这儿。
第109章 萧远暮
雪幕如织,没那晚潜入晋王府时的雪大,没了当初天然的环境保护……但赵无眠的轻功水准也已经今非昔比。
而且皇城司的守卫水准也远差于晋王府。
雪枭飞进皇城司为两人侦查片刻,便飞回来指了个方向……那儿的人少。
赵无眠与观云舒宛若外出散步的小情侣,沿着皇城司围墙漫步,待来到那个方位,朝四周打量一眼,确保无人瞧见后,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迹。
两人飞跃围墙后便熟练往雪地里一趴,默然感知片刻,却看两个身穿红色官服的太监走过,口中说道:
“太子还是没消息?”
“听说太医院的人此刻全跑东宫去了,但愣是没一点消息传出来,肯定是被把住了嘴……想想也是,若是太子真没了,朝中估计也等不到嫡公主回京,直接就扶持皇长孙上位了。”
“唉,咱家秋收时还给东宫的轩公公送了对金镯子,就等着太子登基后,能照拂一二……如今全白搭了,就连轩公公此刻也没了踪迹,莫不是卷了镯子跑了?”
“轩公公十年前就是前大内总管的义子,岂会缺了你一对儿镯子?东宫现在封得紧,由总管全权负责,别说轩公公,就是一只鸟都进不去出不来,此刻就算是左司大人都插不得手。”
“应该不会有不长眼的刺杀太子吧?”
“诶,这些政事,咱怎么说得准呢……”
两个太监的交谈声伴随着细微脚步渐行渐远。
“轩公公应该就是在平阳被老李所杀的京中使者,看来东宫被冬燕渗透得不少,而据老李所说,轩公公武艺很高,担护卫之责,此前肯定是李正空管辖……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蛛丝马迹。”赵无眠传音入密道。
观云舒趴在雪中,微微颔首,而后忽的一愣,侧眼看来,略显惊疑,她并不知传音入密乃是苍花楼的秘法,毕竟这玩意明显是门派之秘,苍花娘娘也不会到处宣扬,但赵无眠什么时候会的传音入密。
“我从沈家小姐那儿学的,想学吗?再帮我一次,我就教你,只是不能外传。”赵无眠以此为借口,希望能让观云舒在京师多待一段时间。
观云舒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没搭理赵无眠。
两人即便潜入过难度更高的晋王府,但此刻在皇城司仍旧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因此赵无眠也不再多言。
要找到左司主李正空的办公地点并不难,正中大厅便是。
两人宛若鬼魅在雪中穿行而过,沿路避开偶尔带着案牍路过的太监,待靠近皇城司中心,防卫便森严起来,时不时能瞧见提刀带剑的护卫来回巡视。
但皇城司还没阔绰到用宗师来当护卫,因此在两人看来防卫力量也就这样,他们静待时机,在护卫交错之际,一个闪身便入了大厅,而后在地砖轻轻一踏,向侧方腾挪,躲在门后。
有一护卫感觉好似一阵寒风吹过,背后凉飕飕的,但回首一看,大厅内空空荡荡,也便收回视线。
大厅内部粗略看来就是开会的堂口,正中摆着两把太师椅,而后两侧摆放着约莫十把桌椅,墙壁上还挂着景正帝下发的‘武德垂远’牌匾。
此刻清晨,左右司主都不在,没会可开,自然空旷无人
在两侧各自有一小门,其上分别写着‘左司’与‘右司’,料想便是左右司主的办公地。
赵无眠与观云舒彼此对了个眼神,便分别朝两个小房间而去,分头调查……来都来了,自然不能只查李正空。
赵无眠去了右司小门,右司主负责‘刺探监察’,无论是军中还是江湖,均有涉猎,因此赵无眠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查到太玄宫与寒玉蛊的线索。
掀开门帘,入目乃是一排排书架,书香味扑面而来,显然是皇城司多年来搜集的情报,此刻分门别类堆放在此。
不过大离立国这么多年,真要事无巨细一卷卷记下来,卷宗至少也要上万,因此这里所放置的大都是近年江湖各事,亦或是右司主最近正在查的东西,放在此处方便随时查阅。
书架侧方分别写着‘江湖豪雄’‘四海大事’‘王侯隐事’‘边疆军情’‘奇门异物’……大体也就是这五类。
但‘王侯隐事’‘边疆军情’的书架上对比其他书架略显空荡荡,显然这种敏感卷宗不可能随随便便放在此处……能放在这儿的大多无关痛痒。
在书架中央,一片空出来的区域便是两张并起来的木桌,几本册子在桌上整齐叠着。
木桌旁放着火炉子,内里煤炭还有些余温,料想昨晚右司主还在这里工作。
正午李正空便会回来皇城司,右司主料想也差不多,此刻距离正午约莫还有半个时辰,时间不算充裕,因此赵无眠粗略打量房中陈设几眼,便来至‘江湖豪雄’的书架上翻找。
其上又以‘各大门派’‘散修’分为两大类,为首便是当今国教武功山,而后晋地小西天,燕云剑宗,顺着往下看去,才瞧见太玄宫的册子。
翻开第一页便写道:
“‘挽月弦’萧远暮,太玄宫宫主,刀枪剑戟,拳掌内功,无一不精。”
单看第一句,赵无眠便心底微挑,根据凌虚老道所言,他所用的剑法就是‘挽月弦’,却不曾想这居然就是这位太玄宫宫主的江湖诨号,而且‘刀枪剑戟,拳掌内功,无一不精’这句也和他对上了……他该不会就是萧远暮吧?
再往下看去。
“其虽不在武魁之列,武艺却不在任何武魁之下,景正十二年冬,老枪魁陈从新与萧远暮战于楚地,后被斩杀于鄱阳湖,是日,鄱阳湖满湖皆冰,厚约二指,此战之后,冰碎尸沉,大雪七日,鄱阳湖再未结冰……”
“是曰‘行人望攀折,远翠暮愁生’。”
“后老枪魁之子陈期远入京继承枪魁牌匾。”
最后这事儿还补了一句小西天真传弟子观云舒年纪轻轻在武学上便有几分萧远暮的风采,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建议怀柔于小西天,让观云舒成长起来后去杀了萧远暮。
赵无眠眉梢轻蹙,向后再翻一页,便是萧远暮的画像……是个女子,看上去和慕璃儿差不多大的样子,那显然不可能是他。
但他肯定和萧远暮有关系,约莫就是她的关门大弟子之类的?
赵无眠继续往后翻,继而神情微喜,还真有。
“萧远暮疑似有一弟子,年岁不大,常随萧远暮左右,但从未出手,不知武艺。”
后面又是一册画像,穿着紫色裙装,但戴着面巾,看不清面庞,只知是个女子。
赵无眠心情又沉了下去,再往后翻阅,便是太玄宫的各大长老,但没一个和赵无眠的年龄对得上。
册子最后还简单点评了下太玄宫。
“太玄宫起于立国之初,虽意图颠覆大离,但势单力薄,不足为虑,直至景正年间,萧远暮横空出世,魔威赫赫,虎踞江南一带,行踪缥缈,不知有何图谋,多年来所派探子尽数失踪,神秘至极,然青黄不接,年轻一辈没有一人有萧远暮年轻之风采。”
册子很薄,这就完了。
赵无眠揉了揉眉心,将其放回原处,虽有了点太玄宫的信息,但心中疑问反而更多。
他既不是萧远暮,也不是萧远暮的弟子……那他究竟是谁?
萧远暮的私生子?这也不对啊,萧远暮年龄最多最多三十岁,她总不能十岁生子,即便是这个带点玄幻色彩的世道也不可能。
思来想去,赵无眠还是觉得自己就是萧远暮那个常带在身边的弟子……男扮女装,女扮男装,在江湖都是很常见的事。
赵无眠带着满腔疑问,又去翻了‘奇门异物’那一栏,这次得到的信息更少,和洛朝烟当时所言差不太多,寒玉蛊乃百年前归玄谷一高人制出,而后高人携带寒玉蛊失踪,于是百年不见此物。
眼看翻不到什么有关自己的信息,赵无眠又看向木桌,翻了翻摆放在桌子上的小册子。
其上写着‘西凉晋北,军情概略’。
赵无眠翻看了下,大体就是战果如何,战损比,戎族败退几次,以及我方将领的胜率之类的。
但其中一位将领却是引起了赵无眠的注意,倒不是他认识,只是有关此人的页面比起其余页面褶皱更多,若是将小册子平放在桌面,随手一翻,基本就能翻到他,显然右司主最近时常盯着他的信息看。
赵无眠粗略看去……
无论是西凉还是晋北,都归晋王管,因此边疆将领,十之八九都是晋王麾下,此人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