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问:“小轩子可是京中使者?他本想来小西天求取真珠舍利宝幢,结果半道就被你截杀了?”
老李微微一愣,眼中赞许欣赏之色愈发浓郁,“不错,但小姐心太善,为防她愧疚,老奴才没敢明说。”
说罢,老李又取出一封短信给赵无眠看,“家主那边出了点事,他被晋王的人盯上了……
……少侠抢了晋王千里马,如今随时都会赶去京师,因此晋王已经近乎到了穷途末路,山穷水尽之时,恐怕早已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待他,一旦暴露小姐的具体方位,晋王说不得会派大军围城……
……武魁级别的高手终究也是人,虽能以一敌千,但要带着小姐逃出包围圈却是极难,因此家主此刻也不敢动身往平阳赶,一旦他来了平阳,便是做好了带着小姐一路杀至楚地水师处的准备,但此刻显然还不是时候,兵马尚未抵达琅珐。”
“晋王早该有这种决断了,只要能抓住小医……嫡公主,便可以‘辅佐洛朝烟登基’为由,领兵入京,管他世人怎么看。”赵无眠说罢又微微摇头,
“许家主在晋北待着无妨的,刚好也可吸引晋王的注意,反正军队尚未抵达琅珐,在此之前,我先去京师一趟,同苏小姐一同查出冬燕的幕后主使,也省得嫡公主登基后也被人下毒。”
老李眉梢轻挑,“少侠要留小姐一人在平阳?”
“晋地还有比小西天更安全的地方吗?”
“那倒没有,不过许家宗师都已经暗中来了平阳,可是需要老奴带少侠见一见?”
“不必了。”赵无眠喝了口茶便长身而起,口中说道:
“麻烦前辈分批次将许家宗师送入小西天,暗中护佑嫡公主,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切记一定要暗中行动,万万不可被人猜出小西天站‘女帝派’,我稍后去寻剑宗舵主,让他也管管嘴巴,最后再去京师将仅剩一個能猜出小西天与我等有染的人杀了。”
“谁?”老李眉梢微蹙。
“‘北境枪’叶万仓。”
“他的武艺可是极为不俗,老奴也有所耳闻,师承枪魁,一手天罗枪已至化境,便是鬼魁刘约之在他手中也未必讨得了好,老奴观少侠年纪轻轻,恐怕还不到三十岁……是他的对手?”老李略显怀疑。
“打过才知道。”
老李不再多言,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奉上,
“老奴曾经掌管大内以及皇城司,如今多年未曾入京,早已放权,但义子却是收了不少,政治不讲情分,但他们不少人的命脉黑料都握在老奴手中,因此他们还算听老奴的话,等少侠入京后,若要进宫查案,可执此令牌去皇城司寻左司主李正空。”
赵无眠接过令牌,“左司主李正空?”
老李淡淡道:“皇城司分左右两大司主,左司主掌宫禁宿卫,右司主掌刺探监察,分权而立,其中左司主李正空十几年前还只是个小太监,是老奴一路提拔而上,但在那个地方办事,手上不可能不沾点黑料,随便一点爆出去便是砍头的罪过,他料想不敢不从……
……但少侠也当时刻谨记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宫中,即便是自己的至亲骨肉也不能完全相信。”
令牌质地小巧,为纯金制作,其上刻着一个‘李’字,料想是老李的私人令牌。
他微微颔首,与老李再简单交流了下未来计划后,便离开别院,转而又去了剑宗分舵。
剑宗分舵位于平阳城西,一栋造型很秀美的庭院,不过联想到楚长东那人,这秀美庭院看上去也就带了几分骚里骚气。
朝门外弟子示意了下手中令牌,赵无眠便恭恭敬敬请进大堂,不过时便有个五大三粗,却被白布抱成木乃伊的汉子大踏步而来。
人还没到,带着几分巴结的嗓门便传来,“少剑主,几日不见又俊了几分啊,就是不知我的小书……”
赵无眠将《后宫秘史》拍在桌上,有几分好笑,而后打量了木乃伊楚长东一眼,“你受的伤有这么重?”
楚长东一把拿过《后宫秘史》,拍拍其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而后呵呵一笑,语气笑意中又带着几分自豪,“贱内做事比较夸张,这白布都是她给我包的。”
赵无眠眉梢轻佻,想起了洛朝烟,回回赵无眠伤口撕裂她都要絮絮叨叨说好久,一时之间他好像和这北地汉子也有了几分共同语言。
他坐在太师椅上,简单复述了一遍自己在小西天的谋划……别看楚长东五大三粗,但他心底细腻着呢。
往日他都叫赵无眠‘苏少剑主’,如今连姓也不带,恐怕是对他的身份有了点猜测,不过应当还没猜出他和洛朝烟有关。
因此赵无眠避重就轻,只是暗暗告诫楚长东莫要多嘴,同时多注意注意晋王的人,若是晋王派人来了平阳,当尽快转达给小西天。
只要楚长东明面上当做不认识赵无眠,只认识‘苏烟然’,那晋王也不会觉得剑宗也站‘女帝派’……现在剑宗是什么态度完全不知,毕竟慕璃儿也只是剑主而非宗主,楚长东一介分舵舵主,自然不敢随便和这种敏感的政事沾上关系。
此话一出,便算是暗示了自己的身份,楚长东面色微变,而后又是大笑几声,“短短几招就收复了小西天……有少剑主在,剑宗何愁不能中兴。”
说罢,楚长东拍着胸脯,担保自己肯定不多嘴,结果用力过猛,反而把自己疼得呲牙咧嘴,便在此时,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直接大踏步上前进了屋。
楚长东面色浑然一变,连忙把小黄书又抛向赵无眠,刚和赵无眠挤眉弄眼一下,便被女子揪住耳朵,“老楚!你伤还没好利索,拍什么拍,小命不想要啦!老娘可告诉你,我刚给你生个闺女,你要是让她未记事就没了爹,那老娘就是到了下面也不放过你!”
“嗯……嫂子好。”赵无眠面色稍显古怪,将《后宫秘史》不着痕迹又放进怀里,打了声招呼,便准备离开。
那女人此刻才反应过来赵无眠也在,连忙松开楚长东,让赵无眠在此地稍等片刻后,便小跑着拿出几颗白布包裹的‘冻梨’,不好意思笑道:
“让客人见了丑,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燕云的特产,不介意的话就拿着吃吧。”
“你当初还说只剩一颗冻梨了。”赵无眠看向楚长东。
“这都是我家婆娘做的,我老楚当时身上的确就剩一颗了。”楚长东笑道。
赵无眠微微摇头,接过冻梨,道了声谢,起身告辞,在夫妇两人的注视下离去。
第98章 风雪送一人
赵无眠去街上买了条黄河鲤鱼。
深冬季节,黄河鲤鱼极为难抓,好在这个世道钓鱼佬也不少,而且有很多武功不错……一旦空军,恼羞成怒,他们是真的会运起‘龟息之法’在大冬天潜进河里手抓鲤鱼的。
不过即便如此,供货量也是远远比不上需求,因此一条黄河鲤鱼就花了赵无眠三两银子。
一两差不多就是200rmb,600块的鱼,放在前世赵无眠连想都不敢想,即便有当朝嫡公主包养,他也觉得有几分肉疼。
“等开春后再来买,应当能便宜不少。”
赵无眠一手提着在手中扑腾直跳的大鲤鱼,另一只手抱着冻梨,踏过石阶上山。
自从赵无眠打跑那群老赖后,已经无人敢再来小西天讨个说法,因此并无人阻拦江湖人上山。
去了别院,观云舒也回来了。
洛朝烟接过鲤鱼,熟练处理,口中问:“想怎么吃?”
“鲤鱼培面,延津做法。”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洛朝烟的语气无不带着柔情。
洛朝烟做鱼时,赵无眠和观云舒一人抱着颗冻梨啃。
观云舒道:“你就非要在我房里吃肉?”
“很香的……你当真不吃?”
观云舒又咬了口冻梨,饱满的果肉混杂着冰渣与汁水在口腔内充盈,她的心情不知为何很好,嘴里咀嚼着梨肉,也不和赵无眠拌嘴,只是淡淡道:
“不吃。”
洛朝烟为照顾观云舒,还做了不少素菜,三人聚在一起美滋滋吃过一顿晚饭后,隔天一大清早,赵无眠便收拾行囊,牵出一匹马,准备离去。
昨晚许家便有几位宗师来了小西天,如今正在和洞玄师叔交涉,还把两匹千里马也带上了山。
洞玄,老李与楚长东皆不是什么蠢人,该嘱托的都已经嘱托过了,也没必要再磨磨唧唧。
离开的这天与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天更蓝一些,空气更清新一些。
赵无眠向两女告了别,牵着马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洛朝烟,“我还会回来接你的,毕竟当初答应了你要带你回京。”
洛朝烟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亭亭玉立,闻听此言微微一怔,定定望着赵无眠,而后才带上一丝温婉的笑容,点了下小脑袋,却是望向天空,小声道:“下雪了。”
雪花飘若柳絮,宛若飞沫,呼吸一口,便是一阵寒气浸入口腔,渐入肺中。
“我还挺喜欢雪的,以前常看一本书,叫《雪国》,得闲了讲给你听。”赵无眠也笑了下,又对观云舒说他要走了。
观云舒‘嗯’了一声,冷淡极了。
赵无眠又笑了一下,也没多言,用手按了按斗笠,转身便走。
洛朝烟与观云舒站在大殿前,眺望着赵无眠。
小西天谣言已除,如今大清早,正是香客纷沓而至的时间段。
自高而下看去,密密麻麻的人流自山下一拥而上,唯有赵无眠一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腰挎刀剑,牵着匹马,在雪幕中逆着人流朝山下走去。
走了一阵儿,无论是他还是马,身上均覆盖了些许雪花,染上白色。
看见此景,洛朝烟不知为何忽的眸中带雾,喉间苦涩,用衣袖擦了擦通红眼角。
她其实从没想着要当皇帝,否则当初就不会离开京师,前往归玄谷拜师学艺。
半月前孑然一身被卷进此事,她并没有怨气,毕竟她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特权,自然也该承担风险。
赵无眠向来觉得她坚强,尤其就是和洛湘竹比起来,毕竟寻常女子遇见此事,估摸早就被吓哭了。
她曾经想过不能太依赖赵无眠,但此刻赵无眠一离去,她便好似失去了什么支柱般心底空落落的,只觉眼前发酸。
当初从秦风寨逃出来的三个人,以送洛朝烟回京为目标,而现如今,苏青绮与赵无眠都去了京师,唯有她一個人被留在晋地。
观云舒抱着双臂,冷眼望着这一切。
待将洛朝烟送回院子,她便语气平淡道:“伱待在此地很安全,这段时间就先住我屋吧。”
洛朝烟听出了观云舒字里话间的去意,问道:“观姑娘也要离去?”
“我本就该游历江湖,之所以回小西天,只是因为有细作要排查,如今诸事了结,自然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短短一句话说完,观云舒从别院后牵出那匹千里马,而后在房门口想起了什么,偏头望着洛朝烟,道:
“洞玄师叔同我讲了,赵无眠用计收复小西天,是为了不用滥杀京中使者,让你心底好受些。”
洛朝烟动作一顿,愣在原地。
观云舒没有再多说,直接牵马离去。
她和洛朝烟可谈不上什么熟络,更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就阿谀奉承,之所以能聊在一起,也只是因为赵无眠,因此自然显得冷淡了些。
等观云舒也离去后,不多时,便有一位风风韵韵的女子赶来此处,一瞧见坐在屋内心情低落的洛朝烟,当即面露惊喜,一把将其抱住,“小烟,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这么久不见,又漂亮了。”
洛朝烟瞪大了眼睛,被大团子闷得有些难以呼吸,“小姨?你也来了……”
“那可不,放心,小姨来了,便再无人能欺负你。”
“小姨……”
“嗯?”
“能帮我个事吗?”
“什么?”
“去山下布庄帮我买些上好料子吧。”洛朝烟偏头看向窗外潇潇而下的雪幕,抿了抿粉唇,而后低声道:“料想快开春了,我想做几件春装。”
“以你的身份,还要自己做衣裳穿?”
洛朝烟柔情一笑,“不是给我做的。”
赵无眠牵马下山,待下了山便跨上千里马,回首看了眼纯白的凤凰山,便一夹马腹,沿着宽阔大道朝东边城门狂奔而去。
马踏如雷。
等抵达城门口,赵无眠却猛然一勒缰绳,马蹄高高仰起,就此止住。
却见一位穿着僧袍,头发长至小腿的女子出现在赵无眠眼前,她撑着油纸伞,倚靠在墙边,表情平淡,眉眼微微低垂,百无聊赖地伸出一根玉指接住纷飞的雪花。
一匹温顺的马儿靠在她的身旁,埋头咬着街边积雪,琢磨着雪里有没有草吃。
听见声响,尼姑淡淡抬起眼帘,自油纸伞下露出一张绝美的俏脸,瞧见赵无眠,她那波澜不惊的俏脸浮现一抹少女特有的,可爱的打趣之色,“惊喜?惊吓?”
“惊吓。”赵无眠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回首看了眼,凤凰山已经远了不少,他转过头望着这个尼姑,脸上浮现几分笑意,“不过我比你先出发,一想到你为了给我一个惊喜,驾马狂奔到此处等我,便只剩好笑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否则我帮你让它永远闭上。”观云舒合上油纸伞,轻轻拍下其上积雪,而后翻身上马,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