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文眉梢轻蹙,“你爹乃易将军麾下左副将,你却如此残害太玄宫人,可是对得起易将军?”
温无争冷笑:“易将军要的是江山统一,百姓安居,没有兵祸,而非狭隘忠于一家一姓……我此举才算对得起易将军在天之灵,你有何资格拿易将军压我!”
洞文质问:“所以你就设计埋伏萧远空?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太玄宫宫主的老相好,辰国皇室的养子,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女帝的姘头,苍花娘娘的情夫,江南苏家的女婿,此间剑剑主的弟子,还有……”
温无争打量洞文一眼,此刻虽是气氛凝然,可他却忽而一笑。
“你女儿似也与他不清不楚,洞文啊洞文,你说你们这一大家子,当年跟着易将军加入逐北盟,却保不住辰国,也保不住易将军的命,
后来隐居燕云,归隐山林,自己婆娘却还死了,连好生隐居过日子都做不到……
再者去当和尚,结果和尚也没当好,自个是酒肉和尚,女儿又春心萌动……
你们一家子浑浑噩噩几十年,到底干成过哪件事儿?”
洞文面无表情。
莫惊雪将腰间仪刀抽出倚在桌上,眼看两人争论起来,他并没什么兴趣插嘴,只是自酌自饮,半壶酒下肚,他才将酒碗拍在桌上,晶莹酒液洒出。
“这话过了。”
他抬手轻擦嘴角酒液,不愿逞什么口舌之利,握紧仪刀刀柄。
擦擦————
清亮刀身缓缓于刀鞘内擦出。
“闲话少言,这酒只看最后是方丈敬我,还是我敬方丈……”
话音未落,酒铺内猝然响起一抹极为凄厉的拔刀声!
赵无眠托雪枭送的信,很快便送去了观云舒与慕璃儿手中。
慕璃儿不再寂寞难过,观云舒的眉梢眼角也有了喜意。
但雪枭却迟迟没有回京回信,不是两女需要它帮忙,而是她们不知该如何给赵无眠回信。
落笔直白,定要坏了风情。
哪怕是沈湘阁,往常给赵无眠邮寄东西聊表思念,也都是送雪送水,甚至于送袜子来装狐媚子,都不愿落笔直言‘我想你了’之类的话,更何况是这两女。
慕璃儿去镇子上买来上好衫木,活灵活现刻了自己,打算将这小人寄回去。
她原先是不会木工的,这木头小人便是暗示赵无眠,她这段时日时常刻小人想念他。
观云舒却泛了难,不愿如慕璃儿这般随意回寄东西,否则定要被她笑话。
但不寄吧,她自己心底也不愿意……
那该寄什么?
观云舒因为这点小事,暗自苦恼了好几天,雪枭也便跟着她们缩在马鞍袋里睡了几日,小日子其实也还不错。
直到两女来至一处镇外。
镇是小镇,人迹罕至。
镇旁有河,早已结冰。
河边有树,柳枝依依。
看惯了雪原枯燥的白,眼前忽的青翠欲滴,让两女打算在镇子逗留一天,养养眼睛。
慕璃儿站在柳树下,一席白衣随着柳枝向侧摇曳,她小手摩挲着树皮,“这是蒿柳,耐寒,与江南那小家碧玉的杨柳不同。”
观云舒对柳树的品种没什么兴趣,她注意到柳树下修有一处墓碑,走去一瞧。
碑上只有简单五个字。
‘刘观氏之墓’
这是一位妇人的墓,刘是夫君的姓,观才是自己的姓。
慕璃儿侧眼看来,柳眉轻挑,微微一笑,道:“她和你一个姓氏?倒是有缘,江湖上姓观的人不多。”
观云舒活了二十年,也是第一次见到与自己同姓之人。
这墓碑的建址很好,坐落在一处小山坡,正对着河对岸一望无际的雪原。
可看日升月落,可看云起之时。
小山坡旁边便建有一处院子,坐落在镇外边缘,但大门紧闭,布满尘土,挂在门前的灯笼早已被寒风吹到不知什么角落,只剩下两束挂灯笼的铁钩。
门前的对联也成了几角红纸,看不出原先字迹。
这院子早已破败,没人居住。
两女牵着马,蹄哒蹄哒踩着及膝深的积雪,来至别院门前,打量几眼也便收回视线,显然不会去做擅闯民宅的事。
别院周围也栽着不少柳树。
观云舒抬起小手折了一枝,将睡眼惺忪的雪枭从马鞍袋里揪出来,“看在那妇人同贫尼有缘法的份上,就它了。”
雪枭不情不愿抬起翅膀……能不能让它再睡一会儿?
观云舒侧眼看它,雪枭当即一个激灵,叼起柳枝便振翅而飞。
它现在还记得观云舒当初在蜀地一巴掌就将丁景澄那只金雕干脆拔毛,切了做菜。
慕璃儿无所谓观云舒给赵无眠寄什么东西,眼瞧雪枭飞走后,才收回视线与观云舒去了镇子上的酒铺打探消息。
两女已经打探了两个月有余,其实没报什么希望,但这次却有了收获。
几天前洞文与莫惊雪,还有一儒袍中年男子,在东北百里开外的镇上拼杀一日一夜,硬生生将整座镇子给打烂,成了一片废墟。
但谁胜谁负,他们显然不可能知道,只听逃出来的江湖客说,他们是为了避世鞘而大打出手。
两女对视一眼,后慕璃儿当即离开酒铺,拔地而起,运起轻功,在雪幕中拉出一抹白线,去追雪枭。
避世鞘果真在莫惊雪手中,他已现身……这消息得让赵无眠知道。
京师的天气愈发寒冷,洛湘竹已经换上厚厚的鹅黄小袄,身子骨弱的缘故,哪怕穿着厚实,走在外面也总是小脸粉扑扑的,很是可爱。
她近些时日总跟在洛朝烟屁股后面,学着怎么做菜,还总是一个人端着水盆与搓衣板为赵无眠洗脏衣裳,干着只有宫女才会干的粗活累活。
但洛湘竹不觉得累,她只觉得这些都是她身为未来的侯爷夫人应当提前便做的。
看的洛朝烟都是一阵羞愧,她和萧远暮明里暗里较劲过不知多少次,结果发现自己这位堂姐反而走在最前列,远比她和萧远暮更像个好夫人。
至于太后娘娘,她倒是想帮赵无眠做些家务,尽一尽为人妇的本分。
可惜她若真如此,那就是丈母娘给女婿洗衣裳……
都有洛湘竹了,她还抢着这么干,便是傻子都知道侯爷大多时间夜宿后宫是在干谁。
侯爷未曾婚配,太后这俏寡妇就抢着给他洗衣裳,若是再往后,要洗什么根本不敢想。
而洛朝烟在浮墨殿处理政务时,收到了一封折子,是礼部大员呈上的。
“冬者,闭藏之候,寒气肃杀,百工休止,若于此时行大婚,恐违天地之和气,且仪仗扈从,难免受风霜之苦。
春阳初动,百卉含英,正合乾坤交泰之象,盖天地阴阳,春生而冬藏,故婚嫁之礼,宜应四时之和。今陛下圣德广被,欲行大婚之典,臣愚以为,春和景明,万物萌动,实为嘉礼之良辰……”
巴拉巴拉一大堆,其实就是朝中文武商讨过后,决定年关一过,趁着开春喜气,新年新气象,直接把这婚事给办了。
赵无眠‘入宫为后’的日子,也便定在了归婵二年的初春。
洛朝烟对自己的亲事显然极为看重,天时地利人和半点不愿落下,也便没有急于一时,相当痛快应允下来。
主要还是因为洛朝烟目前还没有解决萧远暮,唯恐这小家子气的反贼头头在她大喜的日子惹事。
正好让赵无眠趁着这段时日,多多建功立业,如此,他便是以皇后的身份将洛湘竹,苏青绮等娶过门,阻力也能少一些。
洛朝烟相当为赵无眠考虑,也不愿赵无眠连个名分都不给堂姐青绮她们。
赵无眠的德行,远比她明面上独占赵无眠要重要的多。
不过一想到待明年开春,两人就能堂堂正正成亲,洛朝烟还是不免心情愉快,高兴得在浮墨殿轻快左蹦右跳,已顾不得天子威严。
毕竟洛朝烟今年才十八岁,比洛湘竹还小两岁,说是半个‘少年天子’也不为过。
什么帝王心术之类的玩意都只是她自己强装的……毕竟没有这些,也当不了皇帝。
直到殿内侍立的宫女都不由悄悄抬眼打量,洛朝烟才猝然回过神,冷静下来,板着脸问:
“未明侯呢?”
钟离女官低眉顺眼,小声道:“侯爷适才送帝师出宫去了。”
那就是去曾冷月了。
洛朝烟看了眼天色,后派人下去,道:“去曾冷月叫侯爷回来,今晚在宫里吃饭。”
“诺。”
……
“砍吧。”
曾冷月一间厢房内,赵无眠赤着胳膊,露出精壮上身,聚气凝神,朝萧冷月说道。
萧冷月手持无恨刀,在赵无眠的腹肌上打量几眼,后神情稍显为难。
“寻常武者的刀,与姨娘的刀可是截然不同……”
“我打的也不是寻常武者,若玄天琉璃身修炼有成,能挡下姨娘此刀,那日后面对莫惊雪,乌达木,胜算自是更高。”
赵无眠这段时日也没闲着,在奈落红丝内不断推演,现实中又苦练玄天琉璃身几个月,如今方觉练出门道,这才找姨娘考究一二。
萧冷月也知道这道理,横练功说白了就是耐打,结实,抗揍,修炼过程中一定免不得吃皮肉之苦。
但萧冷月这一大家子自小就没让赵无眠练这些横练功,为何?
太过溺爱,不舍得把赵无眠当成沙包揍。
练这功夫,受这么多罪作甚?刀快,剑快,枪快,照旧能打的别人抬不起头,碰都碰不到自个。
萧远暮就是这么练的,她也没练过横练功,但受伤前依旧是无人质疑的江湖第一。
萧冷月深呼一口气,只听‘呛’的一声脆响,寒芒猝然自赵无眠胸膛前擦过,拉出一道火星,但他的胸膛前也仅仅只是出现一道白线。
这筋骨皮,比起赵无眠刚苏醒时可是不知强韧多少。
若他不散功,恐怕就连紫衣想为他针灸,此刻也扎不进针。
但赵无眠却是蹙眉,他能感觉到,自己比较烛九天那筋骨皮,还是差了数倍不止。
而且萧冷月这刀看似凌厉,实则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根本不舍得用力。
“再用些力试试,姨娘好歹也是当年江湖赫赫有名的洛神,若见了血,您莫非还收不住力?”
话虽如此,但萧冷月哪怕能收住力也不敢玩真的啊。
别看萧冷月平日总是管这管那儿,更是没少拿绣鞋揍赵无眠,一副‘严母’形象,但实则赵无眠练武时,一旦练不好就拿木条抽他的人,是酒儿。
酒儿才是真‘严母’。
萧冷月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