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 第467节

  ……我们早便大势已去,不如趁早放下前朝执念,同我一起钻研飞升之途。”

  萨满天轻轻摩挲着腰间的人皮鼓,又一次劝道。

  乌达木随手擦擦嘴角,“归根结底,不外乎我技不如人,皇帝我杀不得,他麾下的左膀右臂,总能图谋一二……”

  “对朝廷的人耍些阴招也就得了,可别对随随便便对江湖人出手,中原江湖与朝廷此刻尚且泾渭分明,朝廷一口一个‘粗鄙武夫’,江湖一口一个‘朝廷鹰犬’,闹的不可开交,势若水火,

  可一旦你胡乱插手,定要打破平衡,中原江湖也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若做得过火,逼得他们与朝廷强强联合,共诛草原……”

  “我又不傻。”乌达木随意摆手,打断萨满天的话,“到底替我找着神医没有?再不治,你口中的国师没几天就得去见天神了。”

  “天神就在你面前。”

  萨满天随口应付一句,侧过身子,有人自帐外走进,相貌堂堂,一袭青衫,气质高雅,似是哪位权贵的嫡长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

  俊美青年不偏不倚微微拱手,语气平淡道:

  “草原国师,有段时日不见了吧?”

  乌达木眼眸轻眯,神情意外,“烛九天,怎么舍得放下你那四季如春的南诏国,来我这落魄草原吹寒风了?”

  烛九天,九黎实质上的首领,也是崔向微的师父。

  烛九天屈指轻弹肩上雪花,“你被中原那皇帝伤得不轻,除了我,没人能治,医蛊不分家,天下杏林一石,我独占九成九……”

  “得了得了,知道你医术高绝。”乌达木靠着软垫,抬手捂嘴又咳嗽了几声,才笑着问:

  “想要什么,说吧。”

  “痛快,你们草原的宝贝不少,但我只要一样东西……绛珠玉。”烛九天嘴角轻勾。

  “为了错金博山炉?”

  “为了我自己,绛珠玉可化虚入体,暗含空间之法……”

  萨满天不免讥讽笑了几声,“还在琢磨你的龙化之术?烛龙一条长虫,竟让你等九黎如此崇拜。”

  “你们天神也不过虚妄,瞧瞧你,为了所谓的侍奉于天,连自己亲娘都杀了。”烛九天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回击过去。

  “本国师营帐可不是菜市场,骂什么骂,都消停点。”乌达木又咳嗽了几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怀中暖炉,斟酌片刻才道:

  “绛珠玉,我也没有,得去寻……萨满天,不妨为了我卜算一二?”

  萨满天冷哼一声,琉璃四玉乃天地造化之物,随意卜算便是妄测天机,定要伤及本源,几十年怕是都痊愈不了……但萨满天不得不承认,乌达木不能死。

  不多时,萨满天做法立坛,后喷出一口心头精血,血液洒在雪上,他也是第一次卜算九钟,虽有心理准备,却低估反噬,甚至口不能言。

  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厥,勉强撑起几分力气,用指尖在雪上写道:

  “辰国长公主,萧酒儿,以南三十里。”

  乌达木站在萨满天身后,沉默几秒,没想到这所谓的辰国长公主,居然就在草原。

  他淡淡道:“位置,我们告诉你了,能不能抢来,看你的本事。”

  烛九天没有回应……他早已消失在漫天雪原间。

  ……

  寒风扫过万里雪原,拂起些许雪花,在地表荡出迷蒙雪雾。

  油布搭建的三角帐篷前,一匹白马弯腰吃着草料,酒儿裹着厚实的羊皮袄,俏脸被冻得通红一片,呼着白气,连忙升起篝火,张开小手迎着火势取暖。

  酒儿不喜寂寞,却时常与寂寞为伴,已独自在江湖闯荡了四年。

  只为爹爹遗愿……找回自己的家人。

  她来草原,显然也是担心戎人掳掠了她娘亲与幺妹,这才来此一探究竟。

  酒儿自行囊取出肉干,用木棍穿起放在架在火堆上,随意烤一烤,视线则茫然望向北方雪原。

  可她一抬眼,忽的娇躯一颤,竟是恍然看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好似他本就在这里。

  “绛珠玉,在你身上?”烛九天面无表情俯视着酒儿,平淡道。

  呛铛————

  回应他的,只有一抹极为刺耳的拔剑声。

  ……

  不久后,晋地边疆一座小镇,早已被大雪覆盖,客栈内,传来极为痛苦的咳嗽声。

  酒儿趴在床头,面若金纸,每咳嗽一声,便吐出一口黑血。

  西凉盗圣,观云舒未来的师伯,俗名蓝秋霜,乃是一位比酒儿还小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

  两人已是至交好友。

  她跪坐在酒儿身侧,小手轻轻拍着酒儿粉背,眼神担忧,另一只手还端着药碗。

  酒儿不是烛九天的对手,被打成重伤,仓皇而逃,来至边关才得蓝秋霜的接应。

  也就是蓝秋霜身为盗圣,先天在轻功与隐匿行踪方面超凡脱俗,否则两人恐怕都得被烛九天活生生打死。

  酒儿呼吸急促,不断深呼吸,气短而急,听得蓝秋霜一阵揪心,直到酒儿缓和几分,才虚弱问:

  “伤势无关痛痒,但他一招一式,似含蛊毒……这是苗疆那边的功夫吧。”

  “不差。”蓝秋霜紧咬下唇,“你,你已毒质入心,怕,怕是活不长了……”

  酒儿自然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烛九天一身武功明显为毒所创,几招下去,竟将毒质打入酒儿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毒质深入到这种地步,根本药石无医,便是拿来解药,怕也难解。

  更何况,酒儿也不觉得烛九天会为自己的功法专门制作解药,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弱点罩门吗?

  此刻酒儿还活着,纯粹是靠绛珠玉源源不断供给的天地灵气勉强吊着命,但绛珠玉也非万能,恐怕也撑不了几年。

  “还能活多久?”

  “不知……”蓝秋霜用衣袖抹着红肿眼睛,“但听说沟通天地之桥,便可百毒不侵,余下时间,你安心习武,我,我去小西天当尼姑,为你求来真珠舍利宝幢,好不好?”

  酒儿如今不过二十三岁的大姑娘,闻听此言,心中不可能不怕。

  她还没见过自己的娘亲和幺妹呐,怎么能死呢?

  她与蓝秋霜在客栈里抱头痛哭。

  ……

  哭解决不了问题,不知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酒儿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春去秋来,眨眼三年过去。

  酒儿藏着心事,迟迟无法突破那层关隘,行走江湖间,也遍访名医,可得到的答案,只有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绛珠玉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真珠舍利宝幢同样救不了她的命,据小西天方丈所言,若是毒质尚不曾如此深入,兴许还有得救,但酒儿如今已是毒人,贸然接触真珠舍利宝幢,只会化作齑粉……

  也是,真珠舍利宝幢只为净化邪祟之物,又不是专门解毒的东西……此刻的酒儿在真珠舍利宝幢眼中,便是不可置疑的邪祟。

  在江湖独闯这么些年,娘亲与妹子没找到,自己反而要死了……空活二十余年。

  酒儿已经不知一个人悄悄哭了多少次,浑浑噩噩间,听闻宫里出了位医术高超的太医,会一门名为‘点生针’的针灸法……可这明明是辰国一位太医祖传的针法啊。

  酒儿看到希望,牵马去了京师,遇到了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第一个人……洛湘竹的娘亲,燕王妃。

  燕王妃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告诉了她萧冷月的线索。

  这消息好似晴天霹雳落在酒儿心中,也将那层沟通天地之桥的关隘,砸碎了几分。

  酒儿知道,待寻得幺妹之时,执念已去,念头通达,自己怕是便可沟通天地之桥。

  燕王妃说,她自幼体弱多病,若是怀有身孕,怕得难产而死,即便生下娃娃,若是遗传了她的体质,恐怕一辈子也得活在榻上。

  酒儿于是将护佑自己三年的绛珠玉送给她……沟通天地之桥就在眼前,哪怕没有绛珠玉,她也不至于立马就死。

  燕王妃,兴许比她更需要绛珠玉,只是绛珠玉非俗人能用,若是没有他们萧家的皇室血脉,贸然化虚入体,定有捉摸不定的副作用。

  酒儿翻身上马,兀自离去,却又忽的回首,看向燕王妃怀中的绛珠玉。

  若她最后还是没能撑住,毒发而死,那这本应吊命的绛珠玉,未来用在燕王妃腹中娃娃身上,是不是也算为她而活?

  如此想来,似也不差。

  重担与生死压在心头,酒儿很少笑,但此刻她朝燕王妃露出浅浅的笑容,衷心道:

  “祝你幸福。”

  “恩!”

  从冬入春,雪化成雨,烈日炎炎,秋天无际,循环往复。

  在江湖寂寞了近十年的酒儿,终于在江南找到了自己的妹妹。

  那是很平淡的一天……但那天过后,酒儿不寂寞了。

  可直到沟通天地之桥后,酒儿才知烛九天的武功究竟有多么可怕。

  武魁高手已是百毒不侵,可即便是武魁,也有蛊王之毒可杀……烛九天的武功,丝毫不逊色于蛊王之毒。

  突破那层关隘后,虽是缓和不少,可终究还是会死的。

  兴许是五年,十年,二十年……酒儿不知道,她只能在短短的年月中兀自而活,来煎人寿。

  她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妹妹……谁也不敢告诉。

  她决心寂寞的死去,一如当初寂寞的孤身闯荡江湖。

  又是一年,大雪。

  “这是谁的墓?”时值两岁的赵无眠,站在辰国太子妃的墓前,脚踝都没进雪中,他疑惑看向用手帕擦拭墓碑的酒儿。

  “我娘,自我记事起便从没见过她,爹爹寻了她一辈子,没找到,我在江湖寻了近十年,也没赶上……你要叫她奶奶,明白吗?”

  说至伤心处,她兀自啜泣,与萧远暮很像……不,应该是萧远暮像她。

  “你不是不让我叫你娘吗?我可以叫她娘亲的,怎么样,酒儿姐姐?”

  酒儿用自己的剑鞘,在赵无眠的额头轻轻敲了下,没有回答。

  赵无眠捂着额头,这是他第二次见酒儿哭。

  第一次,是酒儿捡到他的时候……

  赵无眠为了让气氛轻松点,笑着道:

  “听说你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江湖顶尖……那我倒是不用担心你哪天死在什么地方,否则还要为你收尸立碑……

  那多让人难过呀,难道等我成亲,再带着娃娃来祭拜你,对娃娃说,

  瞧,这是你爹爹的娘亲,你要叫奶奶,不过爹爹平日都叫她姐姐的,但你可不能乱了辈分叫她姑姑,知道吗?若是叫错,我就用你酒儿奶奶的剑鞘敲你脑袋,就像她敲你爹爹一样。”

  酒儿又用剑鞘敲了下赵无眠的额头,破涕而笑,

  “我若当真死去,定是孤零零的,绝不让你知道,也省的你辛苦给我收尸……”

  “那我还得找,就像你找姨娘一样,跑遍江湖去找你。”

  酒儿又笑了笑,却是扯开话题,

  “油嘴滑舌……你才两岁就想着成亲的事儿?年关时在饭桌上,你还说要让你冷月姨娘给你寻个童养媳?”

  “我说着玩的,又不是真想要,我平生最讨厌包办婚姻。”

  “如果那小丫头比我长得还漂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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