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刚来庐山,不用着急。”
萧远暮被抱起,双腿凌空重心全在赵无眠身上,对于武人而言显然很不舒服,但她并未在意只是随口道:
“小二待会儿可要进来送热水,你少动些歪心思。”
“歪心思在赶路时就被你咬掉了,现在你又不能变大,能动什么心思……”赵无眠凑近几分,萧远暮身上的幽香传至鼻尖,怎么闻也闻不够。
抱在怀里,暖呼呼的很是舒服,小屁股挤压着大腿,触感其实很好。
“你这哪像没邪念的样子,我警告你,长大时怎么胡来都可以,但这时候,不行就是不行……”
随意闲聊几句,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客官,热水!”
萧远暮给了赵无眠一个眼神,待浴桶侧的屏风印有烟雾袅袅的影子,小二离去,赵无眠也随之起身。
两人做过的事不少,但萧远暮可不会让赵无眠真瞧见她目前这娃娃模样的身体,否则也不会让他回回闭眼。
赵无眠的确不会对小孩子起邪念,并未死缠烂打,离开房间关上房门,琢磨片刻,忽的迈步离去。
萧远暮在屋内宽衣解带,听着赵无眠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动作稍微一顿,却并未开口询问。
待她迈入浴桶不出片刻,忽的有人敲窗,萧冷月的嗓音轻声传来。
“远暮,无眠呢?”
萧远暮抬手撩起水花洒在雪白肩上,并未惊讶,随口回答,“定是找那儿逐北盟的后人去了。”
“你不跟着?”
“急什么?洗完澡再去……”
嘎吱——
窗户忽的敞开一条缝,萧冷月闪身进屋,抬手合窗,望着屏风后的袅袅白烟,迈步向前,口中则问:
“在何地?为师过去照看些……”
萧远暮还未来得及回答,忽见浴桶内的水面骤然颤动,继而远处猝然响起一声轰鸣。
咚————
萧远暮与萧冷月皆是脸色微变,神情凝重,客栈外似也随着这声轰鸣死寂一片,一瞬之后忽的嘈杂,有人在客栈外惊声叫喊。
“未明侯和枪魁打起来啦——”
赵无眠来至客栈马厩,牵出白马,马鞍袋上的江湖用品都已收拾去了屋内,单有两杆九尺大枪包着黑布,跨在马鞍侧边。
一杆碧波白枪,一杆是刘家的老枪。
正在照看马匹的马夫笑道:“客官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出去喝酒。”
赵无眠牵马至街,翻身上鞍,抬眼看了看天色,估摸雨势也不甚大,这才抬手压了压斗笠,双腿轻夹朝酒铺的方向而去。
早在路上时赵无眠便向萧远暮问清楚那逐北盟后裔的酒铺开在哪儿。
……
夜,残夜。
雨夜。
昏暗的小巷幽深无人,一抹黄灯悄然亮起。
一位蓄着胡须,身着布衣的男子点了灯,站在雨棚边缘抬手接雨,指尖摩挲着湿润雨水,继而回头无奈道:
“客官,雨势渐大,再不回去,路怕是不好走。”
黑衣如夜,面容冷峻的江湖男子坐在雨棚下,手里端着酒杯,默默饮酒,桌上还放着一顶斗笠。
一杆用黑布包裹的九尺大枪倚着方桌竖放,近乎顶到雨棚。
“你这铺子开在这么个偏僻地方,我来喝了两天酒,拢共没见过几个客人,你不趁机多赚我点银子,还赶我走?”
“银子怎么都能赚,但夜这么深我还不回家,婆娘要担心的。”
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侧眼打量着掌柜,没想到他经历过那种灭门惨案后,还敢娶妻生子。
一般人经历那事儿后,对‘家人’这词估摸都会有心理阴影。
男子收回视线,端起酒壶又给自己添上一杯,抿酒道:
“早在昨日,我说便说过来意……只要掌柜能同我讲讲当年之事,千两白银送上,还开什么酒铺讨什么活计?明日就能给你婆娘买几百两的首饰胭脂。”
掌柜闻言,神情没什么变化,坐在炉子前烧起热水,微微摇头。
“什么当年之事,我听不懂。”
“你知道我不会莫名其妙寻上你,既然已经寻到此处,掌柜又何必故作不知。”
掌柜的眼神渐渐无奈,这持枪汉子都已经缠了他两日,若是不交点底,他明显不会善罢甘休。
此刻好说话,可若是僵持下去惹这江湖汉子不耐烦,动起手来可就麻烦。
“客官总该告诉我,你是谁?”
“枪魁,陈期远。”
掌柜动作一顿,愣在原地。
咕噜噜————
水壶烧开,沸腾声在无人巷内响起,酒铺一片死寂。
掌柜错愕看向陈期远,冷声道:“当年你父亲寻上我爹,问了一通往事,后来我就被灭了满门,若非那日我藏身井中差点憋死,早便成了刀下亡魂……结果过去这些年,他儿子又寻上了我?”
陈期远沉默,当年老枪魁来问情报,是给了银子带着诚意来问的,事后也不是他派人害死掌柜一家……但即便不是直接原因,间接原因也跑不了。
当年是非曲直,谁对谁错,乱成一团根本分不清……但分清或分不清,此刻也没什么意义。
江湖不讲对错。
“当年是我爹失了防备,行踪暴露,给你等招致祸端,我认,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曾逼迫,以后也不会……带着善意来,掌柜若还是不愿交代一二,我自不会多做纠缠。”
掌柜的眼神轻眯。
当年老枪魁寻他爹时,也是这般说,他爹念及老枪魁态度不错,伸手不打笑脸人,又让老枪魁帮了件忙,这才诚心相告。
恍惚间,在陈期远身上,他好似看到了老枪魁的影子。
当年其实还真错不在老枪魁,但无论如何,他已决心不与任何江湖事,江湖人扯上关系,便冷声回拒。
“江湖离我太远……恕不相送!”
陈期远喝完最后一杯酒,微微摇头,他虽是江湖浪子却不是恶贯满盈的亡命徒,掌柜既然态度坚决,那他也懒得多费心神。
错金博山炉能找就找,找不到就拉倒,还是专心于与赵无眠这次争斗为好。
也怪他当年太过烂泥扶不上墙,自己亲爹找到错金博山炉的线索,他却问都不问一句,只顾着寻花问柳,浪迹红楼。
到最后,爹死了,错金博山炉的线索也没了。
萧冷月说的没错,很多机会,永远只有一次,错过了便再也苦寻不得……但爹死了,仇家却依旧逍遥世间。
杀了萧远暮,老枪魁也不会复活,但人在江湖,杀父仇人都视而不见,还算什么江湖人。
赵无眠决心要保,那他就打得赵无眠还不了手,再提枪杀了萧远暮。
念及仇家,陈期远脸色微冷,放下酒杯发出‘砰’的轻响,在桌上甩了锭银子,正欲起身,巷口却忽的传来一声清隽声线。
“不远,我在这里,江湖怎么会远……倒是你,陈期远,你竟也在……”
陈期远与掌柜都是一愣,侧眼看向巷口。
雨势渐渐大了,雨点砸在街头巷尾,沙沙作响,四溅水珠渐渐凝为水雾,巷子幽深而昏暗,难以视物。
掌柜的抬起灯,向前几步,昏黄灯光透过水雾,一匹白马的影子,渐渐自昏暗水雾中显露。
轰隆————
雷光猝然在月空闪过,掌柜与陈期远彻底看清来者。
一页雨幕,一匹白马,一顶斗笠,一柄横刀,一口长剑,一袭青衫。
蹄哒,蹄哒————
青衫客带着斗笠,牵着白马,自巷口缓步向前,来至酒铺前,解开下巴的斗笠系带,轻轻甩去斗笠上的雨点将其放在桌上,与陈期远的斗笠相对,继而才随意在陈期远对面坐下。
“早该想到,你既来了庐山,便不可能不来此处喝酒……毕竟知晓当年事的人,不多。”
青衫客自腰间解开朱红酒葫芦,拧开酒塞,往嘴里灌了口听澜酒,才看向陈期远。
陈期远忽的笑出了声,没料想自己刚想到他,两人便不期而遇,“赵无眠……萧远暮呢?她可跟着?”
“问她作甚?”
“她身负重伤,一身实力十不存一,唯一的依仗就是你……在她面前将你打趴下,自然更能解我心头之恨。”
陈期远将自己的酒杯向前轻推,示意赵无眠给自己也倒一杯酒尝尝。
话语极尽不善,估计没人能听出两人其实关系还不错……毕竟不多时就要开打,有什么可友善的?
假惺惺的装给谁看?
陈期远可是要杀他媳妇!
咕噜噜————
赵无眠为陈期远倒了杯酒,随口回了句,“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
陈期远不以为意,淡淡一笑。
赵无眠这才侧眼看向掌柜,想了想,还是道:“好久不见?”
掌柜朝他拱手,语气错愕,“萧少侠,您,您就是那位未明侯?怎去了朝廷,当了那皇帝的鹰……”
鹰犬二字,掌柜差点脱口而出,显然,他知道赵无眠究竟是何身份。
“此事复杂,之前受了伤,什么也不记得……陈期远来此想问什么,你便告诉他吧,否则他哪天想起,心血来潮还得来这纠缠,顺道同我也说说。”
陈期远端着酒杯又笑了几声……的确如此。
掌柜的看了眼陈期远,既然赵无眠都发话,那他便如实说道:
“当年国灭前夕,错金博山炉便被萧家托付给了易将军……但易将军还需统领水师北伐,委实无力,便将其交予逐北盟看管……”
赵无眠眉梢轻蹙,“你知道具体方位?”
掌柜的摇头,“少侠有所不知,错金博山炉有移山填海,斗转星移,虚实难测之能……”
“花里胡哨,每个九钟不都是这么吹牛逼的?”陈期远听得不耐烦,摆手道,“说人话。”
掌柜的眉梢一挑,“爱听听,不听滚,若不是萧少侠,你就是给我脑袋割下来当尿壶我都不会对你说半个字。”
“嘿,我是江湖人,他就不是?你不是不愿涉及江湖吗?”
“那咋了?萧少侠于我有恩,但你于我有什么?”
眼看这两人当着他面吵起来,赵无眠用葫芦底敲了敲桌,示意陈期远别插嘴,看向掌柜,
“继续说,以前的事儿我都忘了,若没你的情报,我两眼一摸黑可是不知要找到何时。”
掌柜的这才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