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紧随其后,刀锋近乎斩碎雨幕,但丁景澄铁了心不正面接招,卯足劲儿躲闪,于是一刀挥空,银光一闪而逝,好似刀切豆腐,屋舍骤然出现一抹斜向下的细线,继而上半部分便滑落在地,切口平滑。
但此刻陈期远已经来至近前,双手紧握枪杆末端。
呼————
破空声骤然凄厉响起,九尺大枪在空中便被抡成半圆,宛若开山,悍然砸下,目标自然是丁景澄。
陈期远虽然摆明了不是乌达木与萧远暮的对手,但与丁景澄同为顶尖高手,抓时机的能力不可谓不强悍,丁景澄此招躲不开,只能硬接。
但丁景澄并不意外,脸色冷峻,身形飘若柳絮,不退反进,身形骤然向上。
九尺大枪好似凌空砸向满天风沙,不仅没有实物,风沙更是被劲风席卷,裹缠掠至大枪上方,竟是以一种根本不符合常识的姿势差之毫厘躲开枪杆,继而丁景澄抬腿重踩在九尺大枪上,另一只长靴回身一记鞭腿砸来。
一眼看去,好似丁景澄本人都化作一抹大漠黄沙……圣教顶尖身法‘蜃楼遁影’。
这种压箱底的本事若再不用,怕是也没有用的机会了。
陈期远不躲不闪,冷哼一声便松开枪杆,五指如钩钳住丁景澄长靴,本想用柔劲化去此招,但武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都可谓刚柔并济,压根没有太大短板。
陈期远会柔劲,丁景澄自然也会,两人交接本该震天动地,可却诡异到没有一丝声响,气劲皆化作巧劲于两人周身回转,旋即陈期远胳膊衣袖瞬间寸寸开裂,闷哼一声便向后倒飞。
丁景澄的底蕴实在太深厚,这么多年明显没白活。
陈期远向后砸去,披风猎猎,一瞬之间近乎遮挡了丁景澄多半视线,此刻却听‘呛铛’一声,一抹剑光骤然自披风内刺出。
雨幕中寒光乍现,青徐剑借着陈期远披风的掩护,宛若银蛇出动刺向丁景澄的咽喉。
丁景澄知道这是剑宗现任此间剑剑主慕璃儿的招牌招式百步飞剑,真正杀招不在此剑,而在剑后的赵无眠。
但反应跟得上,身体却不行,他才刚踢开陈期远,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唯一能做的便是抬刀强行劈开此剑。
叮!
赵无眠借此机会,身如鬼魅出现在丁景澄面前,眼神冷冽,青徐剑刚被磕飞便被他抬手握住剑柄,腰腹微扭,一刀一剑宛若回旋陀螺,纵斩颅顶!
刀剑尚未触身,两人周边雨幕倒先被气劲牵引,化作一抹横向的席地白雾龙卷。
丁景澄一直拖,明显给了赵无眠恢复手筋的时间,虽然尚未完全恢复,用不出太多力气,但剑走轻灵,其实也影响不甚大。
铛!
在这一套连招下,根本没有闪躲余地,丁景澄只能横刀格挡,甚至二尺短剑都架在刀背,以此多几分力道,但他此刻力道明显不足,刀剑相接不过一瞬,他便宛若被砸下去的地鼠,姿势不变,可足下屋檐却承受不住力道,整个人‘咻’得向下砸去。
视线顺着向下看去,这栋屋舍的门外,泛黄酒幡随风飘荡,可见其上一抹已经看不太清的‘剑’字。
赵无眠根本不给丁景澄喘息之机,顺着豁口翻身而下,落进酒肆,可见丁景澄撞碎一排酒坛,叮铃哐当,酒液飞溅,古朴地砖瞬间一片湿润,鼻尖满是酒味。
而一位穿着寻常布衣的掌柜正站在丁景澄旁,手里端着壶酒,呆愣原地望着砸碎他酒坛的丁景澄。
赵无眠粗略感知下,并未察觉出这酒铺掌柜的深浅,便将目光投向刚落地的丁景澄,打算痛打落水狗。
丁景澄衣袖早便炸裂,露出肌肉虬结双臂,他不由吐出一口血,但根本不敢在原地停留,一掌骤然拍在身下地砖,身形则随之向侧横挪。
磅礴掌劲下,地砖开裂,地基炸开,泥土飞溅,但地砖之下,却有一人工开凿的坑洞,内里竖放着一盒剑匣。
瞧见此剑匣,赵无眠心中微惊,骤然一沉,身为武魁敏锐察觉不对,看向那被吓傻的酒铺掌柜。
掌柜布衣下的长靴在地面轻点,气劲传递,剑匣碎裂,木屑横飞,其内一柄剑身满是锈斑的古朴长剑也便顺势飞出,落进掌柜手中。
赵无眠心中顿时警兆顿生,根本来不及说话,刀剑转向那持剑掌柜。
刀剑袭身,掌柜却面无表情,骤然捏碎掌心酒壶,晶莹酒液洒在满是锈斑的长剑上,他另一只手轻甩,袖口便落下一枚小巧的磨刀石……
擦——
掌柜这才淡淡抬眼,瞥向赵无眠,反手握剑,酒液挥洒,磨刀石在剑身上重重一擦。
飒——————
火星在剑身浮现,三尺长剑横削,一抹赤红火光骤然自剑身升腾,火舞银蛇,直削自上落下的赵无眠。
掌柜这些步骤看似繁杂,但实则动作极快,剑身携带火光,炙热刚猛却一板一眼,不见惊慌,每一个步骤决无失误,却是精准掠过赵无眠的刀剑空隙。
那堪称当世第一快刀的刀剑在他眼中,如若虚无,赵无眠对此再熟悉不过……
此间剑!
当初他破羊舌丛云的蜀道难时,所用便是这招……再如何严密的招式,总有空隙,总有破绽。
寻常武者,即便发现破绽,本身武功也不支持他破招,但这老人此剑挑不出任何毛病,完美无缺……的确打了赵无眠一个措手不及。
自从赵无眠学会此间剑后,还没被人偷袭过,如今面对一位此间剑比他更为精深的武魁高手,难免被阴,而被同为武魁高手的武者偷袭……不可能不付出点代价,已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为了杀他,丁景澄竟是搬出三位武魁……赵无眠心绪电转,来不及思考此人身份,眼神发狠,不躲不避,打算继续以伤换伤。
此时陈期远才刚刚被那一鞭腿抽飞砸进一栋屋舍,能感知到赵无眠被人偷袭,但也委实无能为力。
可就在此时,一直关注战况的观云舒骤然自酒铺外冲进,手中油纸伞束起,自侧方直刺剑身。
她本想寻个机会偷袭丁景澄……但此刻明显还是赵无眠的命更重要。
铛!
以掌柜此间剑的入微感知,观云舒的出现瞒不过他,但他本身并未将一个小小的天人合一者放在眼里,但伞尖触剑,却还是让他气劲骤然一散。
他眼底浮现几分错愕,这尼姑的武功俊的很啊……
赤红剑芒在赵无眠小腹处轻擦而过,血光飞溅,但因为观云舒的阻拦,伤口并不深。
可观云舒目前尚未沟通天地之桥,硬实力差距不小,即便只是自侧方拦截此剑,气劲传递,牵动旧伤,不免吐出一口血,俏脸苍白,纯白僧袍染上点点血梅。
而掌柜的一剑即出,并未贪刀,干脆利落收回长剑,飞身后退,指尖则在萦绕火焰的剑身上轻轻一抹,抹去火焰,也抹去了剑身锈斑,露出清亮剑身。
白柄白剑,整体样式,很像慕璃儿的那柄此间剑。
他后退间,淡淡笑了一声,“四十余年未动手,这剑倒是慢了几分……少年郎,不知此剑,可有你那日‘无剑胜有剑’之风采?”
赵无眠自屋檐落下,此刻尚且身在半空,无论武艺再怎么高,若是没有借力,落下的速度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因此掌柜明显游刃有余,还有闲工夫说话。
丁景澄快意一笑,向侧腾挪触及围墙后骤然弹起,刀光骤然化作一抹银线直逼赵无眠。
局势本是赵无眠与陈期远围殴丁景澄,但眨眼之间,却成了掌柜与丁景澄围殴赵无眠……厮杀局势瞬息万变,不外如是。
但令在场两人没有料到的是,赵无眠明明没有借力,但下落速度却骤然拔高,不仅如此,以两人感知,赵无眠的心跳,血液流速,内息流转等同样拔高,好似整个人被按下快进键。
赵无眠与人厮杀时,不常用奈落红丝,是因这玩意消耗极大,稍不注意就得被掏空,加之不靠外力,单靠武功厮杀,于他武道有益,若回回碰见强敌都用九钟,迟早依赖成瘾……没了那心气,还拿什么沟通天地之桥?
但他娘的自己喜欢的女人都被人打吐血了,还扯什么依赖不依赖的?
我艹你娘!
赵无眠怒火攻心,硬生生被气到差点吐出一口血,但他却眨眼间直逼想避其锋芒的掌柜,刀剑横拉,镇子内骤然响起一抹极为嘹亮的剑鸣。
掌柜眼底一阵错愕,他能感知到赵无眠的动作,但速度太快,身体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靠着经验预判,勉强抬剑格挡。
赵无眠如今可以称得上一句当世第一快刀,但面对丁景澄这等强者,还未一招致胜,归根结底,就是不够快。
如今够快了吗?足够了。
刀剑落在古朴长剑上,速度过快,掌柜根本来不及用太大力,因此他的长剑猛然被压向胸膛,气劲毫无保留宣泄而上。
掌柜宛若出膛炮弹炮弹向后倒飞,但还未飞出哪怕三步距离,赵无眠便骤然弹起,撞钟般的膝撞猛地砸在掌柜下颚处。
嘭!
掌柜身形被带动上抬,血液自五脏六腑涌进喉咙,可还未来得及吐血,赵无眠双肘又自上而下,重重砸在掌柜肩膀。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掌柜肩膀率先下压,而后才带动身体,骤然砸进青石地砖,碎石,血液与酒液凌空飞溅。
赵无眠的速度太快,但丁景澄可谓越老越妖,这速度还没快到他反应不过来的地步,眼看赵无眠含怒对掌柜出手,他速度又拔高几分,目标却是观云舒。
攻其必救。
赵无眠骤然回身,长靴在地上的掌柜脊背重重一踏,靠他的肉身借力,地砖瞬间浮现蛛网裂痕,猛拧刀柄,刀光宛若电闪而过。
当初他与教主围剿赵无眠,赵无眠就是靠着奈落红丝屡次逃生,因此丁景澄并不意外,当即变招,袭向观云舒的刀骤然横扫,恰到好处拦在赵无眠刀上。
赵无眠不用九钟,他能挡,用了九钟,还能挡……只能证明从一开始,他就为赵无眠使用奈落红丝做足了心理准备,至此便可看出,丁景澄的实力明显要强于掌柜……
兵刃相接一声脆响之后,丁景澄长靴重踏,面无表情便是一记铁山靠迎面砸来,而二尺短剑却被他凌空掷出,骤然刺向观云舒的脖颈。
这是江湖厮杀,没什么道义可讲,赵无眠能用九钟,他自然也能耍阴招。
观云舒眼神冷冽,她可不是拖油瓶,本想格开短剑,但赵无眠长剑却在地上酒液忽的一划,火星飞溅,继而飘向堆积在酒铺内侧的酒坛。
观云舒,丁景澄的眼底都是浮现一丝错愕。
刺目火光骤然将酒铺吞没,赵无眠根本不愿观云舒靠近武魁交战中心,当即一撩黑袍,罩住观云舒将她护在身前,靠着奈落红丝带来的高速化作离弦之矢,冲出酒铺。
轰————
先看到火光,继而惊天爆响才自酒铺内传来,去势不减将周围墙壁炸开,整栋酒铺的屋顶都被掀起,赵无眠速度已经快到极致,但毕竟距离爆炸中心实在太近,冲出酒铺不远后心便传来冲击力。
虽然不至于将他掀飞,却也不免抱着观云舒在地上滚了几圈。
夜色下的剑南镇,好似平地惊雷,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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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打斗有点长,不过今天基本把事情都忙完了,明显就恢复正常更新字数。
彻底写完。
第300章 江湖不归
剑南镇内,一栋酒楼三层露台,薄纱随风轻晃,一位身着白衣,长发披散腰后的女子端端正正跪坐在软垫,面前小案正摆着一封信纸与一壶酒。
信纸上字迹不多,只有‘剑南’两字,而在左下角则印着一小剑标识,她面无表情垂首打量着那标识。
露台视角很好,可见小半城镇。
忽然冲天火光照亮夜空,也照亮了白衣女子半张侧脸。
轰隆————
此刻爆炸声才堪堪传来,她侧眼看向爆炸处。
剑南镇内轰鸣作响,嘈杂一片,碎石纷飞洒落,人群四处而逃,但更多的反而是爬上屋檐注目远眺的江湖客……大离以武立国,好勇斗狠也算刻在江湖骨子里的。
小二匆匆上楼,推开房门,惊声道,“客官,客官!快逃难吧,这动静这么大,保不准这栋楼都得被毁!”
白衣女子透过随风轻舞的薄纱望着不远处的熊熊火光,微微摇头,后道:“你们尽快走吧,明早会有人前来赔偿。”
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鬼,这白衣女子不走,小二当即不再多言,撒丫子逃命。
而这爆炸让远处的孟婆与萧远暮都是一顿,当即收招,飞身来爆炸正中心飞掠,站至屋檐,抬眼就瞧见赵无眠抱着观云舒在地上滚了几圈,身后披风还带着火星子。
萧远暮放松几分,但孟婆却是脸色微变。
丁景澄死不死,她不在乎,两人本身就不算对付,但好歹也是圣教少有的武魁战力,死了可就损失太大。
在孟婆心中的完美预计,还是她与丁景澄不死败退,赵无眠也不死……至于其他人,死不死委实无关痛痒。
于是孟婆眼神微冷,当即不再留手,但面前这小妖怪怎么遇强则强啊?虽然被她打得节节败退,但就是能撑,所用招式更是诡异至极……嘿,怎么好像有点挽月弦的意思?
总不可能是萧远暮吧?那天她亲眼所见,萧远暮明明是个身材高挑,面容熟美的女人……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让人变小的功法,缩骨功都不带这么缩的。
孟婆脑袋有点糊涂,怎么也想不透。
赵无眠半点不疼,反而跟摔在温热果冻上似的……不过武魁厮杀,战局混乱,他不及思考更多,连忙起身,望向酒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