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回首看去,萧远暮正站在木屋前的一桩练功木人前,小手轻抚上面的痕迹,似乎是在以此推断这是什么武功……
赵无眠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洛湘竹。
洛湘竹用手帕掩着口鼻,闭目感知几秒,才带着赵无眠来至木屋后方,站在一处平平无奇的花田前方,朝赵无眠点头。
就在这花田下面。
花田上方种着不知品种的花,此刻已经枯萎,蔫了吧唧,连花开后是什么颜色赵无眠都看不出。
他望着这些枯萎的花,不知为何,心底有几分隐隐的悸动。
他微微摇头,拔出无恨刀,在花田内刨出个小洞,便抬手在里面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一枚通体碧玉,刻着金纹,装饰精致的簪子静静躺在内里。
赵无眠心头一动,抬手拿起展颜簪细细打量,低声道:“这羊舌丛云,江湖评价皆是重情重义,千金一诺,为人直率,好似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汉子,但把展颜簪藏这种角落,即便有人偶然闯进此地,也不会察觉到这传闻中的琉璃四玉居然会被埋在这儿……还好有你在。”
洛湘竹垂首含蓄一笑,有点不好意思……能帮上忙就好。
赵无眠合上木盒,将展颜簪放进袖子,打算待会儿给萧远暮一个惊喜,而抬眼看去,可见木屋后的石壁上有着铁画银钩般的刀痕,细细看去,岂不正是刀魁牌匾上的刀痕?
蜀道难……只是这刀痕一眼看去,稍显青涩,明显是羊舌丛云在此地练刀之时,心有所感随意勾勒,对于一般江湖人,无疑于武林瑰宝,天大奇遇,但对于赵无眠而言,也就那样。
洛湘竹瞧见赵无眠专心致志打量刀痕,便默默退去,转而来至湖泊前,将自己稍显宽大的衣袖挽起,继而用系带将背后如墨长发绑成单马尾的干练模样,双手捏拳为自己打气,便提着裙子来至湖泊旁,准备抓鱼。
她可还记得赵无眠说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了……难得此地有鱼,得抓几只帮赵无眠填饱肚子才行!
自己可是他的师姐,怎么能总让他照顾呢?
洛湘竹撸起袖子,露出光洁小臂,便俏脸极为认真望着湖面。
而在木屋后,赵无眠还以为这小山谷就是羊舌丛云的练武之地,结果此时却在刀痕旁瞧见几行小字,瞧这锋芒毕露之感,明显是羊舌丛云所刻。
“景正三年,青城游猎,偶进此地,幽静秀然,心神旷达,定是某位江湖前辈曾经的隐居之所,在下不曾妄动任何器具,以防坏前辈住所,单在屋后打坐练刀,此句为证,若有朝一日,前辈后人寻至此处,羊舌丛云定拱手离去,绝不推脱。”
赵无眠眉梢轻蹙,稍显错愕,“这里不是羊舌丛云修建的,而是另有所人……也对,青城山在二十年前可不是青连天的地盘,来来往往几百上千年过去,有人住在这里也正常。”
他回首看向木屋,打量几眼,“可这木屋虽然陈旧,但看情况,貌似不足百年……应该大离开国左右的时间修建的吧?”
琢磨间,忽的听见‘噗通’落水声。
赵无眠心中微惊,直接飞身跃至木屋上,闻声看去,湖面水花四溅,波纹阵阵,但哪里还有洛湘竹的身影?
赵无眠当即心中一紧,连忙飞身来至湖边,却又听‘噗通’一声,一只小脑袋从湖面猛然探出。
“咳咳————”
洛湘竹浑身湿透,发丝紧紧贴在脸上,被呛了好几口水,不住咳嗽,瞧见赵无眠站在湖边,她当即双手举高高,可见她小手紧紧抓着一条肥美的大鱼。
洛湘竹朝赵无眠很开心地露齿一笑。
有鱼吃了喔!
赵无眠站在湖边,瞧见洛湘竹的笑脸,心跳很不争气地加快几分。
但这大鱼吃好喝好,力道非凡,不断挣扎,洛湘竹哪里撑得住,当即被这股力道带着失去重心,摔进湖内。
我的鱼!那是给师弟补身体用的!
洛湘竹再度摔进湖内,但心底并不慌,憋着气,准备再抓……得快点才行。
她知道赵无眠对她向来很好,肯定舍不得让她干这种抓鱼的小事,不出几秒就得把她拉出水面了吧?
这怎么行呢?她可不是小孩子,不能一直由赵无眠照顾……她既是洛朝烟的堂姐,又是赵无眠的师姐,平日江湖厮杀,她帮不上忙,情有可原,这时候怎么还能什么都不做呢?
琢磨间,却听‘咕咕咕’的声响,闻声看去,赵无眠居然也一起跳进湖内,和她一起抓鱼。
洛湘竹愣了下。
几秒后,赵无眠一手抓着条肥美大鱼,探出水面,朝洛湘竹得意笑道:“我抓的鱼比你多。”
洛湘竹双手紧紧抱着鱼,闻听此言,小脸鼓了下,但继而又不免开心直笑。
赵无眠陪她一起笑。
萧远暮瞥了两人一眼,转而继续盯着木人看,神情渐渐浮现几分难言的变化。
咔咔————
升起火堆,洛湘竹用木棍穿鱼,准备烤鱼。
她的衣服都湿透了,赵无眠也不想占她便宜,让她尴尬,便一个人去了木屋,想找点这屋子主人的线索。
这地方太老旧,赵无眠拉开柜子,便是一阵灰尘扑面。
他咳嗽几分,倒是找到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册子。
他打量几眼,轻拍几下,扫去上面的尘土后,便翻开第一页。
不成想,单看一句话,便让赵无眠顿时愣在原地,浑身僵硬。
上面写道:“无眠,你找到这里了?”
酒儿留下的!?
赵无眠不可置信,捏着小册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
感谢‘天堂小门’的盟主打赏!成为本书的第七位盟主!
万分感谢。
后面剧情比较多。
断章会影响连贯性,但怎么写都是断。
明天一口气写完。
第284章 酒味的山
六十年前,十一月,雪落,冬至。
今年是个大雪年,即便是远在江南的应天,也下了场细细密密的雪。
呼呼~
寒风扫过应天外的万里雪原,冷清日光垂洒,雪内不时有微光轻闪,宛若群星,可走近一看才知是满地散落的兵刃盔甲。
来往拾客推着木轮车,在雪原四周游荡,捡起相对完好的兵刃,准备带回城内回炉重造……离国来的人会出价收的。
偶然瞧见完好无损的大枪长刀,便足以让他们露出满意的笑……这些兵刃换来的银两,已经足够他们让家眷有滋有味生活一年有余。
只是偶尔有人回首望去身后应天,神情却渐渐带上些许复杂唏嘘。
辰国为夺回燕云十六州,十五年内六次北伐,累计调兵百万,连年征战,国力亏空,最终导致离国势大,辰国无力抗衡。
半月前,三十万大军围城三月有余,应天粮草亏空,城内百姓近乎人相食,内忧外患下,辰国末代皇帝开城投降,伴随着应天告破,辰国立国一甲子,宣告亡国。
或许是为防离军欺辱辰国皇室女眷,末代皇帝杀尽皇族,而后自缢,只余尚未继位的辰国太子,萧灵运。
为何兄弟姐妹都死了,单留他一个人活着?为何父皇不杀他?
咕噜咕噜————
一架马车在人群,尸骸与刀枪中穿行而过,辰国太子萧灵运坐在车厢内,面无表情,默然望着眼前车帘,百思不得其解。
离国太祖高皇帝念及辰国末代皇帝投城自缢,温良谦功,因此也未杀他,而是将其封为‘辰王’,迁往江右,看似封赏,实为暗贬,更为抚平民心。
你们的辰国皇室还没死绝,如果想反离复辰,就找萧灵运暗中发展图谋去,因此最近几年别瞎起事……随着辰国告破,长江以南已尽归离国所有,太祖高皇帝踌躇满志,欲几年内便夺回燕云十六州,驱逐戎人。
他乃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此举……不愧武人,很狂,根本没把辰国余孽放在眼里……我给你们机会暗中发展,只要你们近几年别搞事搅乱他收复失地的大计即可。
但话虽如此,太祖高皇帝也只允许萧灵运携带少量护卫,低调出行,身边更有无数太祖高皇帝的眼线,显然……所谓的‘反离复辰’,定是在太祖高皇帝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太祖高皇帝不怕萧灵运搞事,只怕萧灵运耽搁他收复燕云十六州。
这种层层监视,既是软禁,也是屈辱……毕竟遥想半月前,萧灵运还是辰国太子,不日便可继皇帝位,但如今却不亚于阶下囚。
由极尊至极卑,这种极致的反差,足以让人崩溃。
萧灵运暂时还没有崩溃,他依旧在思考那个问题……为何单留下他一人独活?
马车兀自向前,无人说话,除了马车碾过积雪的声响,再无其余杂音,满是死寂。
直到有护卫抬手轻敲车厢,“王爷,有人跟踪。”
王爷?这个称呼让萧灵运的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如今他已经不是辰国太子,而是辰王。
跟踪者其实不会武功,很快便被护卫抓来带到萧灵运面前……是个女子。
身着鹅黄衣裙,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很清秀,看上去有些呆气天真的女子。
萧灵运认得她,乃是东宫沽酒侍女……虽然是个沽酒侍女,但脑袋笨笨的,做出过用酒喂花的糗事,因此他印象深刻。
那时候她还被东宫的嬷嬷教训,是萧灵运瞧见后为她求情,才免去责罚。
似乎是叫衣儿。
“你跟踪我作甚?父皇便早散给你等财物,归乡去吧。”国家已破,亲人皆死,萧灵运心底沉重,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也便谈不上好,道。
衣儿站在马车外,仰着脸望着萧灵运,冬至缘故,天气寒冷,小手与小脸皆是红扑扑的,呼吸间,口鼻也有白气吐出。
听到此言,她才恍然想起什么,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踮起脚尖儿,高高举起,递给马车上的萧灵运,“太子去江右免不了吃苦,这些银子我都给你……我,我就是沽酒的,没领到多少银两,对不起……”
她还叫萧灵运为太子。
萧灵运微微一愣,望着她通红小手高举着的银锭,沉默几秒,后默然放下车帘,坐回车厢,嗓音自车厢内传来,“回乡去吧,我不缺你这点银子……再给她拿百两纹银,她一介姑娘家,出行不易。”
护卫默然取出银票递给沽酒侍女。
她没接,而是双手趴着车窗,朝里面喊道:“太子,我,我想和你一起去江右……”
萧灵运没有回答,只是默然抬手,马车便自顾向前。
他这种阶下囚,落水狗,丧家犬,没有脸面再见任何一个相识之人。
“太子,太子——”
马车后还能听见沽酒侍女的呼唤声,后这声音渐渐遥远。
行路一天,已至深夜,来至一处镇子,住进客栈,护卫取来晚饭。
今天是冬至,按照江南的习俗,该吃汤圆……但汤圆汤圆,阖家团圆。
而且,辰国皇室,代代冬至都吃饺子……因为这是燕云十六州的习俗,他们是在以此谨记,失地未复。
萧灵运默然望着碗中冒着热气的汤圆,没有动筷,只是默默饮了三壶酒,上榻安歇。
一夜过去,客栈外风雪连天,可听‘呼呼’风声。
天色微亮,萧灵运默默起身,一夜未眠,来至客栈外,却兀的瞧见客栈外的石阶上,蹲坐着一个人……那位沽酒侍女。
她不会武功,双腿走不过马车,因此萧灵运休息时,她仍在风雪中赶路,此刻裙摆上满是泥泞痕迹,狼狈不堪……好好一位清秀的姑娘家,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她蹲坐在客栈外,点着小脑袋,将睡未睡,似乎是因为寒冷,双臂紧紧抱着小腹,听到脚步声,忽的惊醒,连忙起身,“太子……”
萧灵运狠着心,面无表情望着她,“为何睡在这里?”
“我,我不知太子住哪间房,怕一进客栈,就与太子错过,只能待在外面……”沽酒侍女好似做错了什么,垂下小脸。
萧灵运沉默几秒,而后问:“何不归乡?”
“没,没钱了……”沽酒侍女不好意思垂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