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 第248节

  丁景澄则在西域,且疑似刀魁岳丈秦三爷的师父。

  万致远被无常城城主刺杀,不知所踪。

  余下只剩最后一位,自靖难之役便早早退隐江湖,成了江湖人口中的背景板,也就是‘隐居老妖怪’。

  总之甭管万致远是不是被无常城城主所杀,他能有这层战绩,已能证明其实力异于常人,就算是放眼江湖,恐怕也能排前三十。

  岚并未言语,沉默片刻后,才淡淡道:“本座带着一票手下来了京师,结果阁下却要我无功而返,静等未明侯去了蜀地再图谋刺杀?”

  白袍文士眉梢紧蹙,“怎么?你难不成还想在京师与他一战?别忘了你是刺杀,不是寻常江湖客……一切当以成功刺杀目标为重。”

  这话是说给岚听的,但陈书翰却默然片刻,心底不免感到一股极深极深的疲惫感。

  精于算计,玩弄人心,视人如棋,操盘弄局,是洛述之这种‘执棋人’该做的事,陈书翰只是冬燕的红花棍,是打手,比起一直算计赵无眠,他其实更想和赵无眠真刀真枪打上一场。

  单他的实力,放在江湖,是足以开宗立派的一号人物,但在赵无眠这种搅动江湖风云的人物面前,便有些不够看了。

  他和赵无眠真刀真枪拼杀,可是能撑过哪怕十招?

  委实是有心无力,这才藏于幕后算计赵无眠。

  白袍文士话音落下,眼前瞬间一黑,却见面前的桌子上,青衫客不知何时竟是坐在上面,面庞居高临下俯视着白袍文士,两人的脸不过五寸之近。

  陈书翰回过神来,眉梢紧蹙偏头看去,继而脸色微微一变,却见岚的脸上,虽有眼眸,鼻子与嘴巴的轮廓,却毫无细节……眼中没框,鼻子没孔,嘴里没缝,就好似一个男人往脸上披了张人皮。

  若是半夜出去,都能被当做‘无面鬼’吓死行人。

  岚距离白袍文士极近,歪着头盯着他看,淡淡道:

  “本座是刺客,你不是,你配教我如何刺杀目标吗?你只是金主,就尽好金主的职责,老实给本座银子,余下的事,本座自有定夺。”

  白袍文士眉梢微蹙,虽被无面鬼如此盯着看,但他的神色并未有任何起伏,冷冷吐露道:“漂亮话谁都会说,能不能成功刺杀赵无眠才是关键……城主可别当个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废物。”

  “本座不是‘先生’。”

  话音落下,岚也没用什么惊天动地的轻功消失不见,而是随意从桌上跳下,将手中酒葫芦挂在腰间,负手离去。

  等岚离开后,白袍文士才淡淡哼了下,“这些天人合一的武者,乃至是武魁,一个两个都有些怪脾气,执拗得很,听不进人言。”

  陈书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沉默无言,片刻后才起身,“白鹿街是不能去了,这院子最好也别用,明日另寻他处吧”

  狡兔三窟,所以才难抓。

  陈书翰离开别院,用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脸,后撑起一柄油纸伞,穿街过巷,来了一栋酒铺。

  酒铺不大,摆着几个小桌,这个时间点太晚,酒客不算多,方桌上只有四五个人聚在一起喝酒。

  这四五个人,陈书翰都认识,乃是附近几条街道的酒铺老板……所谓同行是冤家,但总有些生性洒脱合的来的人。

  基本每隔几天,这些酒铺老板就会聚在一起,聊聊自己遇见的江湖趣事。

  其中就包括赵无眠此前在元宵节见过的酒铺老板娘。

  陈书翰在京师待了十多年,去过不少酒铺,因此他们也都相熟。

  那老板娘嘴里叼着根鸡骨头,一只脚踩在椅上半蹲,坐姿豪迈,她瞥了陈书翰,打趣了一声,“呦,陈小子又来了,这地方可不是老娘的铺子,你往日爱喝的酒,在这儿喝也是一样。”

  其余老板瞧见陈书翰也是打招呼……都是老相识了,陈书翰总来光顾他们的酒铺。

  陈书翰微微摇头,“来壶烧刀子。”

  烧刀子,几文钱就能买一壶,不论是初出江湖的小虾米,还是寻常农户想过过嘴瘾,这酒都是最优选。

  无论什么时代,日子过得苦一点的人,才是大多数……但人要是不会苦中作乐,那这物种也早该灭绝了。

  这家酒铺的掌柜是个老头子,他稍显惊讶,“今天不是日子吧?还有三天才对。”

  “想去就去了,总是拘泥于日子算个什么事儿?”

  老头微微一笑,“也是。”

  他给陈书翰灌了壶烧刀子,递给他,后望着陈书翰离去的背影,眼底浮现几分唏嘘。

  “当年他刚来京师时,还是个愣头青,如今呢?都成家立业,成了家中挑大梁的人物了。”

  陈书翰祖籍唐山,三代贫农,在靖难之役时,父亲身死,娘亲哭瞎了眼,是洛述之发现了他,将他与他娘亲带回京师安置培养。

  烧刀子呢,是陈书翰的娘亲以前买来给他父亲喝的,她偶尔也会喝一些。

  陈书翰只见过自己的娘亲喝烧刀子。

  于是当时他嘴馋来酒铺喝酒,也总给娘亲买烧刀子,他那个时候,年轻不懂事,以为娘亲只喝烧刀子,就是喜欢喝烧刀子。

  但对于娘亲而言呢,就算儿子发达了,也总想为他这省一点,那省一点。

  于是陈书翰便给他娘买了十年的烧刀子。

  八年前,他娘去世,陈书翰仍然时常买烧刀子去祭拜,为此,才去了京师各种酒铺,就是想让娘亲尝尝不同滋味的烧刀子。

  酒铺掌柜们偏头看向陈书翰的背影,恍惚觉,觉得他和十几年前初来京师时,其实也没太大变化。

  至少,不管在江湖混迹多少年,也是个孝顺的儿子。

  陈书翰站在墓园中,撑着油纸伞,将烧刀子洒在墓碑上,面无表情。

  十几年前,他一介农家小子,初来京师此等繁华之地,得知自己是为太子办事,更有一身极为不俗的习武天分,自然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闯出一番大事业,成江湖口口相传的大人物。

  现在呢?大人物倒是没成,只当了个藏于人后的小人。

  陈书翰知道若想为洛述之报仇,就只能不择手段,但感性上,总归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忽的有人开口,“这是你娘?”

  陈书翰如临大敌,猛然回首,却见那没有五官细节的青衫客盘腿坐在旁边一栋墓碑上,酒葫芦放在腿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盯着陈书翰看。

  他没撑伞,浑身淋着雨,衣袍与发丝都湿透了。

  陈书翰眉梢轻蹙,按上腰间挎着的长刀,冷冷道:“你跟踪我?被朝廷收买了?”

  岚哑然失笑,“闯荡江湖,第一靠的是实力,第二靠的是信义,若有人出价高便能让本座倒戈,那这无常城,早在几十年前就该烂了,更何况……”

  岚微微一顿,而后忽的吟道:“剑倚青天笛倚楼,云影悠悠,鹤影悠悠,能让翡翠宫有书评的江湖客,可是不多,就算是本座也没有,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陈书翰有些摸不准岚忽然找上他是什么意思,琢磨少许才道:“缺乏豪情冲天之举,自你成名之战后,总是藏在暗处刺杀,恐怕这行径,翡翠宫也是极为不耻,瞧不上你此等刺客……就算是赵无眠,当初也是孤身闯入大内后,才有这评价。”

  “是,半点没说错。”岚微微一笑,“藏于人后,禅精竭虑,能办大事,但成不了江湖人。”

  陈书翰沉默片刻,这话倒像是在背地里挖苦他,于是他回击道:“你是刺客,岂不是天天藏于人后盯人家臀缝?”

  岚:“……”

  他将酒葫芦的塞子打开,抬手带面上轻拉,拉开人皮,露出下面的嘴巴,抿了口酒,此举才显得此人没那么可怕……至少他只是戴着没有五官的人皮面具,而不是真没五官。

  岚淡淡道:“本座卡在天人合一,已有十年,但毫无所获,已至瓶颈,这些年,我想了许多,才恍然得知,武魁武魁,该豪情的时候豪情,该藏起来盯人臀缝就盯,能屈能伸,从心所欲,才可身连天地,

  而不是一昧想着如何利益最大化……那不是人,只是精于算计的傀儡罢了,听说洛述之不会武功,但恐怕他就算学了武,上限也就那样……他没有身为江湖客的心气。”

  陈书翰本来听的隐隐有所悟,闻听此言脸一下就黑了,“太子用得着你来评价?你来找我究竟想干什么?”

  “得得得。”岚合上葫芦塞,站起身,长靴轻点墓碑,负手而立,“刺杀赵无眠的事,本座自有想法,你们别随便插手给我捣乱……你比那个白袍骚包好相与不少,算半个江湖人,本座这才寻你一谈。”

  “为什么是半个?”陈书翰蹙眉问。

  岚歪了下头,望着陈书翰,瞥了眼他的腰间刀,“你用刀,是刀客?”

  陈书翰微微一愣,语气带上几分自傲回答:“此刀与刀法,皆乃太子所赠,我所学自然尽是江湖上流刀法,就算是幻真阁的巫山刀,青连天的蜀道难,剑宗的燕云十六刀,我有所涉猎,只是这三门刀法都乃江湖之最,学会容易,精通难……”

  岚抬手打断陈书翰的话,疑惑问他,“你是刀客,那为何听闻了赵无眠决意挑战刀魁,夺了刀魁牌匾,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或是想要取而代之的豪气?”

  陈书翰脸色微变,望着站在墓碑上的岚,却是久久无言。

  雨点拍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眼看陈书翰一言不发,岚才微微一笑,“很多人,习武习了一辈子,都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们不配天人合一。”

  话音落下,岚抬手甩出自己的酒葫芦,“你这人虽然木讷了点,但好歹合作一场,也算缘法,等下次再见,要么我死,要么你死,大概率是你死……喝一杯吧。”

  说着,岚朝陈书翰抬手,意思是让他把烧刀子拿过来,换个酒喝。

  陈书翰瞥了他一眼,“这是给我娘的。”

  “……”

  剑宗分舵,慕璃儿穿着白裙,规规矩矩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人。

  虽然还是那般绝美动人,但眼角都有黑眼圈了……这可不是洛朝烟那般画的,这些天,慕璃儿显然没睡过一场好觉。

  她轻叹一口气,起身望向窗外,腊梅树随着雨幕轻轻晃着,满地明黄落叶被雨水打湿,贴在地上宛若金色浪潮,晚风拂进屋内,让屋内黄灯随风轻晃,点点雨珠拍打在窗沿,发出细微轻响。

  慕璃儿又叹了口气,她为人洒脱不假,但在男女事上可是保守到了极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没和任何男性有过多交集。

  往年,慕家也好,剑宗也罢,不是没想过替她找个相亲对象,毕竟都二十六了,放在宫里,都是能当嬷嬷的年纪,但慕璃儿向来不给面子,一次相亲都没去过。

  她对男女事的观念很简单……不求武艺,不求身世,不求面容,只求与她相配的德行与能否让她心动。

  这么多年,显然是没遇见这么个人,但那晚寒毒毒发,她对赵无眠说了不少真心话,将话题彻底说开后,剖析内心,慕璃儿才恍然察觉……

  她不知什么是意动,也难说什么是喜欢,但倘若一定要让自己选一个夫婿,那个人选,肯定是赵无眠。

  假设嘛,谁都会,把赵无眠与其他男子比一比,慕璃儿只会选赵无眠,只是她不知这到底是‘矮子里拔高个’,还是真的喜欢赵无眠……她毕竟从没恋爱过,根本说不清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喜欢,那这心动,是何时萌芽的呢?

  忻州拜师,他不拜香,拜自己?

  秦风山一战,与归守真人厮杀,他舍命相护?

  还是太原城内,大难不死,重逢之后的相拥?

  亦或是自己寒毒毒发时,他规矩抱着自己的温暖?

  契机似乎有很多,慕璃儿也不知。

  怕是帝师给自己下春药的那晚吧,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就是那晚后,自己不再将赵无眠视作晚辈,而是视作‘异性’。

  若不是那晚,慕璃儿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对赵无眠生起半点男女之情……毕竟万事开头难,一旦萌芽,一旦起了头,那路也只会越走越歪……

  但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赵无眠,目前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有更值得关注的事。

  武艺,面容,德行,赵无眠都无可挑剔,身世虽然不知,但赵无眠是贫民也好,世家子弟也罢,慕璃儿都不在乎的……可他是自己的徒弟啊。

  当初在忻州,自己当着无数江湖同僚的面,坦然说赵无眠是她罩的,是她的真传弟子,日后这此间剑是要交到赵无眠手上的。

  结果转眼自己就和徒弟滚上床单,颠鸢倒凤,这事要传出去,慕璃儿这‘荡妇’之名跑不了,赵无眠也难逃‘骑师蔑祖’的骂名。

  江湖之大,师徒乱伦者,唯有本我堂。

  这世道的礼法就是这样。

  就算两人不在乎,浪迹天涯,没羞没躁,那剑宗呢?慕家呢?剑宗传她武艺,慕家养她成人,结果她就是这么回报的?

  这无疑是宗门与家族之耻。

  自私不自私?

  除非……两人搞私下情,在外师徒示人,在内,在内夫妻相待。

  但能有个名分,谁又愿意一辈子藏着捏着呢?

  慕璃儿又叹了口气,礼法世俗是如此,而自己的内心也难说,她此刻心里乱的很,根本说不准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就算见到了赵无眠,也是平生尴尬。

  还不如逃去燕云,躲上几个月……但这不是慕璃儿。

  她心底很想和赵无眠再好好谈谈,让这个事盖棺定论……哦不对,已经盖棺定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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