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中从未想过,原来杀人也能这么美。
擦擦——
此刻赵无眠才平稳落地,踏在雪面稳住身子,继而手腕一翻,反手握刀,刀尖纳入刀鞘不过五寸便微微松手,让银白长刀顺着重力缓缓入鞘,刀刃与刀鞘发出细密的摩擦轻响。
云倚楼速度最快的杀招。
云消雾散。
第32章 走为上计
噗通——
赵无眠收刀入鞘不过少许,屠子翎的尸首便顺着重力摔落在地,硕大头颅在雪面上滚了几圈,神情还带着几分欣喜……直到意识消散,他都不知自己已被赵无眠斩首。
裴羽中还面露惊鄂望着赵无眠,半点没有反应过来……他对赵无眠礼遇有加,乃至不惜给他跪下,归根结底都是看在观云舒的面子上,要是没有观云舒,在他看来赵无眠算个屁啊,平时在街边遇到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此刻他是心服口服,乃至心生钦佩,无论如何,此世还是武力说话的。
“赵兄武艺如此高绝,年岁也不大,元魁之中没有赵兄,反倒是显得元魁没了含金量。”裴羽中真诚感慨。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我算不得什么。”赵无眠微微摇头,自谦了一句,便在屠子翎的身上翻了翻。
一张折叠完好的舆图,一枚通体晶莹,珠圆玉润的紫色舍利子……这舍利子应该就是小西天的秘宝吧,也不知有什么用。
赵无眠摩挲着舍利子,质地坚硬却暖暖的,跟个暖手宝似的,就是不知是否是赵无眠的错觉,这舍利子在雪夜中还在冒着微光,怎么看怎么怪异。
余下都是些钱两,暗器以及几封信,最后便是一本古朴秘籍……秘籍破破烂烂,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能看出被时常翻阅的痕迹,估计就是屠子翎的成名轻功凌霄飞渡。
能被屠子翎贴身保管的东西定然价值不菲,因此赵无眠除了钱两与暗器,剩下都收入怀中,继而赵无眠便起身匆匆离去,“尸首就拜托裴兄处理了,我去帮观云舒。”
裴羽中微微一愣,“没找到软骨香解药?”
赵无眠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嗓音自雪幕中遥遥传来,“没有——”
裴羽中脸色一青,小声嘀咕,“我看你先前分明有解药,你我均身中软骨香,你却是毫不犹豫将其给了观云舒……还说你二人没有关系?”
继而他又倒吸一口凉气,“嘶——但观云舒是小西天的尼姑啊……”
在赵无眠与裴羽中前去追杀屠子翎时,观云舒已和游君武缠斗起来。
她素手夺剑,剑鸣声起,一剑刺向游君武咽喉……游君武成名多年,留手不得。
赵无眠砍手与观云舒夺剑近乎同时发生,游君武全然没有料到在这等小小集会竟有人朝他出手,但作为随着鬼魁于晋地南征北战多年的江湖老油条,他反应不可谓不快,此刻拔剑已经来不及,他便毫不犹豫双手合十,宛若铁钳般夹住白霜剑,使其在距他咽喉不足三寸的距离停下。
观云舒杏眼微眯,显然软骨香对她影响不小,否则游君武可没这么容易就能空手接白刃。
“哼!”游君武空手接白刃止住长剑后,却又在刹那间松开手掌,观云舒前刺的力道还未彻底散去,便要刺入游君武咽喉之际,他已借着方才停顿的那一刹那,屈指轻弹,将长剑向侧方偏离数寸,险险擦着他的脖颈掠过,继而抬手挥拳便朝观云舒的小腹砸来。
其中磅礴劲道掀起的劲风更是害的夹在两人之间的六爷与李墨肌肤生疼,令人毫不怀疑这一拳下去能当场打死一只老虎。
如此凶险的回击方式,可见游君武对自己何等自信。
与此同时,田文镜也是已经大踏步冲来……他浑然不知此人是观云舒,但一方是自己的任务目标,一方是晋王麾下门客,该帮谁根本一目了然。
两面包夹,险境环生,观云舒却是半点不慌,乃至神情还带着几分轻蔑。
她当即松开长剑,素手化拳为掌,轻轻在游君武肩头一按,却是在不足一寸的距离停下,看上去绵若无力,甚至都没接触的一掌,游君武肩膀却是猛地下沉,于是游君武那拳便顺势向下,竟是被观云舒牵引着砸在六爷的脊背上。
咔嚓——
骨裂声响起,六爷一个未曾习武的煤老板哪里受得了此招,当即惨叫一声便口吐鲜血向前扑去。
如果赵无眠在此就能看出这完全是观云舒有意为之……这个女人,看似修佛与人为善,实则相当小心眼,此刻还惦记着六爷之前辱骂她的事。
而此刻田文镜已经靠近观云舒不足三步之遥,手中折扇合起宛若短兵朝观云舒直刺而来,角度刁钻。
不过他还记得绮鹤说过只是试探,因此留力几分,但观云舒看也没看他一眼,另一只小手微微抬起,竟是后发先至也在田文镜心口不足一寸的位置忽的停下。
田文镜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磅礴内息便自观云舒掌中喷涌而出,田文镜只觉胸膛仿佛被万斤巨石压过,面露错愕,下一瞬便咻的向后倒飞而去,还在空中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高手过招,胜负不过眨眼的事,显然田文镜虽与观云舒同为元魁,但实力之差也能称得上云泥之别,观云舒甚至都没碰着他,他就倒下了。
为防止在场有人凭借武功认出她的身份,观云舒所用还只是在江湖偶然习得的无尘手,无需接触,以内息对敌,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武功,只有個内息越深厚,招式越强劲的特点……但武功强横与否,还是得看是谁来用。
轻松两招化解险境,游君武淡漠面庞浮现几分错愕,单单一招便可见实力差距,他的肩膀甚至已经传来骨裂声,眼看暂时是不能用了,继而便看到赵无眠抬手丢来的一个小瓷瓶……不用想,定是软骨香解药。
观云舒身中软骨香都这么能打,若是解了毒,游君武说不得就要交代在这儿。
他再自信也不是分不清实力差距的弱智,当即重踏地砖,崩起数个碎石,长靴轻晃,碎石便发出刺耳破空声朝瓷瓶爆射而去。
观云舒面色平静,但心底却是稍显错愕,怎么也没料到赵无眠会有解药,还将解药留给了她……在赵无眠心底自己这么重要吗?
但她并不打算争夺解药,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去接解药只会凭生破绽,便如游君武的注意力被解药吸引的此刻,观云舒把握机会,抬手一掌拍去。
游君武不得不抬起仅剩的胳膊格挡,下一瞬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游君武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被拍出数丈之远,后背直接撞在大厅墙壁上,将其撞碎,摔出屋外,双足在雪地划出一道极深划痕,继而顺着这股力道径直转身,双足猛踏雪面,竟是飞身逃遁。
从头到尾,他连剑也没出便被观云舒废了一臂,眼看苗头不对,当即就要逃窜。
观云舒柳眉微蹙,压根没料到游君武居然这样毫无强者自尊,交手不过三招就要跑,她当即追上去。
但等她来至屋外,哪里还有游君武的影子,只有田文镜生死不知躺在雪中。
观云舒抿了抿唇,心底升起几分恼火,便淡淡瞥了田文镜一眼,瞧见他身旁掉出一枚漆黑令牌……正是苍花令。
她当即了然,这家伙就是绮鹤派来试探的高手,掀开斗笠一看,“田文镜啊,同为元魁却弱成这样,真丢份儿。”
观云舒将苍花令捡起便径直转身回屋,将视线投向同样中了软骨香,瘫软在地的绮鹤。
绮鹤作为分舵舵主,实力不弱,但肯定不如赵无眠,观云舒之流,身中软骨香那可真是动也动弹不得。
绮鹤一瞧见观云舒抬眼看来,顿时心底一咯噔,暗道坏了,看她这态度,明显是发现了自己派人试探。
苍花楼之所以试探,其实只是想知道赵无眠两人实力如何,倘若实力合适,又背景干净,便抛出橄榄枝,吸纳入宗……苍花令分发出去这么多年,作用之一其实就是广结天下豪杰,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干的,却不想在今日碰见了硬茬。
但观云舒不过刚刚向前几步便脚步软了下……她又不是百毒不侵,游君武一逃,心神放松些许,软骨香便趁势发挥了点作用。
抱头爬在地上的李墨距离观云舒最近,敏锐察觉到观云舒此刻状态不佳,且背对着自己,眼底顿时浮现几分狠色,能在黑道混成一条街的一把手,也是一方自是不缺胆气,此人明显是来找茬的,因此李墨也不指望对方会放自己一命,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博一把。
念及此处,他便悄悄伸出手,握住地上的白霜剑,他少年时也曾梦想仗剑走天涯,曾随着不少江湖客学武艺,虽说如今生疏,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握住长剑,李墨猛然站起身便要刺出,继而一道寒光闪过,却是方才去追杀屠子翎的黑袍男子闲庭信步自李墨身旁走过,手中长剑缓缓入鞘。
这才过去了多久啊?几个呼吸间此人居然就赶回来了?
李墨瞳孔一缩,下一瞬他的脖颈便血光飞溅,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喉咙,全然不知自己何时中剑,继而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死死盯着黑袍男子的背影,眼里满是错愕迷茫。
一剑封喉。
第33章 补偿你
“幸不辱命,屠子翎已死。”
赵无眠干净利落杀了意图背刺的李墨,来至观云舒身旁,还有点大喘气……他杀了屠子翎后可就马不停蹄往屋里赶,就恨自己少了两条腿。
观云舒瞥了眼被瘫软在地的李墨,虽然她早便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但还是认认真真道:“多谢。”
赵无眠微微一笑,问:“游君武逃了?”
观云舒微微颔首,带着几分歉意,“这才交手不足三招他便逃了……是我疏忽了。”
观云舒的确感到很愧疚,她自知赵无眠此刻处境,今天被游君武逃了,那明早晋王是不是就要派兵封城?亦或是各个官兵来回搜屋……无论晋王如何处理,太原接下来都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这对赵无眠显然很不利。
“唉。”赵无眠也是轻叹一口气,以手扶额。
观云舒见状内心更是愧疚难言,毒舌归毒舌,她并非不明事理的女人,这事是她处理不当,自然不会推卸责任……她刚想开口表达歉意,却不想赵无眠直接便说,“没能完成宗门派给我们的任务,还望舵主回去后能在……”
这话还没说完,绮鹤与观云舒均是微微一愣,眨巴着眼睛。
就是这样:[ヘ?]
赵无眠刚想继续说,继而想起了什么,低声朝观云舒问:“苍花楼楼主是谁?”
“嗯……”观云舒反应过来,粉唇一张一合,下意识呐呐回答:“苍花娘娘……”
“嗯……望舵主能在苍花娘娘面前为我们二人美言几句,少些责罚。”
这话是对绮鹤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江湖人说的。
游君武还活着,在场江湖人只是中了软骨香动弹不得,也没失去意识,就算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消息照样会传出去,倒不如顺水推舟,把锅丢给幻真阁来背,反正赵无眠与观云舒是跟着绮鹤进来的,在这些江湖人眼中,他们本就是幻真阁的人。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瞬间了解……我说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晋王下手,原来是幻真阁啊,那就不奇怪了。
世人皆知幻真阁随心所欲,不过招惹晋王罢了,这算什么?之前还有过幻真阁中人在大街上裸奔呢。
观云舒侧眼看他,眉梢眼角还带着一丝惊叹,心想赵无眠反应可真快啊。
晋王接下来即便动怒,那也是对幻真阁动怒,那也是派人去打幻真阁……今晚之事是幻真阁一手主导,关他赵无眠和观云舒什么事?
他们两人就是个给幻真阁臭打工的牛马。
绮鹤跟过来明显就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幻真阁既然派人试探两次,那赵无眠自是没必要留手……以眼还眼嘛。
幻真阁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此话一出,绮鹤瞬间理解赵无眠的险恶用心,她当即面容一沉,清雅淡漠的气质不复存在,就要直接开骂,赵无眠直接一个箭步将绮鹤拦腰抱起,“舵主有没有受伤?我这就带您回去解毒。”
观云舒顺势配合他,不着痕迹点住绮鹤哑穴,而后琢磨少许,又悄悄点了个穴,让她动弹不得。
软骨香肯定不可能定住绮鹤多久,还是得多做一手准备。
继而她那精致的小脸却带上几分古怪与纠结,俗话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观云舒虽说没说谎,但脏水波的,怎么也和她脱不得干系……这算有违清规吗?
算吗?
不算吗?
方才在锦香坊与赵无眠假扮夫妇也是……虽然是赵无眠说谎,但自己也没否认,所以想必还是违背了一点点……怎么跟着这厮出来办事,几个时辰就违背两次清规啊?
小尼姑在那纠结个不停,赵无眠已经来至瘫软在地的六爷身前。
六爷挨了一拳,近乎疼得在满地打滚,此刻听到脚步,身形微微一僵,满头大汗地抬眼看去。
赵无眠一手搂着绮鹤分舵主的小腰,在她那几欲要杀人的目光下,自高临下俯视着六爷,抬手拔出长剑。
“等……”
噗嗤——
赵无眠一剑刺入六爷另一条腿,将腿骨直接斩断,淡淡道:“六爷知道我留你一命是做什么……你不服,可以继续找我复仇,你来一次,我就断你一肢,好自为之……当然,你不来,得闲我也会去找您,瞧瞧你有没有对我阳奉阴违。”
六爷闷哼一声,却是不敢开口说一句话……他现在哪敢啊?本以为赵无眠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江湖游侠儿,谁知他是幻真阁的……幻真阁那群疯子,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的。
处理完六爷,赵无眠才捡起白霜剑,抱着绮鹤转身跨出主厅,观云舒紧随其后……游君武遁走,不多时晋王的人就会来处理,因此这里自是不能久留。
屋外大雪纷飞,演武场雪面上的足迹已经被雪花掩盖,些许银月的光辉透过雪幕,三三两两落在雪面与并肩而行的两人身上。
赵无眠垂眼望着脸色极差的绮鹤,似笑非笑道:“绮鹤舵主,您不是想试探在下的深浅吗?现在试出来没有?”
绮鹤被点了哑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试图用目光杀死赵无眠。
赵无眠轻笑一声,也没继续挖苦她。
观云舒也不纠结了,她从怀中拿出苍花令递给赵无眠,“从田文镜那搜的。”
苍花令这种宝贝,即便是观云舒也能用得上,不过因为她的失误放跑了游君武,此刻正愧疚着呢,自然不会和赵无眠玩‘夺宝’的戏码。
赵无眠接过,微微点头,倒也没有推脱。
只是当着绮鹤的面分苍花令,多少有点侮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