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下山,只为救死扶伤,尽正道之责。”玄流率先淡淡摇头,回答不偏不倚,挑不出什么毛病。
裴羽中,田文镜的意思也大差不大,甭管站什么队,谁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啊?
只有观云舒认认真真道:“我或许会帮嫡公主,或许不会,凭我心意。”
此话一出,江白才淡淡望向观云舒,“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僧可否说得明白些。”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观云舒侧眼看向江白,杏眼微眯。
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裴羽中便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无眠,扯开话题问:“赵兄是生面孔,似乎并未在元魁之列,但能被云舒姑娘赏识,定然有其过人之处,敢问师承何门何派?”
“不是什么名门大派……风灵月影宗弟子罢了。”赵无眠呵呵一笑,随口说道。
“名不见经传。”江白微微摇头,感到乏味,从这几个年轻人的身上也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他便长身而起,却是有人自楼外而来,在江白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白点点头,朝在座几人微微拱手,“本座还有事需要处理,便不陪各位贵客了,诸位今晚一切开销由晋王承担,望诸位在太原玩得开心。”
说罢他便一挥衣袍,大步离去。
赵无眠侧眼看他,眼眸微眯,盘算着要不要跟上去杀了他……虽然不指望能从这等武学宗师口中问出千里马的所在地,但晋王手下的高手,自然是越少越好。
只是江白的实力他并不清楚,但既然能被裴羽中这个元魁夸为横练宗师,那一定很硬,若是被他逃了,那他也别想偷什么千里马了,尽快在晋王派兵封锁太原之前收拾行李带上两女逃命去吧。
就在赵无眠权衡利弊之际,忽然听见楼外老鸨气急败坏的惊叫声,“诶诶,这是哪来的大白鸟!?别,别挠我……”
众人侧眼看去,却见一只胖乎乎的白鹰从楼外冲进来,爪子上还抓着一束信筒。
“好肥的鸟,要是炖……唔。”观云舒仰着小脸,语气略显惊奇。
“嘶……这,这是燕九兄的那只雪枭吧?”只有田文镜用折扇拍拍掌心,不确定地说。
“燕九?”赵无眠微微一愣,却看那只雪枭见到几人便径直落下,站在圆桌之上,趾高气扬地环视一圈,便把抓着的信筒递给了……赵无眠。
赵无眠略显疑惑,拿过信筒,倒出信纸,细细看去,沉吟少许,随后看了眼大白鸟,便朝众人微微拱手,“有些突发之事需要赵某去处理,还望诸位见谅……再会!”
说罢,他便匆匆离去。
第21章 雪夜无眠
将时间拨到几个时辰之前,在赵无眠三人还未抵达太原之时,晋王便已经收到了燕九失败的消息。
他依然穿着锦衣,坐在槐树下钓鱼,江白正站在晋王身后垂首侍立。
江白嗤笑一声,“所谓元魁不过是一群自视甚高的小年轻罢了,名头虽大,但年轻人手高眼低,事儿根本办不好,王爷还是让属下去处理苏家小女吧。”
晋王没有回答,少许之后他才缓缓道:“世人皆知双煞之名,你一旦出手,本王便坐实了谋害亲侄的骂名。”
“属下暗中出手,力求速战速决,定不让任何人看出是属下所为。”
“你知道朝烟此刻在何处?”
“听说在临水附近。”
晋王望着结冰湖面,再度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有几个元魁来了太原,今晚你办场宴席,探探他们对朝烟是什么态度。”
“世家与各大门派都是见风使舵的货色,女帝派也好,幼帝派也罢,只有一方占据优势,他们才会站队……所以估计很难试探。”
“让他们知道我很看重此事即可。”迟迟没有上鱼,晋王便收回鱼线,重新上了饵料,继而高高抛出鱼钩,精准落入冰洞之中,如此才继续道:“朝烟自小聪慧,未必真在临水……你去查查,倘若事有可为,再出手也不迟……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是。”江白微微颔首,继而又问:“那燕九……”
“杀了吧……谋害亲侄的骂名,如非必要,不能背。”
江白没有离开,而是想了想,语气中带着几分嗤笑道:“燕九对于成为王爷门客似乎很有信心,因此把妻女也带来了太原。”
“你自行处理了吧。”
“是。”
等江白离去后,偌大的庭院已经空无一人,但晋王仍在钓鱼。
江白退出庭院,抬手便招来几个王府的门客,“去查查燕九妻女的具体位置。”
门客微微一怔,“查她们做甚?”
“不该问的别问,将位置告诉我即可。”江白负手而立,沉默少许,才道:“王爷命苦,世子又多病,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承了王爷的情,自当抵力还之。”
目前知道晋王对洛朝烟出手的人只有双煞与燕九,因此这种脏活自然也只能江白亲自来干。
燕九妻女未必知道燕九在为晋王办事……但江白可不会赌。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赵无眠取出信纸,逐句观看,心中还有点惊疑……燕九这家伙再见到赵无眠不得砍他啊,居然还会给他写信,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大肥鸟居然还能找到他的位置……
要是信中没什么关键信息,赵无眠可就要把这只雪枭抓起来炖了,给三人补补身子。
只看信中写道:【此信是燕九亲笔写下,望兄台细细观之。】
【兄台取走了我的剑,却不知此剑之上有仅雪枭可闻到的特殊香料,写此信时,我并不知兄台所在何处,但且放心,我不会将兄台的位置告诉晋王。】
【任务失败,晋王不会给我弥补的机会,我也没有时间弥补,燕九接下来的江湖之旅,想必同兄台一样将面临无休止的追杀。】
【这是我自己选的,燕九并不怨谁,但我并不想坐以待毙。】
【兄台愿护嫡公主回京,有情有义,忠义无双,而燕九事后想想,苏家小姐忽然出现在临水似乎有些蹊跷之处,思来想去,才恍然惊觉,这恐怕是兄台有意为之。】
【燕九按兄台所愿,将你们往晋南逃的消息散布天下,还望我没有帮了倒忙。】
【接下来,我也会竭尽人脉,散布兄台在各处出现的假消息,以方便兄台逃出晋地,安然回京。】
【不求事后圣上赏赐我什么,只求兄台能替燕九美言几句,还望不要追究先前之事。】
【燕九此举无异于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因此如若不能,事后赐死,燕九也心甘情愿,毕竟燕九烂命一条,死便死了,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的妻女。】
【我的妻子是川蜀人士,平平无奇的村姑,十六年都没有出过她那个小村子,自认识了我后,她才鼓起勇气离开村子,随我走南闯北。】
【燕九是江湖人,横死街头都算善终,从不敢奢求成家立业……但我还是同她共约白首。】
【我很庆幸能与她成亲。】
【她喜欢饰品美玉,我便将跑江湖得来的钱两尽数给了她,让她一路上做些小生意,她将赚来的钱两都给我添了衣裳。】
【她也做得一手好菜,最近正在学习家乡名菜‘开水煮白菜’,我寻思不就是煮白菜吗?味道寡淡,食之无味,我每每这样说,她都要生气。】
【前年,她为我生了一女,名为燕言,如今已经可以奶声奶气地唤我爹爹了,她很喜欢我的剑,有望成为一名剑客。】
【但我并不想让她踏入江湖。】
【成了亲,我也便算不上纯粹的江湖人了。】
【我需要考虑如何给她们安稳的生活,也需要考虑倘若一天我被人杀了,谁能护佑她们一生。】
【思来想去,我才投入晋王门下。】
【燕九说这些,只是希望未来有朝一日,兄台若是碰上我的妻女,能够照拂一二。】
【雪枭有灵,视觉敏锐,可自数丈高空观土中蚁虫,有它帮忙,兄台想必能绕开不少敌手,故将其赠予兄台】
【倘若你我二人都能在这场江湖风雨中活下来,待明年开春,让贱内做一桌好菜,好好招待兄台,还望不弃。】
【伏惟珍重。】
赵无眠默默合上信纸,侧眼看去,雪枭这大肥鸟高高仰着脑袋看他。
燕九接下来也要面临晋王的追杀,明显也很需要雪枭,但他还是将其送来,可见他的诚意。
墙头草也好,识时务也罢,不得已为之也无所谓,无论燕九此举是什么性质,但送来雪枭的确是雪中送炭,有这大肥鸟在,无论是索敌避险亦或是搜寻晋王的千里马都极有用处。
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希望赵无眠能护佑他的妻女。
燕九是聪明人,兴许已经猜出了赵无眠正在太原,只是没有在信中点出来,是唯恐雪枭被人半空截下吧。
读完信,比起场中这些不知底细,各怀鬼胎的元魁,赵无眠反而更欣赏燕九的有情有义。
赵无眠与燕九虽说厮杀过一场,但的确并无私仇,因此倘若一切事罢,赵无眠并不介意与燕九交個朋友。
男人嘛,朋友不就是这样交出来的……先捅一枪再说。
只是……赵无眠想起江白的匆匆离开。
该不会就是去杀燕九妻女的吧?杀了燕九还不够,还要杀他全家?
赵无眠心底微沉,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去看看为好……雪枭的确对日后摆脱追兵有用,赵无眠并不打算推脱,如今既然承了燕九的情,那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但倘若他没猜错,那他如今便要和江白开战吗?
赵无眠沉默少许,继而深吸一口气。
杀了他便是!
第22章 剑入江湖(二合一)
赵无眠向众人抬手告辞后便一把抓起雪枭离去,雪枭扑腾着翅膀兴许是想啄他,可惜太肥,只得作罢。
观云舒侧眼望着赵无眠的背影,表情平淡无波,不知她在想什么,少许之后她便长身而起,“诸位告辞。”
裴羽中微微一愣,“云舒姑娘也要离开?”
“不关你事。”
裴羽中虽说态度和善,但观云舒压根不鸟他,淡淡抛下一句便与赵无眠一前一后离开夜华楼。
“这……”玄流小道士眨眨眼睛,“观云舒也是修佛之人,怎么待人接物如此不近人情……佛门难道不是讲究与人为善,慈悲为怀的吗?”
裴羽中揉了揉眉心,端起酒杯闷闷喝下一杯,吐出浊气,脸色微苦,捂脸道:
“她就是这样,我依稀记得四岁时,父亲带我和小姨去小西天求香拜佛,结果碰上观云舒一个人在院中习武,我那时贪玩迷了路,便想上前问询,结果她就嫌我聒噪,准备揍我,还好最后小姨找了过来……”
“你小姨把你救下了?”
“不……我小姨当时十岁,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脾气,撸起袖子就要揍她,结果反而被观云舒揍得哇哇直哭,我在一旁直接吓晕过去了。”
闻言在场两人都有点绷不住,田文镜直接拍腿大笑,“我瞧裴兄对观云舒如此尊敬,还以为是喜欢尼姑这种比较刺激的类型……结果原来是被吓的。”
裴羽中只是脸色发苦,淡淡摇头,“谁敢喜欢这么一个性格无常,情绪不稳的怪女子……就连她带过来的那位赵兄,我都不敢对其不敬。”
“要是这样看来,那位赵兄能得到观云舒的赏识,估计还真有其过人之处。”田文镜风骚地轻挥扇子,“了不起,在下佩服,若是日后有机会,定然要与其结交一番,学学这等好本领。”
买了糖葫芦,妇人便抱着女儿一路回到石松街的家。
雪势愈发汹涌,层层叠叠,燕言小手抓着糖葫芦杆,却是呼呼地挥来挥去,口中咿咿呀呀不知在叫些什么,估计是在把这糖葫芦当长剑耍。
燕九的确对自己能拜入晋王府门下很有信心,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元魁,因此他来到太原时便直接在石松街买个小院子供妻女居住,显然是想日后久住。
石松街乃太原一等一的好地段,清幽雅致,院子旁边就是一片人工修缮的花园,住在附近的大多都是商人,这个季节各地缺煤,商贾自然不会放过赚钱的好机会,大都在外,因此石松街的家家户户基本都黑灯瞎火的。
妇人来到里屋,摸着黑先将燕言放在软塌上,盖上被褥,才锁好门窗,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蛋,继而才准备点灯打水,洗漱休息。
点上油灯,随着火光渐渐洒满漆黑屋子,妇人才忽的看到,一個高大男子正坐在桌旁,手里把玩着一盏茶杯。
妇人身躯猛地一颤,眼眸瞪大,继而却是毫不犹豫转身抱起燕言,拔腿就跑。
“终究是跟着元魁走南闯北的女人,反应倒是挺快。”江白嘀咕一句,继而屈指轻弹,手中茶杯猛然飞出。
眼看妇人便要逃出门外,茶杯当即砸在她的小腿,使其痛哼一声,摔倒在门前。
燕言也被摔了一下,顿时疼得眼泪就出来了。
妇人连忙抱紧燕言,眼角余光看去,江白不知何时已经来至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形几欲遮挡了所有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