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嘶~”
“怕他伤我?他伤得了吗?”
紫衣女子揉了揉眉心,望着赵无眠昏过去的脸庞,沉默片刻,继而轻叹一口气,起身又在木桌上坐下,端起木碗。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以赵无眠的毒抗,幼年期的彩彩还不至于把他毒死……因此他只是昏迷一晚,体内则自行分解毒素。
不过赵无眠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自己难得睡了场好觉。
睡梦中,他迷迷糊糊感到紫衣女子将自己从床上抬走,离了慕师父暖呼呼又软软的身子,转而身下一片坚硬,继续怀中又开始暖呼呼又软绵绵,还带着几分香气。
一晚很快过去,东方发白,雪幕渐缓,明媚的晨光洒在树枝屋檐。
一夜时间,打生打死的几位武魁早便结束了争斗,不见了踪影。
苍花娘娘几掌便将刀光剑影的局势化为平静。
而柳叶琴,玄沧师太不见赵无眠等人,火急火燎想去山中寻,但山间何其广阔,想找几个人何其困难,找也白找,两人便只得先暂且回了秦风寨,照看赵无眠的千里马,在一片忧心中等着他们回来。
许然则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兴许是精神病又犯了。
而在山外,局势也堪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戎族在雁门关的攻势愈发汹涌,投入的兵力已达十五万,一副半月之内便要破关入境的决心。
让晋王都无心在洛朝烟的事情多费心神,而是先集中精力处理军政要务,反倒是把秦书子给急得团团转,头发都白了几根,心想此刻都穷途末路了,王爷怎滴还如此坚决要抵御戎族。
便在此时,有人为王府内寄去了一封信。
秦书子拆开一看,神情微变,转而便是一喜。
信里的内容很长,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求合作。
戎族也在关心大离内政,自知晋王目前已至绝境,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对洛朝烟下了毒手,试图称帝,野心一旦暴露,那再想普普通通当个王爷,便由不得他了,因此戎族主动送信,打算和晋王合作。
反正你晋王若是抓不到洛朝烟,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与我等合作,重创大离,到时候天下江山究竟谁人执掌,便各凭本事。
当然,这信就是巫明送的,这也是冬燕的意思。
秦书子将信带给晋王后,晋王沉默了很久,并未当即拒绝或是答应。
山外局势风起云涌,但山内却与世隔绝,不通人烟,丝毫没有山外的紧张肃杀。
赵无眠此次行动,是为了引蛇出洞杀巫明,寻奈落红丝,结果巫明没杀掉,却是找到了洛朝烟的师父,貌似还能解决赵无眠身体的隐患,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而奈落红丝,不出意外,就在紫衣女子手中。
赵无眠受伤不轻,太过疲惫,又被吸了血,下了毒,此刻迷迷糊糊醒来后,也觉得浑身酸痛,头脑发昏,但睁眼一瞧,慕璃儿,洛湘竹与苏青绮竟是倚靠着他睡觉。
而赵无眠本人则靠在硬邦邦的墙壁上,只是身下象征性铺了层薄毯。
旁边就是床铺,而此时床铺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就连床单被褥也换了新的……很明显,昨晚那紫衣女子把赵无眠与慕璃儿扔下了床,一个人睡柔软温暖的床铺。
赵无眠揉了揉略显酸痛的肩膀,倒也没什么不满,毕竟这是人家的房子,自己四人可是‘私闯民宅’。
他伸手在三女的脖颈上按了下,脉搏还在,根据紫衣女子的反应,屋外那无色无形的毒素,只是迷药罢了,昏两天便能醒来了。
赵无眠琢磨间,却见昨晚自顾自吸他血的小白蛇正盘在木桌上,小脑袋正对着他,瞧他醒来,便‘嘶嘶嘶’叫了几声。
继而便看紫衣女子手里拿着几个瓶瓶罐罐自旁边房间中走出,罐子内依稀可见什么蝎子尾巴之类的东西,明显是她养的蛊虫。
紫衣女子柳眉轻蹙,略带防备,小心翼翼问:“你毒素已解,可自由行动……可是想对我不利?”
“我要是想对你动手,可不会给你问问题的时间。”赵无眠调整了下姿势,将三女逐个抱上软榻。
床铺很窄,三女躺的也很挤,好在她们的睡姿都很乖巧,不会滚来滚去,倒也不怕摔下来。
“喂!这是本姑娘的床,你把人往上搬,经过我同意了吗?”紫衣女子极为不满道。
赵无眠捡起被靠在墙边的无恨刀,紫衣女子当即脸色微僵,一把抓过小白蛇便向后退了几步,神情慌张中带着几分戒备,可惜似醉非醉的桃花美眸还是淡漠无比,估摸心中根本不怕。
“本姑娘昨晚可没对你们做什么手脚。”
“我知道。”赵无眠感觉自己如今浑身又酸又痛又饿,还没睡好,还困。
他先忍耐着道:“我帮你再做几张床,这些毯子被褥,我买下来如何?”
他掏出一张银票……这是苏小姐给他的零花钱。
“深山老林的,我要钱作甚?”紫衣女子蹙着眉头,微微摇头,“我在山中住了两个月,自给自足,什么都是我自己做的,你要被褥毯子,就自己上山打猎,用它们的皮毛去。”
“山中住了两个月?”赵无眠打量了紫衣女子一眼,“难怪你不知朝烟的事。”
“她怎么了?”
赵无眠简短说了遍来龙去脉,才又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昨晚的油泼面还有吗?”
紫衣女子沉默片刻,听闻洛朝烟的事,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直到闻听此言,才冷哼一声。
“我只做了我一个人的,你还想吃我的面?想得美。”
“我给钱的。”
“本姑娘暂时不打算下山采买,距离这儿最近的河曲,一来一回都要跑两天,而粮食如今只剩一个月的,我一张嘴,你一张嘴,那三个女人昏迷后,你不得喂她们喝粥?如此一来,我家里这点粮食才能吃几天。”
说着,紫衣女子又打量了赵无眠一眼,“而且我感觉你这体格,一顿就要吃我三四天的粮食。”
赵无眠无奈道:“粮食姑且不论……你知道了朝烟的事儿,还不打算下山?”
“我替她把你治好,你去帮她吧,我走不开身,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住这么久。”紫衣子抱着小白蛇,在椅上坐下,认认真真道:
“而且粮食怎么不重要……你要想住这儿,就去打猎。”
“我不打算久住,等她们醒了我就走。”赵无眠微微摇头,“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去边关送样东西,如今已经耽搁许久,不能再继续耽搁了。”
“我不管你要住多久,两天的粮食也是粮食。”
赵无眠不想欠紫衣女子什么,只得点头,“哪有猎物?”
紫衣女子微微抬手,却见袖口中,一只蜘蛛爬出来,“山中有不少我的蛊虫……它们会告诉你哪有猎物。”
“蜘蛛冬天不冬眠?”
“本姑娘的手段,又岂是你能理解的?赶紧走,要是能打来什么老虎,狼啊之类的,也正好让本姑娘过个嘴瘾。”
赵无眠想了想,“那你可是从你的蛊虫口中得知过一位老尼姑和白衣女人的下落?”
赵无眠问的是玄沧师太和柳叶琴。
“她们没什么事,已经离开了我蛊虫的侦查范围,去了东边,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男人,一个老道士,也跑了,还有一个本我堂的采花贼,被本姑娘杀了。”
赵无眠琢磨片刻,便知秦风寨那场战斗,已经暂时落下帷幕,想打也没法打,便微微颔首,“多谢,姑娘昨晚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你现在不答应,等未来吃了亏,也得哭着来求我,不过到了那时,本姑娘可便不会这么好说话。”紫衣女子弹了弹自己裙子上的灰尘,神情游刃有余。
赵无眠微微一笑,“你本来也不是多么好说话。”
“知道本姑娘不好惹,那还不快去打猎?”
“我现在饿着肚子,你总得先让我吃饱吧?”
紫衣女子淡然的表情微微一僵,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我可就一副碗筷,你要用,那我就不要了,你待会儿得再给我用木头削一副出来。”
“知道了。”赵无眠将无恨刀挂在自己的后腰,踏步出了屋,寻到厨房,为自己蒸了点米,再加上几块腊肉便开始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他才出屋而去。
紫衣女子站在门口,想了下,又朝他喊道:“往北走五里,有片空地,那盛开着几朵黑花,你能不能帮我摘几朵来?”
“黑花?有毒?”
“不差,但伤不了你。”
“我只是去为自己往后两日的粮食才去打猎,为什么要帮你采花?”赵无眠回首道。
紫衣女子淡漠的神情又是一僵,自己久居深山,修身养性,多久都没生气了,怎滴这厮一来,自己修养的平和性子便要破了?
她面无表情道:“那你就等着被我吓死吧。”
说罢,她迈着怒气冲冲的步子又回了屋,刚想关门,又想起来门被赵无眠给砍了,顿时更气了。
屋内传来她的跺脚声和愤怒的嗓音,“回来还要给本姑娘新做一扇门!”
“知道啦。”
第147章 木匠与毒女
雪势缓和,但荒无人烟的雪山上,仍是满是小腿高的积雪,一踩过去便是深深的沟壑。
晨光洒在平整的雪面上,微微泛光,好似赵无眠一脚踏进了汪洋湖泊。
小蜘蛛趴在赵无眠的背上,沙沙磨着两只前足,赵无眠一旦偏离方向,它便爬上他的脖颈,痒痒的。
“雪枭能听懂人话也就罢了,你这种节肢动物居然也有灵性。”赵无眠微微摇头,略显不可思议,“如此想来,便是什么时候海中冒出一条蛟龙来,我也毫不意外。”
蜘蛛不会说话,自不会回应,也不知道听懂没,只是乖巧趴在肩上。
赵无眠用刀鞘扫着身前的积雪,在他的感知中,四周可见不少蛊虫正在角落中悄咪咪的看他,肉眼可见它们对赵无眠的好奇。
也不知林中有多少紫衣女子的蛊虫,据她所言,她已经在山中住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间,她就是与这些蛊虫为伴?
赵无眠不修仙,耐不住寂寞,设身处地让他久居深山两个月,估摸要疯。
往北五里,却是来至一片悬崖,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黑花,赵无眠来至崖边,向下看去,才看陡崖峭壁上盛开了几分妖异黑花。
赵无眠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此处地高,视野辽阔,可见山外遥遥一座偌大黑城。
赵无眠认得此城……偏头关,乃晋地关隘之一,戎族想来在那里也投入了不少兵力。
山内清幽寂静,闲适自得,山外便是尸山遍野,血染白雪。
赵无眠收回视线,扫去杂念,脚步向前,便踏出悬崖,往下落去,继而在空中拔刀出鞘,嵌入岩壁。
紫衣女子估摸是有洁癖,在赵无眠用过她的碗筷后,她似是嫌弃由赵无眠削出碗筷也脏,便自柴房取了木头,坐在椅上,手持小刀认认真真削。
木屑宛若蒲公英般落下,洒在地上,又洒在她的紫裙上。
榻上三女的呼吸均匀而细微,紫衣女子削一会儿便偏头看向她们,黛眉微蹙,小声道:“往常安安静静多好,如今平白多了四个人……真吵闹。”
小白蛇盘在木桌上,‘嘶嘶’叫了声。
“是吵闹,不是热闹,你喜欢热闹,也没见你和其他蛇交朋友。”
“嘶嘶~”
“对对对,它们都是蠢货,不通人言,你和它们交流不得。”
紫衣女子削好自己的新碗筷,便拍拍裙子,木屑落下,她又取来扫把簸箕将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而后看向铺在地上的毯子。
这毯子是昨晚赵无眠睡的。
她俯身将其捡起,拍拍上面的灰尘,又将其挂在屋外晒太阳,估摸是想‘杀菌’。
等做完这些,她又去了厨房,准备洗米做饭,往常她吃饭,只需一小碗米即可。
她站在锅前,认认真真想了下,又舀了两碗米倒进锅中……再怎么说赵无眠也是帮了自己徒儿许多,还是为他也做些饭吧。
蒸了米饭,热了腊肉,她又炒了盘土豆丝,将其端上木桌,自个吃了饭,便又去照料自己的其余蛊虫。
时间晃晃而过,赵无眠清晨出发,转眼晌午,却还没回来。
紫衣女子看了眼已经凉透的米饭与土豆丝,沉默片刻,又自语道:“热桶水洗澡,再顺便为他热一热吧。”
热了水,也热了饭,赵无眠还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