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如狱,我肉身成圣 第249节

  “哪曾想,粮商们抑制粮价抑制到一半,他抑了;官员们施粥施了几天,他不施了……各地的粮价一日一个价,各地父老乡亲没了活路只能成群结队的逃荒。”

  “可他们能往哪里逃呢?”

  “别地儿也没有活路啊!”

  “就半个月前,我去江南某地筹措粮食,你们猜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

  “别猜了,我遇到了人吃人……”

  “我气得半死,领着他们就去了附近的府城,把城里所有的官和吏召集起来,问他们,这些百姓是不是他们治下的官吏,问一句杀一个,问一句杀一个,等我杀完城里所有官吏,都没一个人能回答的上来,那些百姓,到底是不是他们治下的百姓。”

  “我想不明白,我不明白人怎么能坏到那种地步,赚钱真就那么重要吗?为了赚几个糟钱儿,连父老乡亲的死活都不顾了吗?”

  “我琢磨了一路,才恍然大悟,妖里有长了人心的好妖,人里也有只披了一张人皮的烂人!”

  “吃人的妖该杀,吃人的人更该杀!”

  “可我只有一个人啊,这么多的妖魔鬼怪,我一个人哪里杀得过来啊?”

  王文站在台上笑呵呵的小熊摊上,但校场下的一千四百余却都在他的脸上读出了几分愤怒、悲苦、无奈之色。

  更有许多学子,低头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因为他们就是那些被饿死的百姓家的孩子啊!

  王文停顿了几秒,话锋一转:“我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普天之下的所有人,都能过上昂首挺胸的富足生活!”

  “那时,不再有妖魔鬼怪作祟之患,好人和好妖能共处同一蓝天之下。”

  “那时,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人们不必再朝不保夕。”

  “那时,权贵家的孩子能与穷人家的孩子同堂求学、同桌而食,富贵与贫穷不再作为衡量尊卑的唯一标准,品德才是……”

  他面露希冀之色的扫视全场:“但这些,光靠我一个人是办不成的,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校场上安静了两秒,下一秒,稚嫩的呼声震天:“愿意!”

第242章 渡人者自渡

  开学典礼结束。

  王文本想回到荡魔将军府继续办公,在半空中吹了吹风后又莫名觉得疲惫,索性落到地上,随手掐了个简单的易容术,变换了一下面貌和身形,随手在路边拔了一根无名草茎叼在嘴里,双手枕着头沿着宽阔笔直的大道腿着慢悠悠的往扬州城走。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

  他扯着破落嗓子忘我的高呼着,疏解着郁结的心绪。

  来往的行人瞥见这个穿着镇魔卫衣裳、腰间却未悬挂黑刀的年轻人摇头晃脑的吟诵着,出奇没有人拿异样的目光看他。

  他们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很疲惫,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大人,您没事儿吧?”

  一位年迈的热心肠樵夫,挑着沉甸甸的柴火跟着他走了许久,瞧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踉跄跄背影,忍不住加快步伐超过他,扣扣索索的从干粮袋儿里套出半块掌心大的黑乎乎杂粮饼子递给他:“可是饿了?您若是不嫌弃,小老儿这还有半块炊饼,您先垫吧两口,马上就回城了,回城就有吃的……”

  王文看了一眼他长满老茧的粗粝大手,以及他手中那一块不知道掺了什么野草的“炊饼”,他要是不说“不嫌弃”,王文还真嫌弃。

  可他既然说了“不嫌弃”,那王文再嫌弃,也不能嫌弃。

  “那可感谢老丈了……”

  他接过樵夫手里的“炊饼”,送到嘴边啃了一大口,就只觉得满口的碎渣,又酸又涩的味道,更是有种馊掉的隔夜饭的口感,但他还是面不改色的大口大口啃着“炊饼”,大口大口的往下咽,半真半假的说道:“您这半块‘炊饼’,可算是救了我的小命了,不瞒您说,我都快半个月没歇息过了,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老樵夫用老人家特有的沧桑与慈爱交织的语调,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扶了他一把:“哎,苦了你们了……”

  也不知怎么的,王文听到这句话,莫名的就觉得鼻腔一酸,目光一下子就模糊了,他垂下目光,轻声道:“谁不苦呢?您老不也辛苦吗?”

  老樵夫微微活动了一下肩上的扁担,不经意的笑了笑:“嗨,这算得了啥辛苦,大半辈子都这么捱过来了……”

  王文:“捱了大半辈子,就没想歇一歇吗?”

  老樵夫:“咱也想歇啊,可家里还有个小的没成家,咱得趁还动得了,再给他攒几个钱,好给他娶个婆姨……”

  王文:“这一代一代的,哪有头儿啊?”

  老樵夫:“啥头不头的,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么?咱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儿,咱爹也是这么熬着捱着给咱攒钱盖房说婆姨……嘿,人这一生真短呐,一眨眼咱就混成咱爹那个岁数儿了。”

  王文怔了怔,心头忽然有所悟,语气飘渺得像是神魂出窍那样:“假如能重活一辈子,您还乐意再来过吗?”

  “乐意,咋不乐意?”

  老樵夫很是健谈,乐呵呵的说:“要能再伺候一回老娘、能再挨一顿老爹的打,那该多好啊……”

  王文:“不觉得苦吗?”

  老樵夫这寻思了许久,才说道:“当时是觉得苦,到如今回想起来,才觉着甜……”

  王文的思绪被他牵扯着,飞了很远很远,飞入那些他以为他早就不在乎、早就尽数忘记的画面里,冲着那些很久很久不曾来他梦里对他笑的人影,笑着冲他们招手……

  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也领悟到了许多从未领悟的东西,感到释然,内心的空洞之中涌出了一股力气。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老樵夫的肩头,渡过去一缕混合了乙木之气的精纯法力,安定老樵夫的魂魄、驱逐他体内弥漫的死气:“老爷子,且活着,您老指定能看到儿孙满堂!”

  老樵夫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回应道:“那可就借您吉言了……”

  王文笑着挥手作别:“您老慢来,衙门里还有许多公务,我先走一步。”

  老樵夫“哎哎哎”的挥手:“那您慢些走,啊?”

  王文点了点头,一步迈出,身形一个闪烁就出现在了笔直的道路尽头,只剩下芝麻大的一个黑点。

  老樵夫愣了愣,忽然矮身放下扁担上的柴火,又惊又喜得直跺脚:“娘老子诶,咱这是遇着神仙了……”

  ……

  周天学宫所在的蜀冈,距离扬州城本就不远。

  王文两步便融入了进城的人流当中,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跟随着人流,排着队慢悠悠的进城,一边用目光打量着人群的气色和面色,一边张着耳朵听人群中蛐蛐咕咕的闲聊声,试图从中给自己的工作查漏补缺。

  结果还算是满意,人群之中虽然有许多关于今年收入暴跌、物价上涨,一家子快连两顿稀的都混不上的抱怨声,但基本上没有抱怨粮价和买不上粮的言语……

  这至少说明,扬州一地的工作他做的还算到位。

  至于什么“收入暴跌、物价上涨,一家子快连两顿稀的都混不上”之类的言语,他就全然当做耳旁风了。

  逢此大灾之年,许多地界连一天一顿草根树皮都快吃不上了……

  他王文只有这个能力了,没办法再要求尽善尽美。

  他目光四下乱瞄之际,无意间瞥见了一道略感熟悉的身影,他定睛看过去,就见那个他曾有过数面之缘的年轻和尚,正托着一个破碗,在人群里缠着一个怀抱襁褓、身上的衣裳打满补丁的面黄枯瘦小妇人化缘……

  只一眼,王文便看出了那个妇人死气缠身,残存的生气就好似风前烛、雨里灯,若是没有对症的外力干涉,撒手人寰只怕就在这一两日。

  他略一迟疑,并指成剑伸手徐徐抹过双瞳,再定睛细看。

  入眼的第一幕,便是那个年轻和尚脑后的一点功德金光,那功德金光并不如何宏大、耀眼,却有种深夜烛火般的光明、坚韧之感。

  与之相对应的,是那小妇人头顶上那一缕好似海草般摇曳的暗红煞气。

  王文见过许多煞气,大多数的煞气都是呈鲜红色的雾气状,罪孽越深重,颜色便越鲜艳、雾气范围也越大。

  但像这种只有一缕、而且还呈暗红色的煞气,王文还是第一回得见……

  当然,他也极少开法眼去大规模的观察人群,那并没有多大意义。

  只因功德煞气和对错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绝对的。

  就像是他麾下那些镇魔卫,人人身上都有浓重的煞气,集市里的那些屠户,身上也有着或轻或重的煞气,

  包括他自己身上,他虽然看不到,但他也能肯定自己身上也有煞气……

  但这难道就代表,他们全部都是十恶不赦的烂人吗?

  那他王文身上还有功德金光呢,这又该怎么说?

  只能说天道有天道的法则,人道有人道的规则。

  在天道的眼里,或许人和狗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人命是命、狗命也是命。

  但在人道这里,人和狗就是有着本质的区别,人打人只是治安事件,可狗咬人那就得端上桌了……

  就在王文琢磨那小妇人头顶上那一缕暗红色的煞气,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时,经不住那和尚没皮没脸纠缠的小妇人满脸不舍的从干粮袋里取出了半块炊饼,放进了那和尚的破碗里。

  霎时间,那年轻和尚脑后的功德金光分出一缕投入小妇人体内,将她头顶上那一抹暗红色的煞气蒸发了一大半,只剩下一指长的那么一截,而她体内那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死气,也随之消失了大半,一下子就从病危状态下降了大病状态,只需要辅以些许药石之力,再好好修养一些时日,再活个三年五载问题不大。

  适时,那年轻和尚也察觉到了王文的注视,他在周围嫌恶的议论声中,像没事儿人一样的大口大口咀嚼着那半块脆饼,朝着王文这边看过来,见到了王文讶异的睁了睁眼,似乎看穿了他的易容术……

  旋即,他便咧着嘴阳光的像个没心没肺的二傻子一样的,抬起手冲王文打招呼,就像一颗浪花里舞蹈的海草。

  王文的嘴角抽了抽,却还是勉强挤出了一抹笑意,点头示意,而后便收回目光,跟随着人流入城。

  “渡人者自渡……”

  他在低低的呢喃道,心头对于功德、煞气,以及六道轮回的认识更深了一分。

  他从不掩饰自己对于佛门的厌恶,那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秃驴,打着佛门弟子的旗号,干着招摇撞骗、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卖。

  就像他厌恶官僚,同样也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官僚,打着父母官的旗号,却做着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的见不得人勾当。

  当海量的个例涌现,凭什么还能要求旁人不要上升到整体呢?

  但对于那些真正践行着理想主义、践行着善念的人,无论是官与儒,还是道与僧……

  哪怕他只是一个自身日子都过得紧巴巴,还愿意掏出半块杂粮炊饼接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老樵夫呢?

  王文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他们。

  越明白世事污浊、善恶难辨,他越尊敬这些人,敬他们的理想、敬他们的坚持,敬他们的出淤泥而不染。

  或许就像他师兄混坤真人说的那样,这些人,才是华夏民族的脊梁!

  王文从不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人。

  但他想成为那样的人……

  ……

  王文一脚踏进将军府大堂,大堂上忙忙碌碌的两道阴神分神齐齐看向他,而后化作两道流光融入到他的体内。

  他的身形晃了晃,步履登时就变得越发沉重。

  阴神分神并非是真的分身,他们并不存在独立的能量供应来源和独立的思维能力。

  本质上,阴神分身干的所有工作,都是他本人亲自在干。

  这才是真正把一个人分成三半……

  王文大步走到堂上,拿起堂案上的文书:“让徐武来见我。”

  “喏!”

  大堂外传来执勤镇魔卫的回应声。

  王文仔细浏览着这份由阴神分神完善的文书,几秒后忽然头也不抬的轻声道:“进来。”

  一道水汽穿墙而入,落地化作一员银甲小将,叉手道:“启禀大将军,我家父帅晌午前传来急信,言他与黄河河伯谈崩了,请大将军定夺!”

  王文拧了拧眉头:“那条长虫这么嚣张的吗?”

  银甲小将毫不犹豫的添油加醋道:“启禀大将军,我家父帅一再好言相商,那厮却一再咄咄逼人,言只给我家父帅两条路走,要么俯首臣称,要么将运河控制权拱手相让……黄河流域有传言称,那条长虫距凝聚黄河河伯神位已只剩下一步之遥,只需要收拢运河,便能即刻登临黄河河伯之神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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