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他心头丝毫不在意支柏青两头下注,那必然是假话。
只不过,招揽支柏青,本就是此番来太湖计划之外的事。
没做这个的计划,却意外达成了这个目的,岂不是就相当于捡钱?
至于支柏青两头下注这件事……正好,他本来就不相信这厮。
这厮两头下注,他正好以此为理由,将其排除在荡魔将军府的权力核心之外,名为上下级、实为合作。
如此一来,他荡魔将军府便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整个江南之地都收入囊中!
别的暂且不论,这么大一个江南,得有多少妖魔鬼怪?
这些可都是水灵灵的韭菜啊!
而支柏青,除了能在他这里,获取到一个名义上的上下级关系之外,再也获取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虎皮?
连堪称荡魔将军府原始股东的洪泽湖水府,王文都从未允许过敖青公开打出他荡魔将军府的旗号。
它支柏青一个后来者,凭什么打出他荡魔将军府的旗号?
总而言之,就是他荡魔将军府先把太湖水府以及江南的好处吃到肚子里。
至于支柏青以及它太湖水府的福利和待遇,当然得以观后效!
它若是不听话,还谈什么福利与待遇?
他若是真听话,给它应有的福利与待遇有何妨?
再给他王文几年时间,就算是支柏青脑后生反骨,又能翻得起多大浪花来?
而处在支柏青的角度……
它同样也没失去多少实质性的东西。
定下了与王文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太湖水府依然在它的掌控之中。
顶多也就是它和底下的小妖小鬼儿们,往后的日子没那么自在了而已。
倘若王文这个人不讲良心、不讲道义,它现在可以带着太湖水府投入荡魔将军府,以后就能带着太湖水府反出荡魔将军府!
它方才立誓的时候,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王文信守承诺、以诚相待,它才不会勾结外敌谋害王文、谋害荡魔将军府……
可若是王文这个人讲良心、讲道义……
那它可就赚大发了,一本万利那种赚大发!
总而言之,目前双方都还比较满意这笔交易。
至于这笔交易能维持多久,能做到什么地步……还得以观后效。
王文得看支柏青的态度。
支柏青也得看王文的态度。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
敖青和白子墨狞笑着冲入太湖里,将那些流窜到淮南道做下血案的妖魔鬼怪,一个一个拎到王文的面前,当着太湖所有妖怪,一刀砍下其头颅,血洒长空!
这些能在洪泽湖水府的围追堵截下,摸进淮南道作案的妖魔鬼怪,无一不是整个江南都有名有姓的妖魔鬼怪。
大多都在王文方才的刻意波及下,逃过一劫。
此刻在王文与支柏青这两座大山的镇压下,被敖青和白子墨二妖像老鹰抓小鸡那样一个一个拎倒半空中斩首,场面那叫一个凄惨,哭嚎声那叫一个杜鹃啼血。
王文绷着脸,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支柏青的态度。
便见支柏青偏过脸,不去看这些昔日的手下,但眼神之中依旧有些许不忍之色。
轮到一头满嘴利齿的黑鱼精时,它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求了请,言这头鲤鱼精伺候它多年,能否看在它的颜面上,饶过它这一次。
王文在询问了这头黑鱼精在他淮南道的出挑战绩之后,毫不犹豫的驳了支柏青的求情。
心头却在琢磨,支柏青的求情是不是演给他看的……
‘做为一头僵尸,它的感情未免有些太丰富了。’
他在心底低声嘀咕道。
第211章 寸劲开天灵
三日后。
将肉身的伤势恢复到七七八八的王文,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色便服,高坐在将军府大堂上,亲手给三份《淮南荡魔将军府妖精鬼魂管理条例试行》,加盖上将军印,唤来马风,命他派遣阴差分别送往洪泽湖水府、巢湖水府,以及太湖水府。
三份管理条例发出去,他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身躯忽然一下子就变的沉重、变的疲惫。
他不明所以,抽出淮南道地图平铺在堂案上,研究淮南道的山川地势,从中寻找将军府整体布局的不合理之处,以及可能存在的隐患。
他对照着地图,取出一张白纸写写画画,很快便入了迷。
直到金九轻手轻脚的入内,给他换上一壶滚烫的茶水。
王文听到他的脚步回过神来,头也不抬的问道:“什么事?”
将军府有镇魔卫有仆役,端茶递水这种小事儿,轮不到金九这位后宅大总管亲自来办。
金九倒出一杯散发着蜜香的琥珀色茶汤,双手放到他的手边:“将军,今儿是小年夜,家里边派人来请您晚上回家吃饭。”
“今天是小年夜?”
王文愕然的抬起头:“那岂不是要过年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听到堂外“呼呼”的风声,诧异的探出神念,冲出瓦檐顶、拉高数十丈,就见天地之间不知何时失去了所有色采,只剩下黑白一片,一眼望不见的细盐似的小雪飘飘洒洒的落满大地……
他的神念茫茫然伫立在高空之中,环伺着洁净的天地,心神被这副极具冲击力的水墨画卷美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身上蓦地炸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咦?”
他大感稀奇的搓了搓面颊:“下雪了?啥时候开始下的?”
金九莞尔一笑:“将军许是处理公事太入迷了些,晌午后就开始下雪了,约有一个多时辰了。”
王文眼神望着大堂外好似雨丝一样银白的雪花,端起手边热气腾腾的茶水慢慢抿了一口,随意问道:“扬州好像有些年头没下过雪了吧?”
金九面露回忆之色:“是有些年头了,我记得还是在家当小崽子时,看到过雪,不过那雪都下得极小,地上才刚见白,雪就停了……”
王文突然来了兴致,说道:“下雪天儿正适合吃羊肉,你派个人去老刘家打声招呼,今天多煮些羊肉、晚些收摊,我晚点过去照顾他的生意。”
金九笑道:“何须如此麻烦,您想吃一口羊肉,小的派人招呼老刘头带上吃饭的家伙事儿,来府里给您现做就成了。”
“你不懂!”
王文笑呵呵的摆手道:“吃的就是四面漏风的路边摊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儿,你招呼上徐武、余石头他们,晚些一起过去。”
“哎!”
金九欢喜的应了一声,末了又小声问道:“那家里边儿……”
王文:“回啊,我先回家陪你大爷过小年夜,完了再去老刘家。”
金九叉手道:“那小的这就去安排马车……”
王文点头,金九转身快步走出大堂。
王文把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凝视着大堂外飘洒的雪花发呆,脑也空空、心也空空。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笑着对自己说道:“别把自己绷得那么紧,一张一弛才是修行之道!”
何谓强者?
强着强着就成了强者。
社畜也是是……
王文端起茶杯,将杯底的茶汤一饮而尽,尔后起身缓步走下大堂,迎着呼啸的寒风,衣袂飘荡的走入宽阔的洁白空地当中,拉开拳架打起黑虎拳。
这一门前身拳不离手的苦练十数个寒暑的刚猛拳法,在他手中练至圆满之后,曾在他手下演变出无数种变化,一招一式不拘泥于招式,劲由心发、拳随劲走。
后来随着对敌的需求,以及他自身与敌人的力量层级不断攀升,这一门他与前身花费精力最多的拳法,逐渐被弃而不用。
而今他武道大成,已逐步在前人开创的武道基础上走出独属于自己的道路,再重新捡起这门拳法,却又有一番别样的滋味儿。
就见他一板一眼的打着拳,身形时而像一头捕猎的猛虎那般灵动而凶猛,时而又像是一头巡视领地的山君那般霸气侧漏,周身虽无雷霆真气的光芒,身上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拔地而起,发出阵阵雄浑的虎啸之声,搅乱满庭飘散的雪花,看似密如雨幕的雪花,竟无有一颗雪花落在他的身上。
意志干涉物质,此乃武道大成的标志。
其上为宗师。
其下为武夫。
然而如此威势,王文心头却尤为嫌弃。
黑虎?
什么黑虎,比他王老虎还凶?
什么虎生,比他王老虎的人生更彪汉?
王文从不自看自大,却也从不妄自菲薄。
就好比他从不否认,他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成就,山神令与天道大老爷助他良多,甚至可以说,没有山神令与天道大老爷的扶持,兴许他坟头的草都已枯荣了两季也说不定。
但他也从不否认,自己这一路的坚持与奋战,换句话说,若是山神令换个主人,那人能在相同的时间之内,取得与他相当的成就吗?可能吗?
多少人,敢以区区化劲武者之身,向厉鬼发起冲锋?
多少人,敢以区区后天武者之身,向被白莲教控制的黄山之巅发起冲锋?
又有多少人,敢一人一枪,杀进一座恶鬼遍地、厉鬼横生的死城,鏖战至天明?
这世间或许有比他王文更富有勇气的猛士!
但却不一定有他这般满腔孤勇只求一个心安理得的愚人……
自助者,天才助之!
没有山神令,他王老虎依然是他王老虎!
哪怕是死掉的王老虎,也依然是王老虎!
他王老虎的意志与凶威,当胜过此世所有猛虎!
区区一头黑虎,也配他王老虎观想?
要观想,也应当观想他自身才对!
此心此念一动,他手头的拳法登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模仿猛虎捕猎、巡山时的神韵与威势,转而变的像一名战士,一个勇猛无畏、坚韧似铜浇铁铸的战士!
他脱枪为拳,一步一进,配合着呼吸法,拳拳力透虚空,一拳破开数丈寒风,连空气之中都响起怒吼般的闷沉气爆声。
十数招之后,他手头的拳法再度发生变化,变的大开大合、纵横捭阖,就像一名身经百战、所向无敌的大将军,一人之势,却好似千军万马,有进无退的刚猛拳风,震碎满庭风雪,满院只闻拳声、不见风雪飘落。
这一次,他演练了许久,既像是回忆自己过往的无畏与决绝,又像是在蓄势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他手中的拳法才再次发生变化,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好似要与敌同归于尽的刚猛,慢慢转变成了一种壁立千仞、大海无量的沉静与激昂。
不复先前凛冽与密集的拳脚,变得古拙、变得圆融,但每一次击拳,半空之中都会响起好似擂动牛皮大鼓的雄浑鼓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