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泰皇帝抓大放小的最大原因,还是朝廷当前的确没把握制裁王文。
制裁不了,那就只能看他的好,不看的坏了……
否则,这封卷宗送抵京城之日,就是捉拿王文归案的钦差出京之时!
而且,他已经太苍老了!
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管这些破事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夏澜听完鸿泰皇帝的处理意见,虽心有不甘,但却只能叉手下拜:“臣遵旨!”
没有任何一个上司,会喜欢王文这种动不动就掀桌的下属。
但偏偏,他又着实拿王文没有任何办法。
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
王文率队进驻转运使司七日之后,他总算是理算了两个案件的脉络。
适时,淮南道转运使司内的大小官吏,已有七成被他捉拿下狱。
罪名自然是贪污腐败……
至于剩下的那三成,也不是他们不想贪,而是他们不够资格贪,别人不带他们贪。
有了足够的证据,王文也就没有再动私刑,而是将所有证据和所有涉及贪污腐败的官员,一并打包押送京城。
一次性草翻整个淮南道转运使司,他心头那口恶心也算是出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那点恶气,就看那个什么劳子齐王,还敢不敢来招惹他王文了!
再敢来,他就新账老账一起算!
第175章 待价而沽
在将诸多转运使司贪官污吏一并打包发往京城后,坐镇转运使司的王文,终于等到了他等待已久的人……
“学生杨映,忝为东宫洗马,拜见王将军!”
转运使司大堂下,一身青绿色长袍,有几分温文尔雅气质的青年书生,语带三分笑意的周周正正揖手下拜。
堂上,王文提笔奋笔疾书着,闻声头也不抬的轻笑道:“东宫没人了吗?竟然派一个洗马的来拉拢本将!”
堂下自称杨映的青年书生听言,嘴角智珠在握的笑意忽然有些僵。
“哈哈哈……”
王文大笑着掷笔起身,走下大堂伸手对杨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都是年轻人,本将与杨先生开个小小的玩笑,杨先生不会见怪吧……快请入座,来人啊,上茶!”
杨映忍俊不禁道:“将军果真是个妙人!”
王文陪着他入座,笑道:“主要是等杨先生等得太久了,等得本将心头都有怨气了……”
杨映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他的眼色,立马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哦,将军早知学生会来?”
“当然知道!”
王文漫不经心的轻笑道:“只是不知先来的,会是你们东宫的人,还是秦王府的人……话说你们可真够稳健啊,愣是拖到尘埃落定才来见本将,岂不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道理?”
杨映闻言,神经顿时紧绷起来,面上却还温文尔雅的赔笑道:“此乃学生的过失,太子殿下半月之前便托付学生前来拜见将军,实乃学生这身子骨太不争气,行至途中偶感风寒,一卧床便是八九日,以致于今日才得见将军真颜……还请将军海涵,千万莫向太子殿下透露学生此行办事不力啊!”
“是吗?”
王文像是信了他的鬼话,笑呵呵的调侃道:“这还没寒露呢,先生就感上风寒,怕是有点肾虚啊!”
杨映不好意思的笑道:“让将军见笑了,学生这身子骨,打小就虚,也就是太子殿下不拘一格广纳贤才,换做其他人,可瞧不上学生这种病秧子……”
“别这么说你自个儿。”
王文摇头:“敢于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肾虚,先生已然是难得的人才,至少在厚脸皮一道,先生已经胜过九成九的男儿汉!”
杨映依旧只是赔笑:“让将军见笑了、见笑了……”
王文也笑着点头:“原本对于初次商谈,本将并未抱有多高的期望,总疑心第一个来的,给不起价码,就和那市井商贩做小买卖一样,总得再三拉锯,才能得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位……但见到先生,本将忽然就相信,此番商谈不会是纯粹的浪费时间!”
杨映听到这里,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声回应着“定不让将军失望”,借喝茶整理思绪,努力跳出王文的谈判节奏。
心头还在惊异的嘀咕道:‘不说这个王二虎出身市井,史家经典都未曾治过几本吗?怎会如此难缠!’
王文见他捧着茶碗眼神闪烁连连,也不催促,老神在在的抿着茶水。
对于皇子争龙这件事,他原先的确是没什么兴趣。
他这么忙,哪有时间和精力去陪一群纨绔子弟过家家?
可他再没兴趣,也架不住齐王那个蠢货非要来招惹他……
如今,他不掺和也掺和了,该办的、不该办的,他都一并给办了。
事都办了,当然得找老板结工钱了!
再者说……
此番他马踏淮南转运使司,既是立威、出气,也是对朝廷的一次试探。
世间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
他连鸿泰皇帝的面都没见过,鸿泰皇帝凭什么要护着他?
可截止到目前,他都没有等来朝廷申饬乃至降罪于他的圣旨或公文。
反而等来了,东宫的说客……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大周朝廷不说拿他王文没有任何办法。
至少也得是投鼠忌器!
虽说这么干有点蹬鼻子上脸的嫌疑……
但大周朝廷的虚实,无疑是令他可以越发从容的应对眼前的人和事。
比方说,打着掺和皇子争龙的旗号,摄取好处却不办事。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玩完她,不给钱,不就不算嫖了?
他只拿好处,不办事,不就不算掺和皇子争龙了?
别说他做人不地道。
这么干,他自是血赚,可人家也不见得会亏!
哪怕他什么事都不办,但他淮南荡魔将军府这杆大旗,无论竖在天秤的哪一端,都是足以左右胜负的胜负手!
王文不信朝堂顶层那些人精,不知道方腊是死在他手下的!
他一个三十岁都不到先天宗师,抵十万军不过分吧?
……
杨映心头权衡了许久,暗自一咬牙,放下茶碗正色道:“将军快人快语,学生也就不与将军打机锋了……只要将军肯投效太子殿下,事成之后,太子殿下允将军镇魔司指挥使之位!”
这已经是底价了!
但王文听到这个价码,却只觉得可笑。
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的左右摇晃:“NONONO……先生许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民间疾苦,做买卖的,哪有先生这种做法?这就好比说,我现在要买先生家的祖宅,但我眼下分币不出,只许诺先生,待我日后发家致富之后,再付先生祖宅的双倍价格,先生肯将祖宅过户给我吗?”
杨映立马争辩道:“这岂能混为一谈?须知太子乃是官家嫡长……”
王文摇着头打断了他的争辩:“没什么不一样,太子殿下再有希望在官家百年之后登上皇位,那也只是‘希望’而已,自古以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先例,难道还少吗?本将与太子素未谋面,凭什么要拿自个儿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去陪太子搏一个虚幻缥缈的‘希望’?”
先前哪怕是王文内涵他肾亏,都面不改色的杨映,听到此处忽然横眉怒目,身躯颤抖的大有拍案而起、破口大骂、拂袖而去的趋势。
但王文作为一名深谙人性的心理导师,只一句话,便如同戳破皮球一样,令杨映的怒气顷刻间便泄了一空:“退一万步说,倘若本将不投效太子殿下,转投秦王殿下麾下,此消彼长之下,太子殿下是否就少了两分胜算?那一分‘希望’,是否就又缥缈了许多?”
“你……”
杨映直勾勾的望着王文,一时失语!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个谈判节奏,与他来之前预演过的谈判节奏,完全不一样!
这个王二虎,怎会比那些久经宦海沉浮的官场老油子还要难缠?
此人的资料上,不是说他只上过几年私塾,然后就一直在漕帮厮混吗?
漕帮那种泥沙俱下之地,竟能养得出这般棘手的人物?
他娘的,大意了!
王文见他迟迟不语,面上也慢慢浮起失望之色:“先生若做不了主,不妨先回去请示太子殿下一二,正好,秦王府的人,应该也快要到了……”
他进驻转运使司这段时间,已经将朝堂上皇子争龙的情况,摸了大概。
当今鸿泰皇帝,共生育了十四皇子。
而今朝堂呼声最高、也是最有可能得登大宝的皇子,共有三位:太子、秦王、齐王。
这三位皇子,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参与朝政,各自都在朝堂拉拢了一票朝臣,并且在这些年的争斗之中,各自经营出了一片稳固的基本盘。
太子的基本盘,在文官。
秦王的基本盘,在武将。
齐王的基本盘,在财政。
三者并不绝对,太子麾下有武将向他效忠,秦王麾下也有文官为他发声,齐王麾下亦有文武在替他奔走。
只是相对而言,三位皇子在各自的基本盘优势最大……
某种意义上,这三位皇子,都有枭雄之姿!
哪怕王文一口一个大傻逼的代指齐王,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大傻逼是有几分傻福的,据他所知,淮南以南,八成的赋税收支,都在齐王掌控之中。
而漕帮这个实质上的大周天下第一大帮,也被齐王牢牢的把控在手里……只是底层的漕帮帮众们,不知晓此事而已。
但很显然,这种虎父多虎子的情况,出现在皇家,并不是一件好事!
朝堂上早有流言蜚语,称有朝一日山陵崩,恐祸起萧墙、天下大乱。
怎奈何,鸿泰皇帝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做皇帝的都不急,做太监的再着急也没用。
而王文这厢已经狠狠的给齐王上了一回眼药,自然不可能再考虑投效齐王麾下。
就只能在太子与秦王之间做选择。
当然,也是直到如今,他才有拥有选择的权力。
在此之前,他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