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杆钢枪都已经扭曲变形成这副模样了,最省心省力的办法当然将其带回扬州做个念想,另外寻一杆兵刃,亦或者干脆亲自动手,重新炼制一杆钢枪。
不用怀疑,他重新炼制一杆钢枪,一定要比修复这杆钢枪省心省力很多很多。
只因当初他托将造营那几位大将为他铸枪之时,他还只是一名化劲武者,那几位大匠在设计这根钢枪之时,就只考虑了钢枪的坚韧性,连真气的传导性都没考虑,更别提他这一身的法力和雷法。
他若要在不彻底将这个钢枪融为铁水的基础上,将这杆钢枪修复改造到足够支撑他现在能使用的地步,所需要耗费的心力,远远超过他从无到有重新炼制一杆钢枪的心力。
可他此刻看着这杆陪着他东奔西走、闯过了数轮血战的扭曲钢枪,脑海里就想到了前世那台陪着他风里雨里的东奔西跑、养家糊口十几年的老伙计。
当初贪图那一笔报废补贴,他亲自将那台老伙计送到了报废厂。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心头还在为终于能摆脱那个老家伙而高兴。
而今回想起来,才觉得耿耿于怀……
“有些疼,你忍忍啊……”
他轻声细语着拍了拍精钢银枪,而后放出刚收回紫府神宫不久的阴神,仿若实体、威风凛凛的阴神,站在他的头顶,伸出剑指朝着精钢阴枪一点,一团澎湃的幽冷神火便落到了精钢银枪上。
神火顺着枪身蔓延开,缓缓将整柄钢枪包裹在内。
看似仿佛磷火般没有多少温度的幽冷神火,却在眨眼间便将枪身上残留的各种污迹焚烧殆尽,连乌沉沉的枪身都很快泛起了火红之色。
王文一边小心的控制着神火的温度,不令其将钢枪直接炼成铁水,而后先用神念大刀阔斧的将扭曲的枪身修正、修直。
待到精钢银枪回复正常的姿态之后,他再将大量神念投入枪身内部,引导着神火将钢枪身内部那些宛如树瘤般的金气郁结之处,一点点的疏通。
这是个真正意义上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细活儿,不但得将钢枪内部那些一团乱麻的金气郁结之处一一理顺、力求无有遗漏,还得小心翼翼的控制在枪身内部游走的神火,以免一个不小心将钢枪烧断……
这也是为什么说,他重新炼制一杆钢枪,都比修复改造这杆钢枪省心,他若重新炼制一杆钢枪,只需要合金铁水凝成枪形之际将自身真气和法力注入其中,枪身内部自然而然的就会形成传输真气和法力的脉络,直接一步到位。
王文炼制神宫法器,都只用了半日光景。
但到了钢枪这里,单单只是疏通枪身金气流转这一步,他就花了足足一整夜的功夫才收官。
翌日天明,他收了神火,待到枪身稍微冷却一些之后,试探着将一根手指搭在枪把上,微微注入一道真气。
就在他的真气注入枪身一瞬间,就只听到“嗡”的一声轻微响动,枪锋之上便喷出一寸凛冽的淡蓝色的枪芒。
他单手绞住枪身,展臂朝着不远处散落的一柄铜铁降魔杵一挥,枪锋擦着降魔杵抹过
“铿……”
只听到一声利剑出鞘似的清越声响,儿臂粗的降魔杵无声无息的从中断为两截。
王文望了一眼降魔杵光滑如镜的断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先前在杭州时,他若有这杆钢枪在手,怎么也不至于捅了那横练和尚十几枪,却连油皮都擦不破。
他横过枪,轻轻一抛,钢枪再度漂浮在了他面前。
到这一步,只能算是修复。
真正的改造,现在才真正开始……
他先伸手从黑二牛背上的鞍鞯里,将上回混坤真人赠予他炼制子母阴阳针用剩下的那块血纹钢取出来,而后再度释放神火,一边将血纹钢炼成铁水、一边将钢枪烧至通红,而后引导着血纹钢所化的铁水,先包裹整个枪身,然后再用神念控制着血纹钢所化的铁水一点一滴的渗透进枪身内部,顺着枪身内部的金气流转路线凝聚成脉络。
无论是金属的硬度、强度,还是对能量的扩展性,无论是镔铁还是陨铁,都远不如从玄门修士丹炉里炼出来的血纹钢,血纹钢可是能作为兵刃法宝基材的人间界顶级炼材,而无法烙印符咒宝禁的镔铁和陨铁,在玄门修士的眼里还不如上年头的桃木芯宝贵。
所以,要令这杆钢枪脱胎换骨,从凡兵化作宝器,就必须得注入血纹钢这样的法宝基材,正好血纹钢还能进一步提升这杆钢枪的硬度和强度。
这一步,又是个水磨工夫,又花了王文一整日的功夫。
待到傍晚时分,黑杆银枪头的精钢银枪已经通体密布一层细密严整的血色纹路,反光之际还隐隐透出一层若有似无的暗金色光芒。
血色纹路自然就是血纹钢完美融入钢枪的外在体现,而那一层暗金色光芒,则是血纹钢在经过了长时间的神火灼烧后保留下的一丝神威加持,可增加对阴邪之物的伤害,算是意外之喜。
这杆钢枪改造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成功大半了。
王文强打精神,双手掐动法诀将一道道宝禁打入枪身:坚韧、锋锐、破甲、破邪、大小伸缩、轻重如意。
待到诸多宝禁固化完毕,他再度以神念刻画符咒加持:“天地无极、黄山借法”八字神威真言、“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十字神霄天经。
有子母阴阳针道纹自身的成功经验,这回他有意将一道道宝禁、符咒相互勾连、连成一体,在枪身内部形成了一道紧密、完整的符咒……
待到所有宝禁、符咒刻画完毕,他不顾枪身火红,一把抓住枪把,由轻到重连续九次绛宫雷淬炼,力求以至刚至阳的绛宫雷为这柄钢枪增添几分无坚不摧之力。
九次绛宫雷淬炼完毕,天刚好也快亮了。
待到天边第一抹阳光降落之际,王文掐着点他将一身真气与法力一齐注入钢枪内部,同时张口喷出一口心头热血,疾呼道:“出!”
闪耀着点点金光的鲜血喷洒在钢枪,就只听到“刺啦”的一声,钢枪火红的枪身之上闪过一抹金光,闪过‘破晓’两个金色古拙大字,而后一飞冲天,迎向东方天际第一抹紫气。
王文看清了那两个古拙的大字,心神一愣,心说他也没有在枪身内打入有关于‘黎明、破晓’之类的宝禁和符咒啊,这俩字儿打哪儿蹦出来的?
但旋即,他心底深处就陡然涌出了一股狂喜之意,抬头望向被破晓之日照亮的阴郁天穹。
他知道,这一定是那位无处不在的大老板,在冥冥之中推了一把……
这算是对他在会稽城内的所作所为的认可、嘉奖吗?
还是对他的某种期许?
王文不知道。
无论是扬州府衙之战、黄山大决战,还是会稽这一行……
他都从未想过要博得谁人的认可与嘉奖,他甚至有些烦旁人拿这些事对他感恩戴德。
但他是真心地希望,眼前的人和物都能好好的……
大家都和和气气、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活着,难道不好吗?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王文自诩不是君子,他也从未想过要当大英雄、救世主……
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不都曾欺过人,也一点都不想做个烂人。
如果可以,他就想做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败家子儿,优哉游哉的过完富足的一生。
如果不可以,那就谁给添堵,他就找谁的麻烦……他连房贷都没了,他怕谁?
不多时,在半空中浪够了的破晓枪飞了回来,摇头摆尾的绕着王文不住的旋转,时而用枪把蹭一蹭王文的腿,时而低下枪头蹭一蹭王文的手……
‘怎么狗里狗气的?’
王文纳闷的瞥了一眼不远处卧在地上,咧着大嘴、望着这边傻乐的黑二牛,心头寻思着是不是这厮的带坏了风气。
“好啦!”
他轻声说道:“站直了,让我好好瞧瞧。”
破晓枪当即飞回他面前,“铛”的一声重重坠地,直挺挺的立在他身前,一身金红交织的细密纹路在阳光照射下熠熠闪光。
王文伸手把住枪身,拿在手里,用神念仔细查看,就只见枪身内部他勾勒出的那一道符咒已经形成了一道完整的道纹。
而且在这一道完整的道纹周围,还密布着许多他看不太明白,但异常复杂、玄奥的纹路,看起来,有些像是是符咒的云箓……
第124章 一波未平
‘这到底是啥意思啊……’
王文从黑二牛背上翻出《茅山洞玄灵宝符文要诀》,比对破晓枪身内那些玄奥的纹路仔细翻找,试图弄明白破晓枪的变化。
然而还未等他在这本手札上翻找到近似的纹路,就听到了一阵悠远的人声。
他抬头望向大门外,角落里的黑二牛连忙爬了起来,凑到王文身畔:“老爷,来人了?”
王文轻轻“嗯”了一声,放出神念扫视整座古城,就见城西那边不知何时多出了大批高举火把的蒙面人影……竟不下上千人!
这些人影衣饰杂乱、男女都有,个个满面风霜之色,且人人都随身携有兵刃,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山符箓的人马。
倒是有些像是江湖中人。
而且是由许多个江湖势力联合而成的人马。
王文只是晃眼一扫,就从其中找到了少林、丐帮、峨眉派等等比较有辨识度的武林门派。
他甚至还在其中发现了昔日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丐帮帮主林百川的身影。
‘他们这是……’
王文疑惑的看着他大白天的高举着火把沿着长街慢慢前行,很快就发现了人群之中还有许多人正在收殓街头横陈的一具具干尸。
他将神念拉近后,还听到了一阵阵诸如“真是造孽啊”、“这里比湖州还惨”、“天杀的白莲教”、“白莲教、明教,人人得而诛之”之类的哀叹声和咒骂声。
他忽然就明白了一切……这些人手里高举的火把,效仿的就是昔日扬州府衙之战吧?
虽说他有些膈应人群之中的那些少林秃贼,但听到这样的哀叹声和咒骂声,他还是感到释怀。
‘犯傻的人,不止我一个……’
他心下轻轻的呢喃道,而后又一次抬头望了一眼清晨时分明净的天穹:‘这世道,还有得救!’
他思索了许久,起身走出大殿,在周遭随意找了一堵残墙,贴着墙根坐下,而后随手在墙上蹭了一点点灰尘,在脸上抹均匀,伪装出风尘仆仆之色。
准备妥当后,他才抬手虚空画圈,口中念念有词道:“天地无极、黄山借法!”
“天灵灵、地灵灵,茅山混坤道人显真灵……师兄,我是混世啊。”
随着他的念念有词,他虚空画出来的圆圈渐渐显现出幽冷之色,中间散发着蒙蒙的雾气。
不一会儿,蒙蒙的雾气之中就传出了混坤道人的声音:“师弟啊,啥事儿?”
他那头的声音,又是十分的嘈杂,滚滚的马蹄声就像是闷雷一样。
幽冷光圈之内的蒙蒙雾气,也随之发生了剧烈的波动。
很快,混坤真人那张面上的污迹都快结痂的干干巴巴老脸,就出现在了雾气中央,堂堂一教之尊,两侧的鬓发炸毛的就跟逃荒的流民一样。
他此刻的确是在马背上策马奔腾,王文透过起伏不定的画面,还能看到跟在混坤真人身后策马崩塌大批茅山道士,这些茅山道士的模样比他们掌教还惨,一个个满面污迹,那发髻炸毛得连庄子巾都快罩不住了,简直比流民还像流民。
从他们这副尊容里,就不难推断出,他们只怕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进过城镇,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睡个安稳觉了。
除了丐帮污衣派那些四体不勤、要吃懒做的懒汉之外,也只有长期露宿荒野、少见生人的野外工作者,才能坦然的接受自己这副蓬头垢面的形象。
有极大可能,这些茅山道士自打他们上回分别之后,就再未入过城镇,好好修整过……
“啥啥事儿啊?”
王文纳闷道:“不是说好的在会稽汇合吗?我都在会稽等你们好几天了,你们人呢?”
“你瞧师兄这记性……”
混坤真人恍然的轻轻一拍额头,焦头烂额的嘶声苦笑道:“这些时日琐事缠身、分心乏术,竟忘了知会师弟,咱们三宗人马已经取道西南,赶往蜀地鹤鸣山。”
“行吧,你们没过来也好,会稽这边我已经请吴尊神分神降临,镇压城中冤魂厉鬼,你就别忧心了。”
王文想发句牢骚,可瞅着老道士那副模样,实在是不忍心抱怨:“不过你们这么着急的入川作甚?那边也出大乱子了?”
能让三山符箓的人马丢下会稽这样的定时炸弹,火急火燎的千里迢迢赶过去,那乱子能小吗?
虽已换了一个时空,但听到“蜀地”俩字,仍旧令他心生忧虑。
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啊。
“你已经将会稽收拾妥当?”
混坤真人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摆出大家长的姿态训斥道:“不是告诫过你,到地头不要轻举妄动、擅自涉险,待为兄率众弟子赶到后再从长计议吗?你是将为兄的嘱咐,当做耳旁风了吗?”
向来桀骜不驯的王文,这回却没有怼老道士,只是轻声叫屈道:“我也没有乱来啊,这不是到地头后见形势实在不妙,便请了吴尊神祂老人家前来查看吗?城里的冤魂厉鬼都是祂老人家镇压的,我也就是给祂老人家跑了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