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迟察觉到一丝不对——他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洪胜火又不是傻子,怎能不懂?
宋春圭心里发急,指着教会军阵脱口而出:“教会之罪,镇水司为何视若无睹?”
任屏笙赶紧拽了宋春圭一把,却被宋春圭甩手挣脱:“拦我作甚?此间分明是有猫腻!撤我护庙宝符,转头就要走人,这不明摆着拉偏架?好你个洪胜火,真当这里是羲君庙吗!”
洪胜火依旧面不改色,他回头瞥了眼冯绣虎,然后冲章丘迟抱拳:“实不相瞒,搜查观庙之前,镇水司已对教会连夜审问,彻查后确认神威炮一事与教会无关,将观庙放在最后搜查已是给足了脸面……若神庙不想捡,镇水司也可以收回来。”
章丘迟赶紧赔笑:“镇水司给的脸面,自然是要的。”
任屏笙一下又没拉住宋春圭,宋春圭冲上去指着洪胜火的鼻子大喊:“信口雌黄!那撤我护庙宝符又作何解释?”
砰!
子弹落在宋春圭脚下,打出一个凹坑——是亲卫开的枪。
众水兵齐声大喝:“退去!”
宋春圭脸色煞白,慌忙退回门内。
洪胜火缓缓开口。
“依令查案在先,解救官员在后,镇水司从头到尾未曾插手教会神庙之争,本督按规矩行事,祭长大人却找我讨要解释……”
洪胜火眼皮抬起:“那不妨随本督回镇水司,再慢慢解释。”
章丘迟将宋春圭拽至身后,干笑着拱手:“何至于此,镇水司公务既已办妥,我等就不远送了。”
洪胜火微微颔首,转身便走:“回营。”
一众官员在水兵的护卫下穿过教会军阵离开。
冯绣虎在后面招手:“慢走啊!”
再次转过身时,观庙大门已经关上。
冯绣虎摩拳擦掌。
卡琉斯来到他身边:“神卫军熬了一夜没合眼,我建议先暂时休整,等填饱了肚子再开始攻坚。”
冯绣虎不满道:“神庙也不没吃饭?没了符篆保护,现在正好是他们最心慌的时候,这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卡琉斯碍于冯绣虎的面子,有心反驳却未能张口。
摩根卫官突然又冒了出来:“不行!”
他没这些顾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冯绣虎转头看他:“怎么又是你?”
摩根卫官说:“虽然失去了符篆保护,但现在也是他们最紧绷的时候,如果直接采取强攻,我们的损失也小不到哪去。”
卡琉斯赶紧点头附和:“没错,而且现在神庙才是据守的一方,我们作为攻坚方,必然会付出更多代价,所以才更需要充足的准备,而不是把疲惫的士兵送到敌人的刀口下。”
冯绣虎气冲冲地走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确实更有经验,说得也更有道理。
他在队伍里找到了顺子。
顺子一早就看到冯绣虎了,但刚才冯绣虎在和洪胜火交涉,周围的神卫军全都没动,于是顺子也不好意思贸然跟冯绣虎打招呼。
顺子看上去精神头不错,他昨天跟着卡琉斯驻守西面阶梯,落得清闲,所以休息得很好。
冯绣虎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叮嘱:“后面还有硬仗要打,记得别脑子一热就往上冲,躲在后面赚个吆喝就行了,咱兄弟俩后面的好日子还长,没必要在这里拼命。”
顺子点头应下:“知道了哥。”
这边正聊着,迈克忽然也凑了过来。
他把胸针塞进冯绣虎手里:“瓦德拉长老说,如果天亮时你还没回来,就让我再去通报;但如果你回来了,就让你亲自去找他一趟。”
冯绣虎眼珠子转了一圈,抿出其中深意。
这老狐狸,打得个置身之外的好算盘——要是冯绣虎天亮还没被放回,说明镇水司掌握了充足证据,所以不肯放人,他瓦德拉乔当晚不急着露面,就是表明此事与教会无关,待迈克第二次去找了,他再向镇水司要人,既划清了界限,又赚了冯绣虎的情分。
而要是冯绣虎回来了,就说明事情已了,他自可岿然不动,等冯绣虎主动前去诉说原委。
冯绣虎心里暗骂,但眼下教会暂不动兵,他正好有空,于是便往上城赶去。
第184章相同的目的
还是大座堂的顶层,冯绣虎在静室见到了晨起祷告的瓦德拉乔。
这次冯绣虎知道流程了,先上前对着迷雾徽饰低头行礼:“赞美迷雾。”
然后和瓦德拉乔一起来到旁边坐下。
不等瓦德拉乔发问,冯绣虎主动给出了结论。
“第一,神威炮跟我无关。”
“第二,洪胜火为了把府衙官员带走,勒令观庙把护庙宝符撤了。”
“第三,这一仗神庙输定了,如果他们不投降,我饿也饿死他们——我粗略算过双方兵力,如果不计代价强攻,最多两天就能打下观庙。”
瓦德拉乔却表现得很平静:“不着急,慢慢吊着他们。”
冯绣虎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瓦德拉乔替冯绣虎倒了杯清水,淡淡说道:“席无盛已经来过了,托弗森大主教替我接待了他。”
冯绣虎不明白:“席无盛来做什么?求和?”
瓦德拉乔摇头:“要和还是要打,不是他能决定的——他来找我要雨霖铃。”
冯绣虎更不明白了:“这是他的活么他就往前凑?”
瓦德拉乔说:“是马秉合大高功让他来的,而马秉合代表的是庙尊万籁丘的意志。”
冯绣虎越听越糊涂:“神庙的诚意就这?就派一名高功来要东西,我看他们也不是真心想要。”
瓦德拉乔抬眼看向冯绣虎,微微笑道:“瞧,就连你都知道席无盛无法要回雨霖铃,马秉合能不知道吗?”
冯绣虎一愣:“合着还真不是真心想要啊?”
瓦德拉乔继续引导:“席无盛自己也知道他做不成这件事,但他还是来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冯绣虎思忖无果,遂摇头:“不知道。”
“因为他不得不来。”
瓦德拉乔道出内情:“就如我们对迷雾之神无比虔诚一样,神庙修士对风雨娘娘的信仰也非常坚定,所以你不能小瞧了他们的这份虔诚,除非得到宝殿的首肯,观庙众修士哪怕死战到底,也不会轻易投降。”
“所以说,是议和,还是死战,决定权不在观庙手中,也不在席无盛手中。”
冯绣虎似有所悟:“这事得庙尊说了算吧。”
瓦德拉乔微微一笑:“但这里有一个人不想接着打了。”
冯绣虎抬眼:“席无盛?”
“没错。”
瓦德拉乔颔首道:“当风樯阵马符被激发,观庙被神卫军包围时,他们就已经没有胜算了。”
“这次参战的三名祭长全部出自席无盛麾下,神庙修士本就比教会神官更难培养,所以席无盛想为他们谋一条生路。”
“于是他去求见了庙尊,但庙尊没有见他,而是让马秉合转达旨意——带回雨霖铃,将功补过,就同意议和。”
“这不妥妥的为难人么……”
冯绣虎忽然反应过来:“庙尊想接着打——哪怕结果是输?”
瓦德拉乔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片刻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神庙在上城区圣堂大开杀戒的账,总要讨回来。”
“我让你不急着正面进攻,就是这个道理。”
“一来是消磨观庙的士气,我们能减少伤亡。”
“二来是给席无盛想通的时间,看他什么时候能下定决心,拿尤克主教来换三名祭长的命。”
冯绣虎一拍脑门——他又把尤克胡给忘了。
要是真依了他今天的战术,直接强攻,把观庙杀个片甲不留,那尤克胡的小命估计也保不住了。
冯绣虎问道:“拿尤克胡来换,席无盛有这个资格做决定吗?”
瓦德拉乔摇头:“如果是用一名主教换三名祭长,这么亏本的生意神庙肯定不会同意;但如果是用主教换雨霖铃,神庙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他轻声一笑:“至于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有多少,就得看观庙能撑几天了。”
冯绣虎在瓦德拉乔这塞了几块干面包垫肚子,就当把早饭对付了。
临走前,冯绣虎忽然问起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如果今天被围困的是教会,你会选择议和还是继续打?”
瓦德拉乔沉默了片刻,走到迷雾徽饰前继续跪下了。
正当冯绣虎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瓦德拉乔的声音传来。
“对虔诚的信徒来说,为神献身是一种恩赐,我奉行神的旨意,为献身者指明道路。”
冯绣虎得到了答案,转身离去。
不止是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一直以来他心里猜测的事也得到了佐证。
万籁丘和瓦德拉乔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人,他们有着某个相同的目的。
他们一直在暗中推动神庙和教会的矛盾,引起冲突。
并不惜以人命去铺路。
在他们手里,有些人是可以随意牺牲的,有些则是不能牺牲的,这条分界线冯绣虎大致也摸到了。
席无盛。
高功,以及主教是可以牺牲的上限。
再说准确点,应该是破障境或灵界漫步阶段的修炼者。
只有达到破障境的人,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至于这条分界线是根据什么而界定的,他们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冯绣虎暂且还不知晓。
……
离开大座堂时,冯绣虎偶遇了来上职的科纳特陈。
他先是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抬起头时,正好和迎面走来的科纳特陈撞上。
冯绣虎下意识看向科纳特陈的大拇指——香味来自那枚香鹿角扳指。
上次在科纳特陈的办公室,冯绣虎就已经见他戴过。
冯绣虎怔在了原地。
当看到这枚扳指时,他突然灵光一现。
冯绣虎想起在老威廉裁缝铺遇到的贵妇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