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着街道漫步,朝沈浪的船只走去。
此时天色已不早,街上人车疏落,犹幸不时有欢笑声,争吵声从旁边的人家传来,加上家家户户亮着灯,才不至清冷孤寂。
何况身边还有祝玉妍,那更是不知寂寞为何物。
走到一座桥时,沈浪停下脚步。
祝玉妍也为之脚步停顿。
因为河面上有一条小船缓缓划来,一人立在艇尾,轻松的摇动船橹,唱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马,游戏宛与洛。”
此人身穿儒服,外披锦袍,身形高挺笔直,潇洒好看,两鬓带点花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奇气质。
他的目光却是寒如冰雪,似是不含任何人类的感情,摇橹的那只手晶莹通透,像蕴含无穷的魔力。
祝玉妍缓缓念出几个字:“邪王石之轩!”
不消她提醒,沈浪也认出他便是号称魔门最可怕的邪人石之轩。
因为石石青璇的脸相有几分酷肖他,所以不难认出。
对方这么突然出现,祝玉妍心思电转,也不知对方是因何而来。
但心里的想法是希望将对方留下。
娇笑着道:“之轩啊之轩,你还是如之前那样,来得这般神秘。”
话才说完,儒生打扮的石之轩闲适自得的飘飞上岸,左手提着一坛酒,缓步来到二人面前。
只见他脸带微笑,把酒递上前,柔声道:“今夜为了张罗这美酒,好与玉妍共酌,所以来得有些迟,石之轩罪过罪过。”
自石之轩杀死碧秀心后,便精神分裂产生双重人格,时而为杀人不眨眼的绝代高手,时而为愁怀满襟的墨客与慈父。
当他是绝代高手时,能谈笑间下手杀人,说的话愈好听,下手愈是狠辣无情,杀人前后均可保持满脸笑容。
祝玉妍默然片晌,因为她没想到遇到的是这一面的石之轩。
石之轩讶道:“玉妍不是很爱和我说话吗?以前夜深人静时,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回想当年温馨甜蜜的日子……”
祝玉妍冷冷打断他道:“闭嘴。”
石之轩不以为忤道:“对!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切由今天重新开始,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几杯才是。”
说到此处,才把目光落在沈浪身上,“你便是杀了我徒儿的沈浪?”
“你徒儿?谁?”
“杨虚彦。”石之轩笑呵呵道,“实在没想到你居然会杀了他。”
“诶,杀人而已,这种事情我经常做的。”沈浪不以为然道,“何况他也没说他是你徒弟,你今晚真的是来找玉妍喝酒的?”
石之轩点头道:“不错。”
沈浪叹了口气,“但你不该用那副亲密的口气跟她说话,因为她现在是本公子的女人。”
石之轩马上看向祝玉妍,讶然道:“玉妍,没想到你居然又对别的男人动了心,算了,我们还是先去找地方喝喝酒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好酒。”
祝玉妍娇躯一颤,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似是早知如此般柔声道:“之轩啊!你找我不是为了喝酒,而是因为别的事情对吧?唉!时至今日,为何仍要对我谎话连篇呢?”
石之轩苦笑道:“说谎?唉!有些事不说谎怎行?因为谎言才是最好听和最美丽的,所以谁都爱听。”
“人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们缠绵恩爱的日子岂此一晚,念在昔日之情,我们何不捐弃成见,携手合作,重振圣门声威,泽被大地,隋杨已破,天下纷乱不休,而且我已感应到圣舍利出世,可谓我圣门之人久等近千年的难得机遇。”
听了他的话,祝玉妍娇笑道:“你美丽的谎言人家早听厌了!”
接着话题一转,柔声道:“你说圣舍利出世,为何不去找圣舍利,而是来找玉妍喝什么酒?”
说罢,一指戳向石之轩手中的酒坛。
就在祝玉妍指尖戮中酒坛的一刹那,石之轩马上移到旁边去。
并长笑道:“何止是我石某人说谎,玉妍你不也是谎话连篇吗?”
祝玉妍盈盈笑道:“玉妍怎么就谎话连篇了?”
“我在你身上感应到圣舍利存在的痕迹。”石之轩笑呵呵道,“而且就在几日前,我还曾见过你拿着,你又何必骗我呢?”
祝玉妍曾试着吸收舍利元精多时,不知不觉间染上舍利的死邪之气,尽管圣舍利已被沈浪收起,但身染的邪气仍使石之轩生出感应。
他的话才说完,祝玉妍忽然出手,动作似缓实快,手掌连环攻向石之轩的脸门,招数狠辣迅快,令人防不胜防。
石之轩不愧是号称邪王,面对祝玉妍迅雷疾电的攻势,仍是一派游刃有余的架势。
他一手拿着酒坛,一手上下翻飞,嘴角含着一丝微笑的见招拆招,挡格祝玉妍变化无穷的掌法。
并长笑道:“玉妍这是何苦来由,你真正的敌人并非坐在这里的石某人,而是外面人世间当道的虎狼,你若将圣舍利交出来,大家捐弃成见,天下将是你我囊中之物。”
祝玉妍攻势更胜,厉叱道:“我曾错信你一次,累得师尊含恨而终,绝不会一错再错,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见石之轩,她的杀心就变重。
顾不上自己没吸收过圣舍利的元精便出手。
石之轩露出哑然失笑的神色,将酒坛放在旁边的栏杆上,双拳迎接祝玉妍双掌。
祝玉妍那看似简单的掌击,实是毕生功力所聚,没有变化中隐含变化,凌厉无匹。
但石之轩却不受任何影响,针对祝玉妍的掌势作出最凌厉的反击。
并哈哈笑道:“莫非数年不见,玉妍已技止于此矣,何不使出天魔带?”
倏地左右掌分别劈出,掌风更甚刚才。
祝玉妍冷哼一声,左右袖内分别射出天魔带,左带直冲石之轩双脚,右带现出波纹状,绕弯卷往石之轩头侧。
天魔带幻出无数带影,朝这令她爱恨交缠的邪王疾卷。
尘土飞扬,栏杆断折。
带势把石之轩完全笼罩,气劲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魔门最顶尖儿的两个人物,终于展开生死力战。
在漫空带影中,石之轩宛若鬼魅般化作一缕轻烟,兔起鹘落的左右闪移,活动的范围被祝玉妍的狂攻严厉限制,但始终能守稳那半丈许的地盘,以指掌拳脚应付从四方八面攻来的天魔带。
祝玉妍亦显示出高踞魔门首席的功夫,真气似是无穷无尽,催动招招夺命的骇人攻势,忽左忽右,上攻下袭,其诡奇变化,非是目睹难以相信。
沈浪则拿起石之轩带来的酒,到旁边观战。
他出来混一直秉承的是雪中送炭。
若是一招杀了石之轩,如何让祝玉妍感动?
又如何折服她?
二人在这小小的桥上厮杀,半空中全是两人的身影,交手起码上百招有余。
这番决斗可谓惊心动魄至极。
忽而石之轩哈哈笑道:“玉妍技止此耳。”
倏地左右掌分别劈出,命中两带。
祝玉妍目射奇光,瞳孔紫芒刻盛,天魔飘带愈趋缓慢,带起的呼啸声却不断增强。
笼罩以石之轩为核心的方丈之地,攻势由四方八面袭往对手,改为正面强攻。
石之轩亦失去挂在嘴角的笑意,面容寒若冰霜,双手招数仍是那么狠准精奇,深沉阴鸷。
就在这时,祝玉妍忽而娇声喝道:“沈浪快退开!”
接着忽撮嘴尖啸,发出天魔音。
即便强悍如斯的石之轩,耳鼓一下子填满她惊天动地的尖啸声,就像在长途跋涉的荒漠旅途上,狂猛风沙忽起,四方咆哮怒号。
开始时已是短促有劲、刺激耳鼓,接着天魔音变成无隙不入、似有实质的沙石,没头没脑铺天盖地的袭来。
更骇人是天魔劲场倏地以石之轩为中心收缩,细窄至近一点,却有种扩充爆炸的势,若依此情况发展,不但石之轩会首当其冲,连沈浪亦会被波及。
祝玉妍看了沈浪一眼后,玉容逸出一丝凄然无奈的笑意,蓦地把天魔音提至极限。
这是她的绝技‘玉石俱焚’!
一旦使出这招,或许就能跟石之轩同归于尽。
眼见招式要发动成功,忽而感觉自己的身影竟莫名其妙后退。
耳边传来沈浪的声音:“都怀了孩子,办事还这么毛躁,动不动就玉石俱焚?等下回去了,我非得打你屁股出出气。”
祝玉妍满脸惊骇,比沈浪制服她时还要惊骇。
因为在这招玉石俱焚中,便是三大宗师也未必能讨到好。
不待她说话,沈浪已将她护在身后,跟石之轩道:“老石,你真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里都没有,何况还是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女人,我很生气。”
石之轩眼见漫天的劲气消失,也不由得目露讶色。
但还没想明白,又听到沈浪的话,便说道:“你要做出头鸟不成?我本来还想着先跟玉妍叙叙旧,再和你谈杨虚彦的事情,没想到你居然自己站出来。”
他又看向祝玉妍,“他真是你男人?”
祝玉妍放下心里的杂念,忽而幽幽一叹,似有无限感触,柔声道:“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石之轩仰天一笑,轻松自如的道:“难怪你不让我提起之前的事情,在你男人面前提及这些事情确实不太好。”
顿了顿,又说道:“玉妍,今晚你留下圣舍利,我便不打扰你们两口子卿卿我我,而且还会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祝玉妍娇笑道:“如果圣舍利在我身上,你刚才就已经死了,难道你还看不明白?何况你想要杀了玉妍,也绝非什么易事。”
“我不管圣舍利在你们谁的身上,你们想要活命,就把圣舍利交出来。”石之轩面带笑容,“否则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沈浪忍不住轻叹一声:“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枚舍利呢?”
说着,将圣舍利取出。
看到眼前的黄晶球,石之轩双目立马射出狂热的光芒。
石之轩宛若鬼魅般化作一缕轻烟,直扑往沈浪。
右手抓向他手中的圣舍利,左手则拍向他的头顶。
气劲漫空,呼啸连连。
看到这一幕,祝玉妍吓得肝胆俱颤,大叫道:“不!”
衣袖里再次射出天魔带,左带卷在沈浪的腰间,将其往后拉;右带现出波纹状,攻向石之轩的左手。
眼见近在咫尺的圣舍利,石之轩的心里止不住狂喜,一旦他拿到此物,便可统一魔道。
到时候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几乎只是电光火石间,他已扑到圣舍利的面前,才刚伸出手,眼见忽而平白出现一只手。
并重重印在他的胸口。
霎时间,一股无可抵挡的真气便涌入他的体内,带来摧心裂肺般的疼痛。
石之轩大惊失色,他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可怕。
同时也突然明白为何刚才祝玉妍的攻击突然消散,原来根源在这。
他来不及多想,忙施展全身真气,想要化解这股真气。
可没想到竟无从抵挡,那股真气就像是浪花一般,一波比一波还要强悍。
石之轩只觉得一股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仿佛有人用锋利的刀刃将他的五脏六腑生生地挖出来,然后又有一只巨大而沉重的铁锤无情地砸向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