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圣灵护佑我们。”先知看了她一眼,“每个人都是圣灵的子民,而替神看顾她的羔羊,正是我辈的职责。”
哈玛尔垂下头,向先知致意。她显得那么恭敬,以至于首席先知没有看到修女会的姐妹眼中那抹浓浓的嫉妒和怨恨。
她们走过蜿蜒向上的石阶,来到上面的神殿。又穿过火把和火盆的走道,走入到处理信徒事物以及治疗伤患的外室。这里已经有着数名穿着和哈玛尔类似的细麻编织而成但绣着紫色花纹的修女。
“欢愉女士祝福你我。”她们向首席先知行礼道。
“欢愉女士祝福你我。”南多尼微笑着说。她走到一旁的石榻前,注视着修女哈玛尔口中的伤者。“就是他们吗?”
“就是他们。”哈玛尔回答,“男人总是愚蠢又冲动的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琐事斥之暴力,而这便是他们的下场。其中一人的下颚全碎了。我们怀疑,他的大脑极可能成了糨糊。而另一个人,他的肠子断了大半。城下的银血客栈的克莱铂遣人将他们送到神殿。”
南多尼仔细的查看着这两名可怜人的伤势,不得不承认,修女哈玛尔的诊断极为正确。捂住肚子哀嚎不已的那个倒霉蛋还好,暂时还死不了。但另一个。
“他们和巨人搏斗了吗?”首席先知惊叹的问道。
哈玛尔轻声道:“不,据说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南多尼眨了眨眼睛,那张精致且美丽的脸蛋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有意思」的表情。
“是的,确实如此。”次席祭司说。
南多尼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样的人会勇猛到到这种程度。是的,她也发现了,眼下的这两名伤者可不是什么粗鲁的农夫和矿工,他们手中的老茧和身上的肌肉,无不在证明:这是两个身经百战的佣兵。
当然,你也可以称呼他们为强盗。毕竟,这世道,佣兵和强盗往往其实是同一个意思。
“你们的谨慎是正确的。”首席先知抬起手,光滑如同精雕细琢的月长石般的手指上发出了柔和的魔法灵光。“这个人的伤势确实很严重,迪贝拉在上,希望他的脑子还没有彻底变成一滩水吧。”
她小心的探查着第一个伤者的脑袋,轻柔得如同情人的抚摸。
早在很久以前,人们就发现了,人的头脑是极其敏感脆弱的部位,即使是强大的治愈术,也无法在大脑受到无法挽回的创伤后完全的治愈一个人的大脑;若非如此,第三纪元的疯王佩拉吉奥斯也不会因为头脑的创伤(也有人说那是他诞生时就与生带来的)而逐渐的陷入癫狂,最终成为泰姆瑞尔大陆上都赫赫有名的神经病皇帝——所以,南多尼尽可能小心的用魔力修复着伤者的部位,让他不至于醒来后变成一个大小便都无法自理的可怜虫。
渐渐地,首席先知那姣好的脸上慢慢的渗出了一丝细细的汗珠。而代表治愈的红色光芒取代了石厅中的橘黄色火光。
“看来尤里安诺斯还不打算拿走他的智慧。”首席先知放下手,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希望下次他与人斗殴的时候记得挑选一个能与之旗鼓相当的对手。”
其他姐妹立即上前,搀扶先知。
“不需要。”南多尼说,“治愈他的关键在避开人脑子里的神经,然后利用魔力修复被破坏的部分。”先知向修女会的成员们普及这次治疗的窍门,也许她们以后遇上相同的事件时,不至于束手无策。
但光明啊。
先知的努力也许注定是一场无用功,因为如今的修女会中愿意真正律己和履行教义的人已然不多,她们更看重欢愉女士的另一个职权。
“既然这个笨蛋已经无碍。”哈玛尔说:“剩下的另一个我们来就可以了。”
南多尼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去理会那些深陷情欲与金币无法自拔的修女,她强撑着疲倦,说道:“既然我主让我们今天遇上,那么也许正是我践行职责的时候。”
然后她走到另一个可怜虫身前,俯下身去,用治愈之力治疗那个疑是肠子断了的家伙。他的伤势明显比他的同伴要轻多了,首席先知的精力不免放松多了。
就在这时,前一刻还痛苦得不断呻吟的佣兵突然睁开眼,从怀中掏出一把漆黑的匕首,迅捷如弹起的毒蛇,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之际,刺入了首席先知的心脏。
“光明啊!”
首席先知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大叫,来自湮灭位面的另一位迪德拉大君,谋杀与阴谋之神,梅法拉(Mephla)的力量透过匕首,几乎在一瞬间就摧毁了她的心脏。
而在刺客的匕首刺出的一瞬间,次席祭司立即飞速的后退,转眼便消失在神殿那晦明的石道之中。其余的修女会姐妹则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谋杀,手脚一片冰冷。
于是,受九圣灵之一,司掌艺术与美丽,还有情欲的强大女神迪贝拉宠爱祝福的边塞领首席先知立即知晓,这是一个阴谋!
神殿中有人与黑暗兄弟会相勾结!
而目的正是自己!
想到这段日子来自己内心的不安,以及神祇对她的隐晦警告,她明白自己已然难逃一劫。
“吾神!为我复仇!原谅我,光明啊!”
这名强大的迪贝拉祭司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爆发出了极为璀璨的光芒。她的身体变成了火焰,火焰变成了液体的强光。从光界上倾泻而下的能量化为一道贯彻天地的光柱,直击在迪贝拉神殿之上。所有近距离看到它的眼珠俱被烧焦了。
光柱穿透了地壳。被它碰到的岩石瞬间变成了蒸汽。大地抖动着,如同一头痛苦至极的巨兽。只是一次心跳的时间,那道连接天地的光柱消失了。但原本矗立在马卡斯城最高峰中的迪贝拉神殿顿时如同飞灰般瞬间消失。连同那名黑暗兄弟会的死士,还有堕落的修女会,一切化为虚无。
整个天际,和落锤、高岩东边的城邦俱看到了这可怕的景象。从北到南,从东向西,飓风咆哮而至,将树干如同枯枝一样折断。隆起的山脉在自然的尖叫与嗥吼声中向天空直冲而去。
最后,狂风停寂,大地仍然在一阵阵颤抖。南多尼·贝瑞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原先她站立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几里深数百米宽的巨坑,几乎将马卡斯城一分为二。
第224章 刺客
夜星月。
11日。
周三。
哈拉尔·银血自石下要塞回到银血家族在马卡斯的别墅时,天色已经很晚。所有手中的工作相对无足轻重的仆人都在大门前迎接这位无冕之王的归来。
管家的身旁站着一名年幼的孩子,稚气的脸蛋上全是委屈与高兴。他是托纳尔·银血,银血家族这一代中唯一的男嗣。
哈拉尔笑眯眯的蹲下来,亲吻了一下儿子的小脸蛋。“您不能早点回来吗?”孩子拉扯着父亲的胡子,撒着娇。
“你知道的,我的孩子。”哈拉尔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诺德人,他身躯高大,肌肉虬结,像一名战士多过贵族,一双绿色的眼睛总是精光四射,仿佛岁月并没有让他臣服。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位银血家族的掌舵人已经60多了,人生已然走过大半。“这个城市需要我们,天际需要银血。”
然后他放开儿子,古井不波的望着管家。“让艾莉缇来书房见我。”
仆人和管家几乎是悄无声息但又井然有序的离开了。小托纳尔还想说什么,但是哈拉尔只是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小托纳尔便立即恭谦有礼的弯了弯腰,然后跑开了。
书房。
哈拉尔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她永远像一朵朝露下绽放的金雀花,美丽但危险。精美的裙子裹不住那曼妙的身姿,源自于他的绿松石般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在委屈,为什么老父亲一回家,就把她叫过来责骂。
“我听说了。”哈拉尔漫不经心的整理着书案上的某些文件,某些私密的文件,头也不抬,“把你派出去的‘鸟儿’收回来。现阶段,任何麻烦都是不被允许的。”
艾莉缇·银血咬着牙,漂亮的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掌心。“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哈拉尔平静的说道,“出去。”他把文件用腊封口,然后印上了银血家族的印记,似乎根本没有兴致去看一眼女儿。
艾莉缇·银血深吸一口气,拢了拢裙摆,转身离开。在即将握上银制的把手时,银血家族的掌舵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你的弟弟是家族唯一传承人,我不希望再听到你的任何抱怨。这一点,我也不会再重复第二遍。”
艾莉缇·银血的手指几乎要捏断那根做工精致的把手。但她没有回头,只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鸟儿早已离巢。她想道,他们不会回头。我也不会。
……,……
如今。
银血客栈。
一名农夫也许可以决定自己的作息时间,但作为矿工,他们都必须考虑明天起来要干活。那些大人物(甚至你可以直接说是安多家族)付钱让你工作,那么监工就决不允许你在第二天的时候迟到。
于是,明天还要早起的人们不情愿地纷纷离开了旅店。醉汉和商人也要么被抬出去,要么回到他们的房间。客栈开始变得空旷,最后音乐也停了。
侍女们开始整理乱糟糟的桌椅,收拾散落的酒杯,打扫地面。图尔卡甚至听到了其中一名侍女抱怨桌子和地板上泼了太多酒,还有太多碎片。旅店老板也在大声的驱赶不肯离开的客人和醉汉:打烊的时间到了,你们都给我滚回你们自己的烂窝去。
小罗迦图斯醉醺醺的走回房间,一头栽倒在那张不知多少人躺过的山羊皮和稻草充斥的床铺。他已经习惯了,图尔卡就像养尊处优的国王,他从不在床铺上睡觉。而每一天,小罗迦图斯都能看到他精神奕奕的样子。
“我喝太多麦芽酒了。”农夫之子含糊不清的说:“晚安,图尔卡。”
“晚安,罗迦图斯。”图尔卡·阿拉卡诺坐在靠近墙边的一张椅子上,让阴影淹没了他那高大的身躯。
然后,万物寂籁。
很久之后,整个银血客栈什么声音都没有。屋外的城市也变得安静起来。
当阴影笼罩大地,黑暗中行走的东西便开始活跃起来。两名刺客就像幽灵一般,绕过卫兵们巡逻的路线,熟练得仿佛演习过了无数遍。
黑暗不但给他们提供了天然的保护色,刺客们身上那黑色的斗篷与服饰很好的融入到了漆黑的夜色中,而释放了静默术的他们行走间几乎悄无声息,灵敏得就像一只捕食中的猫类。加上他们喝下了隐身药剂,即使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都未必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但作为一名业务水准高超的专业人员,他们还是不劳其烦的选择绕开光源和可能让他们暴露的环境。值得庆幸的是,马卡斯的人不喜欢养狗。虽然有,但相比庞大的城市,太少了。这些鼻子灵敏的家伙有可能透过隐身术,嗅到令它们不安的气味。然后它们会大吠起来,惊动无数的人。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顺利的来到银血客栈的后门。所有的客栈旅馆都有后门。这就和筷子总是一双的一样。一根只是木棍,一双才是筷子。
相比前门那厚重的黄铜大门——马卡斯城是建立在锻莫的废弃要塞之上的城市,它的所有建筑风格都带着浓浓的锻莫风格——后门那木质的大门虽然也足够牢固,但当你解锁时,一扇木头的大门总归比一扇黄铜大门更加方便。
而且,后门没有火把。
屋里的灯光也早已熄灭。所有人都陷入沉眠。
于是,一名刺客小心的掏出工具。
咔。
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声机械声响,门锁被撬开了。
两名刺客于黑暗中对视了一眼,开锁的那名刺客小心的推开客栈的后门,动作轻柔得就像柳絮飞舞。
剩下的那名刺客则躲在客栈后门的阴暗角落里,为其把风。
门后是客栈的厨房。辛辣的调料味道与食物特有的那种油腻与馊味充盈着整间房子。灶炉里的火焰早已熄灭,淡淡的月光透过壁炉旁的窗户,落了下来。
刺客如同夜间行走的狸猫,悄无声息的走过厨房和大厅,利用吧台和桌椅的阴影,来遮蔽他的身影。终于,刺客来到目标的那间客房前。
他静静的在黑暗中矗立了片刻,确定没人发现他的行为,而房间里除了某个憨货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于是,刺客故技重施。他掏出工具,小心的转动着,直到齿轮发出了一声弱不可闻的轻响。
刺客谨慎的又停顿了一会,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推开细细的一条缝隙。他的动作无比轻柔,谨防木质的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然后,阴影中的刺客拿出一瓶药剂。这是某种炼金产品,功效大致是当瓶子破碎,里面的液体会迅速升华为气体。吸食到这种气体的人会陷入麻痹与昏迷。起码给予他药剂的雇主是这样说的。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使用它了。
等待已久的图尔卡·阿拉卡诺自黑暗中兀地探出手来,一把抓住门框将它猛然拉开,另一只手闪电般的抓住刺客捏着药剂的那只手,一记膝顶撞向了刺客柔软的腹部。
骤然爆发的战斗几乎令门外的刺客措手不及。明明自己喝下了隐身药剂!而且……
感受着那辖带着风雷之声的可怕攻击,刺客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常年行走于黑暗的经历让刺客本能的在最后关头扭动了一下腰肢,躲开了那记凶猛的膝撞。为此他甚至将被抓住了那只手的肩膀来了个90°的弯折,硬生生的自己扭断了自己的臂膀。
刺客甚至来不及感受那钻心的剧痛,一把匕首出现在他的另一只手。图尔卡轻哼一声,曲着的膝盖骤然伸直,一脚踹在了敌人的下体。
那名刺客眼睛都瞪大了。那把泛着幽幽冷光的匕首差之毫厘的停在了距离目标腹部不足三厘米的地方。
可就是这三厘米,却成了两人之间生与死的分水岭。
巨大的力量甚至将敌人给凌空踹飞了起来,图尔卡甚至能听到某种破碎的声音。但由于敌人的一只手被他紧紧的抓住,敌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飞起、蛋碎,然后摔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敌人完全没预料到,目标居然能够看穿隐身。“愿你的眼睛锐利而深远,不被一切迷雾所迷惑!”——一如曾这样祝福龙裔。
而且,图尔卡的听力也超出他们想象;当敌人刚撬开旅店的后门,他就听到了。然而他居然听不到敌人的脚步声。直到那个虎人撬开他和小罗迦图斯的房门,他才看到了那个被某种力量笼罩着的刺客。
于是,他出手了。
而结果不出意外,敌人倒在了图尔卡·阿拉卡诺的脚下。这证实了,即使跨越晶壁,凡人中仅凭肉身战斗力,依旧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图尔卡轻盈的接住刺客手中掉落的玻璃瓶和匕首,谨防它们发出声响。黑暗中,除了他开门的那一下,几乎毫无动静。
即使有人听到,估计也只以为是某个醉汉在上厕所。
图尔卡小心的将敌人的尸体放到地上——没有男人能忍受这一击,当敌人失去呼吸,他体内的隐身药剂顿时失去功效,一个蒙脸黑衣的家伙骤然现形。
这是一个虎人。
图尔卡那双金色的竖瞳透过黑暗,清楚的看到了刺客那毛茸茸的耳朵和突出的脸。说实话,他有点吃惊。泰姆瑞尔果然比中土危险多了。在中土近百年,他就没试过被人刺杀过,而到了泰姆瑞尔大陆,这才两个月,他就见识到了什么叫血腥、原始和胆大妄为。
图尔卡打量了一眼手中的药瓶和‘匕首’。又看了看并不认识的陌生刺客,想了想,将玻璃瓶放入怀中。他预计过会遇上麻烦,但没料到会这么快。
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