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这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这怎么使得……”
那税官拿过镯子,面容也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
“这位娘子,可不是我们不讲理,实在是这拜神捐上面催得急,我们这边通融了你家,县里的老爷会通融我们兄弟们么?”
掂了掂手中的镯子,说道:
“还差五两三钱……接着搜!”
屋子里立刻又是一片呼喊声,李林和胡月娥拼命想要阻止,却哪里拦得住这些五大三粗的税卒?
“呯”的一声,茶壶被打碎在地。
“住手!”一声断喝猛然响起,如同一个炸雷,让房间里的众人都是猛地一怔,抬头向门口看去。
就见一个面容俊朗的少年正对着屋里的一众税官怒目而视。
李林不由讶然道:
“小弟?”
随后连忙道:
“大人的事儿,你来掺和什么?还不快回书塾上去!”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李炎。
此时李炎看着屋里的那名税官和几名税卒,心中念头电转。
到底是该爆发真正的实力,把这些税官税卒全都干翻在地,然后带着哥哥嫂子远走他乡,还是拿出金叶子息事宁人?
只是这大齐的官吏端的厉害,要真是以武抗税,那就成了逃犯了……要是拿出金叶子,又容易引得这些税官贪得无厌,也让大哥生疑……
他正在心中抉择,就见那税官看到他的瞬间猛然一惊,“呼”的一声从那椅子上站起来,面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满是汗珠,做了个手势道:
“都住手!”
一众税卒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这税官想要做什么。
紧接着就见那税官走到李炎面前,声音略有些颤抖的说道:
“这位……小兄弟,你说得对,我等确实有些孟浪了,不该侵扰乡邻,有些话还请……还请到旁屋一叙。”
说着,躬身朝旁边的旁屋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炎不由有些发愣,他说什么了?
这税官怎么还会自动脑补了?
不过无论对方想干什么,以他目前筋骨境的实力,再加上几个大圆满的术法,对付这一个税官几个税卒还是很轻松的。
如果想要对这税官进行贿赂,也最好避开他人。
当下眼睛一眯,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一旁的李林连忙急道:
“小弟!官爷,有什么事情和我谈,莫要为难我家小弟!”
只是他被几名税卒挡住,根本过不来。
那税官连忙笑着说道:
“还请放心,只是和令弟说几句话而已……”
说着,同样进了旁屋,将门关好。
看着眼前这名税官,李炎眼睛一眯,正在掐死对方和贿赂对方之间犹豫,就见这税官突然面色一肃,随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口中颤声道:
“小人拜见圣子!不知是圣子亲眷,多有惊扰,还请圣子恕罪!还请圣子恕罪!”
李炎不由一怔,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这货竟然也是羽化会的成员!
而且很显然是昨天晚上献祭现场的一员,见到了他的真容,而且得知了他圣子的身份。
不是,你们羽化会不是说对圣子身份保密吗?怎么转眼间都知道了?
李炎心中一阵无语。
不过看到对方恭敬之中带着畏惧的神色,李炎瞬间明白这羽化会之中定然等级极为森严,而且还有着严厉的惩罚措施。
否则的话,这税官不会如此恐惧。
当下脸上无喜无悲,淡淡说道:
“念你初犯,死罪可免,将这拜神捐的内情,从实奏来。”
第44章 大齐敬神颂德天枢
那税官听到这话,连忙跪伏在地说道:
“前几日朝廷出了拜神捐,要得急,说是当今圣上亲自下诏,要在京城建一座‘大齐敬神颂德天枢’……”
这天枢下置铁山,金龙负载,狮子、麒麟环绕,上有云盖,盖上施盘龙以拖火珠,珠高一丈,围三丈,金彩莹煌,光侔日月。
所耗费的钱财巨万。
按照皇帝下诏所说,既然是为了敬神所建的天枢,向五位正神表孝心的,自然不能把天下人给落下,此等荣光,哪能朕一人独享?
所以下诏说这天枢人人有份儿,人人都能为这天枢出一份力。
能够上这拜神捐,是天下子民的荣幸。
当然,皇帝的意思,每人五钱银子就够了。
只是从朝廷到道府,再到州郡,然后到县里,一层层推下来,总得有些火耗亏空的,这出人催捐不也需要钱?
所以到了清河县地界,这拜神捐就涨到了每人二两银子。
据说这还是清河县的县太爷仁爱百姓,不忍加重苛捐杂税,临县有的都涨到三两银子每人了。
而眼前这个税官,是清河县派到苇子镇的税官,叫崔乾,只不过暗中早就已经入了羽化会。
甚至昨晚那场献祭,他就在现场,看到了李炎的真容。
今日本来是奉命行事,却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竟然跑到了圣子的家中撒野,实在是罪该万死。
听这崔乾说完,李炎不由眯起了眼睛。
之前他一直在义庄之中帮工,因此对这个世界的苛捐杂税之重,并没有太过在意。
现在看来,大齐朝廷的横征暴敛,完全不输于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
而整个大齐朝廷官僚体系的贪婪,也是令人咋舌。
五钱银子涨到二两银子,都是官老爷仁慈爱民了,那些有名的贪官得啥样?
见李炎沉默不语,崔乾连忙接着说道:
“圣子有所不知,小人平日里也没有这么苛刻,这也是祭酒大人的要求……小人带人白日里凶狠一些,晚上会中的兄弟就会带人上门嘘寒问暖,甚至还会给那些被打被抄的家里送去银钱,这一来二去,这些人自然就感念我羽化会的恩德,入会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只要入了会,让他们把家财全都先给羽化真君也没有什么,毕竟信了羽化真君就可以羽化登仙,这些黄白俗物,不过是负累罢了。”
崔乾说得诚恳,特别是最后一段话,眼神真挚,显然他自己也是真信这个的。
羽化登仙,其妙也哉!
李炎听得一阵默然,一时间倒是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这朝廷横征暴敛的苛政混蛋,还是趁人之危巧取豪夺的羽化会无耻。
总之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唯有百姓受苦。
崔乾继续说道:
“既然是圣子您的亲眷,这拜神捐小人是万万不敢再收了,今日收到的银钱已有三百余两,若是圣子需要,可尽数取用。”
李炎摆摆手,示意崔乾起来,冷然道:
“本座已经明了,去吧。”
崔乾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作为羽化会之中的一名中层,他自然明白会里的这些上位者有多恐怖,不说手段残忍,单是那些羽术就令人不寒而栗。
特别是圣女大人,喜怒无常,诡秘莫测,这位新上位的圣子,想必也和圣女一样手段。
他已经算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两人当下从那偏房之中出来。
崔乾满脸堆笑地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公子说得对极了!我们如此催捐,实在不该,今日多有打扰,这就走了,这就走了。”
说着,双手将胡月娥的那支银镯子放在桌子上,抱拳赔不是,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算是赔那打碎的茶壶。
不等李林和胡月娥推辞,连忙招呼几名税卒飞也似的走了出去。
李林不由愕然道:
“官爷,这茶壶不过十文钱,用不了这许多……”
只是对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他越是喊,对方反而走的越快了,转眼已经没影儿了。
李林这才面带讶然地向李炎问道:
“小弟,你跟他说了什么?这拜神捐就这么算了?”
李炎微微一笑,说道:
“我前些日在书塾上正好读了《大齐律》,还有《田赋论》,这什么拜神捐并不合理,我和这位官爷辩了辩,说要是他再敢胡来,我就告到道府上去,他被我说服了。”
李林皱眉道:
“竟是被你辩过了么?唉,小弟,不该和他辩的,合该找个理由稳住他,过几日想办法把这银钱补上,你还年轻,不懂得这县官不如现管的可怕,这人现在嘴上服了,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阴招,准备对付咱们兄弟二人呢……”
胡月娥推了推李林,嗔怪道:
“当家的,若不是小弟,咱们家可就要被抄家了,小弟读书出息了,高兴还来不及,怎地还说起丧气话了?”
随后向李炎一笑说道:
“小弟,不用理会你哥,他是个榆木脑袋,等你上了县学考了功名,这些捐子自然就免了,吃早饭没?嫂子给你煎鸡蛋去。”
大齐的律法向来宽待“士”一阶层,有功名品级的官吏,除了普通的税之外,可以免大部分的徭役和捐税。
李炎连忙摆手道:
“嫂子不用忙,我今日是应塾上的要求,和同窗一起出来‘格物’哩,顺道到家里看一眼,这就回去了。”
说着起身往外走。
哥哥李林送出来说道:
“小弟,一定好好读书,昨日我又遇到纪夫子,他说你近日确实勤勉,等到县上的学正大人陪司天监的柳云鹤柳监师到了,他就去给学正递话,把你送去县学,可得努力。”
这个纪夫子,又想骗大哥的银钱?